11 股疯

您要是觉得，锋就凭这个“理论”买这么个大房子，有点儿疯狂，那您就
小看锋了。您要是知道锋是怎么用钱买下这房子的，才会叹为观止呢。

美国政府的证监会（SEC）有规定，IPO 新上市公司的员工，在6 个月内
不能出售股票。所以，锋的资产全是“纸”上的，自己的银行账上没几万块钱。
他工资本来就低，这几年再怎么辛苦存钱，也有限，拿出来全付首付，也只能
付5%。那就是说，锋得贷95% 的款。凭锋的那点儿工资，贷不了那么多，那拿
什么做抵押来贷款呢？当然是拿锋的股票啦。

没想到吧？那时的银行竟然是允许拿股票的市值作为抵押给贷款的。不过，
这和几年后银行连首付款都不要求，甚至连收入都不查就肯贷款相比，还不算
最疯狂的。当然，那是后话。2008 年和2009 年的次贷危机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说。
我们硅谷群英们是从来不甘落后的，在后来的次贷危机中，也是绝对不会少一
份的。

锋拿他很大一部分股票做抵押，贷到了款。此后，锋常吹嘘，自己只拿出
几万块钱就拿下一栋豪宅。说这话时，锋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能四两拨千斤的“独
孤求败”。

那剩下的股票呢？锋是不会让它们睡觉的，锋要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
此时的锋已经把杠杆原理运用到了极致。

当时湾区有一位操着南方普通话的胖律师作为“投资专家”，满世界地要帮
手上有股票的“硅工”们最大限度地用他们的股票挣钱。您可能要问了，他一
个律师不帮人打官司，怎么成了“投资专家”了？人家不是搞投资方面的法律嘛，
当然可以教这些呆头呆脑的工程师“投资”啰！

这位胖律师的“杠杆法”就是让人把手上的股票做抵押去贷款借钱，然后
用这借来的钱去炒股票。用胖律师的广告语来说就是：你不用卖股票，让它躺在
那儿为你挣钱，而用贷出来的钱再为你挣钱。这简直就是“以钱生钱，以股票
炒股票”的绝活啊。

锋一听这胖律师的“杠杆绝活”，觉得太有道理了。锋找到胖律师，把自己
剩下的股票全抵押进去，贷了一大笔银子。而且锋还不用把银子拿回家，就直
接把这银子放在胖律师的“资产管理”下，大买特买各类股票。

当然，胖律师也不能白忙活啊，是不是？你们发大财，咱也得捡点面包屑
吧？我帮你贷到这种贷款，得收点银子吧？我帮你管理你的投资组合，你也得
给我点管理费吧？这些管理费、手续费什么的，不能太少吧？对了，当你的股
票赚钱了，我也应该分一部分利润吧？还有，你要是赔了钱，唉，那就跟我无
关哦。不要怪我没告诉你哦，都在合同里写着呢。

这些都白纸黑字地写在合同里，你不是都签字了吗？什么？你没看全合同？
那谁让你傻乎乎地就签字了呢？不服？想告我？呵呵，我怕谁？我是谁？我是
律师啊！

当然了，锋当时才不会计较上面提到的那些事呢。那些都是怕赔钱的想法，
现在的股市是只涨不跌的，有什么好叽叽歪歪的？锋现在一门心思地研究自己
的投资组合。

哦，对了，要研究买股票就不得不和锋的同事，号称“炒股专家”的“死驴”
商量了。

这“死驴”是个印度人，搞测试的，就坐在锋的旁边。为什么叫“死驴”呢？
都怪他们老印的姓和名太长。一个姓一个名，那字母加起来有30 个的不少见。
他们在电话里要是把名字和姓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给人家的话，再加上他们
口音重，得不时地重复，花十分钟说个名字一点儿都不稀奇。

要是想把他们的名字念完整的话，得有“绕口令”的功夫。所以，他们就
简化自己名字的叫法，一般只取名字的前面几个字母。这位呢，就一简到底，
只取名字的前3 个字母，Sri，叫起来就是“斯瑞”。可老中发“瑞”的音比较绕口，
一位说英语带北方口音的老中同事叫他名字，听起来像“死驴”。这样，“死驴”
的称呼就人前人后地被老中叫惯了。这位“死驴”一开始还想纠正发音，日子
久了，也就习惯把自己当“死驴”了。

“死驴”早几年一边做测试，一边炒股票。开始只是小几千玩玩。也算他走
运，90 年代后半期，股市进入牛市，“死驴”这小几千很快过了5000。“死驴”
尝到甜头，就再往里加钱到一万。结果，股市越来越牛，你买股票，不赚钱都
不让你走。这“死驴”的账户里一下子有好几万了。

“死驴”觉得自己是“投资天才”。进入1999 年，股市里有几个不是“投资
天才”的？那年月，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白天都不敢出门，怕见到满
街的“投资天才”被人笑话。慢慢地，“死驴”觉得光简单地买股票和卖股票，
赚钱太慢了。他开始“买空”。什么是“买空”？就是从股票商那儿借钱买股票。
比如你账户里的现金只有一万，你能借到两万，去买三万的股票。这样，三万
的股票涨三分之一，你就赚了一万，相当于你用你自己的一万赚了一万，100%
的利润啊！

当然，你要问，这三万的股票要是跌了三分之一呢？在那个年月，你都不
敢问这种“跌”的问题。你都不好意思张嘴。你要总是想到跌，你就跟那沃伦·巴
菲特一样，落后于时代了。

你要是还问，你借钱，那人家股票商收你多少利息啊？这问题，又问得多
没水平啊！利息是不少，但赚的钱远远多于那点利息，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死驴”就是这样想这样干的，他很快把账户从几万翻到好几十万。今天早
上在CNBC 里听到一只股票的利好消息，立马就“买空”它，结果当天就赚了
个饱。明天，听朋友说他工作的那家公司盈利不错，“死驴”立马就“买空”这
家公司。结果，又饱赚一把。

“死驴”现在都不想上班了，要不是靠公司办“绿卡”，还有公司给的股票，
“死驴”就真的要回家专业炒股了。有了钱，“死驴”的生活质量也大大提高。
有一天，大家看到他没开他那辆要散架的马自达，而是鸟枪换炮，开了辆敞篷
宝马（BMW）来上班。那时，公司还没上市呢，大家都还穷着呢。所以，他把
这敞篷宝马一开来，可把大家都镇住了。

一问才知，这车是租赁（Lease）的。“死驴”说了，这BMW 要是修起来，
贼贵，特麻烦。租一个，虽然贵点，但省事。有问题，送车行，人家还给你换
辆车开回家。等修好了，你去取就行了。再说了，租车三年一换新，老是开新
款车，多爽，多酷。要是买辆宝马，你得开好多年吧？车还没坏，人就先闷坏了。
大家一看这小穷光蛋现在成了有钱人，说起话来都有有钱人的味道了，对他
的炒股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死驴”就成了大家的业余免费“投资顾问”。
现在锋用自己公司的股票贷出了钱准备买股票，当然要请教“死驴”啦。“死
驴”也不含糊，给锋推荐了一整套以网络为核心的股票组合。

“ 死驴” 说了， 咱先从最前端的浏览器（Web Browser） 说起， 你得有
Netscape 吧？当然，微软跟Netscape 打得你死我活的，你微软也得有点儿。
这浏览器里总得显示点内容吧？那你就不能少了Yahoo 这样的股票。其他
什么eBay 啦，Ariba 什么的，你就看着买点儿。

再想想谁给你提供网络服务啊？所以你得买点儿WorldCom 之类的通信公司
的股票。那这些通信公司用什么设备呢？你得买做光纤通信的公司的股票。对
了，还有Cisco 千万不能少。

还有，那时开网络小公司的都得有Sun Microsystem 的伺服器和Oracle 的数
据库。所以，这两家的股票你也得有。其他的，要是还有钱，你就看到什么买
点什么吧。广撒网，说不定能逮条放卫星的大鱼，你就发了。

最后，“ 死驴” 总结道， 现在不都是要讲究股票组合的“ 多样化”
（Diversification）吗？看看这是多么的“多样化”啊！各个行业的都包括了。
锋听了觉得太有道理了。这种像到菜市场买萝卜大白菜的买股方式，跟自
己研究的心得是不谋而合啊。“死驴”不愧为“大师”啊。这时，锋突然想起曾
听到中文广播里请的一个老中“投资专家”说到刚上市的Juniper Network。那位
“专家”说，这只股票短期里要翻几番，所以，要随时买，随地买，随便买。
这“随时买，随地买，随便买”可真乃牛人之“牛言牛语”啊。这真要把
那些靠分析股票图线吃饭的人给气死了。看图线过时了，现在到了闭着眼睛买
股票的时代了。

锋把他听来的拿来请教“死驴”。“死驴”一听，非常赞同这“随时买，随
地买，随便买”的高论。所以，锋立即把Juniper 加进自己的采购清单。当天晚上，
锋把所有的股票名称和要买的股数列在一个Excel 表格里，连夜给胖律师发过去，
让他一开市，就按这采购单“随时买，随地买，随便买”。

除了买股票，锋现在又多了个爱好，就是组织同学聚会。其实，锋本不是
好事之人。当年在学校，锋是不屑于去学生会混的人。锋当年有自己的“远大
理想”，觉得学生会那组织活动的事，对自己这一不想升官，二不想入党的人来
说，简直是浪费时间。但他现在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爱好呢？是锋的虚荣心在作
祟。他觉得在谁面前显摆，都不如在老同学面前显摆来得爽。

当健初来湾区，锋立即以健的名义召集聚餐。虽然班上没几个同学在湾区，
但他们这个系在湾区的不少。老中聚会都离不了吃啊，所以，聚会的地点当然
是在餐馆了。锋就定了这天中午在Palo Alto 的“明苑”聚会。“明苑”可是当年
湾区挺有名的一个聚会餐馆。Palo Alto 的位置离中半岛和南湾都较近，又靠近
101 高速公路，而且这个餐馆装潢、菜单都不错，所以，老中聚会搞活动都爱在
那儿。

老同学坐在一起，就数锋在股市最得意。最近又买了大房子，运气红得发
紫，所以大家自觉不自觉地都要拿锋的“成就”说说事。看着老同学眼中的羡慕，
脸上的嫉妒，嘴里的恭维，锋虽未饮酒，但人已自醉。

其实，锋最想听到的恭维话是出自在座一个女同学——夏岚——的嘴。但
夏岚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就安静地听人说话，安静地自己吃菜。锋真的有点
失落。

锋对夏岚的感觉很复杂。当年在学校，夏岚是第一个让锋动过心的女孩，
也是锋唯一表白过的女孩。但当时的夏岚把锋拒绝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明明白
白，这让锋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让锋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锋是不
停地追求理想的人，他很快从“失恋”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不过，这恐怕连“失
恋”都不算，因为人家根本就没跟他谈过恋爱。

等锋的心理创伤结了个小疤后，他就慢慢地把这事淡忘了。人生总有很多
挫折，每次挫折都会留下一个小疤痕。夏岚给锋留下的小小疤痕，是锋心里许
许多多的小疤痕中的一个，所以，确切地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生从
小到大，全身上下不留一大堆伤疤？

夏岚来美留学，毕业后到湾区，只比健早一点儿。过了这么多年，锋再一
次见到夏岚，心里的那块小伤疤有种被轻轻一揭的刺痛。锋想不到过了这么多
年，自己竟然还能感觉到痛，有点儿不可思议。但两人都是大人了，同学聚会
时见了，还是大大方方的。锋因为来硅谷早，自然尽地主之谊，帮了夏岚很多忙。
但就像帮任何一个老同学一样，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锋对夏岚的免疫力，其实是因为他当时面临更多其他的诱惑。自从“事业
有成”后，周围一下子多了很多热心人做“媒人”，介绍了很多女孩子给锋。以前，
锋也相过亲，但因为自己当时什么也没有，所以，都是见一两面就闪人。现在
不一样了，见面的女孩子都很愿意同锋交往下去，而且其中几个女孩子长得还
真不错。湾区中国人特多，美女的比例即使再低，也还是有几个的。锋瞧瞧这
个长得有点台湾某女歌星的味道，那个眉目间有些大陆某女明星的神情，真是
左也爱右也不舍。

现在夜里，锋经常做的都是很美的梦。公司的股票冲过100 美元大关，新房
房价翻了一番，在胖律师那儿的股票也翻了好几番，身边还多了个美人儿。可
怎么都看不清美人的脸……锋在梦里想，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可他实在不忍心
掐自己一下。如果是梦，就让这梦一直做下去，最好永远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