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蓝镜画展
走读蓝镜画展
朴康平
3D挺进全球,什么都讲究多维立体。从根儿上说,思维这一“维”(这儿有点儿偷梁换柱),亚当夏娃那会儿恐怕也早就不是平面的了,那么,如今谁想办画展,再没有点儿纵横捭阖、出深入浅的折腾,不让意念的火花结出满树的果实,真就有点儿对不住脑仁儿里头的那些猜不透的褶皱了。
蓝镜的脑瓜向来好使,自打几年前结识了她,就总觉得那里头藏着许多闪闪烁烁的东西,鲜活,袭人,逼人,有意思。上个月,她的画展在北威州州立美术馆和上海双年展上同时亮相。那阵子,只要走进杜塞尔多夫,就无法避开满大街那些打眼的大大小小的招贴画,上了点儿年纪的人如我,立马就会产生一连串曲里拐弯儿的联想,没走几步再回头仔细一看,敢情这又是正中了她那深藏的浅笑里勾人诱人去遐思、去琢磨的“奸计”。
不光瞬间是立体的,还掺进了历史长河、东西文化,好家伙,你说这有多少维了?
走进气派的大展厅,迎面就是占了整整一扇墙的主打作品《集体独唱》,足够震撼。而真正的震撼,是这部作品诞生的过程:二十个作者在蓝镜的指挥棒下,互不知情而又充满激情地各自“独唱”;这些同样尺寸、内容却远不是同样大小的板块,再由蓝镜编排,参差有致地错落成这折扇一般的画墙……流淌在画格之间的乳状线条,善意地抚摸着每一个独唱的声韵,又笼罩着一股强硬的集体意识;既日夜一般分明,又模糊着其间的界限。静静地面对这扇大墙的时候,绝对心潮翻滚,能听得见一股直要往外迸跳的钟声。蓝镜创意的妙处恰恰就在这知与不知之间:你再尖利、再不合群的独唱,最终还是跳不出如来的法掌。规矩和方圆,在这里与生活本身是同步的,用提线木偶打个最简单的比方的话,让你参不透可又总想揣摸的,就是木偶的自由与那根线的走向,到底是个什么比例。
当然,最让我提神儿的,还是搭在展厅一角的那个“羞怯”的《单人间》,它其实是成全了蓝镜多少年的一个天真的梦想。用另一个意外巧合的真实故事,可能会说得更明白。
跟蓝镜画展几乎同期,敝人有个叫《三个世界》的小影展在另一个城市登台。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看完了挂在墙上的照片之后,很有兴致地坐下来跟我谈天,没说多久,不知怎么就扯到了这么一个话题:“您发现了没有?在推过来涌过去的人海世界里,并不仅仅是为了提防掏包的窃贼,人的内心里都有一种天生的需求,需要有一个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但是绝对是属于你自己的空间!你可以看书,可以白日做梦,自言自语,可以默想许多事情,也可以干脆什么都不想,就享受一会儿身在闹市、而又与闹市隔绝的清静。”
我的回答再直接不过了:“您马上去杜塞尔多夫,那个正有专门为您搭建的这么一个《单人间》!”
蓝镜画展闭幕那天盛况空前,《单人间》的艺术效应更有发展:杜塞尔多夫美术馆里的这一间,对上了上海制衣厂的另一间,现场视频,实时对话,一早一晚两个时段,一东一西两个世界,美术馆对厂房、西装对工装的两种氛围,独唱对唱合唱齐唱,一如水乳交融,真的没有了界限。
有意思的是,单人间里的故事永远无人知晓,而一进一出的之前之后,人们对身外世界的那种好奇,对不同文化里的不同生活(或者说不同生活里的不同文化)的兴趣,也同样潇潇洒洒,小镜头大屏幕的,都展示得自然,流畅,没有遮拦。看来,面对一个单人间的时候,是进去,是出来,是进去了再出来,是出来了再进去,这还真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