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诱惑 (69) 回家
我回家了,没等到我的生日那天。不是我等不及离婚赶回来的,而是硅谷老窝的内线告诉我说,新年一过,公司内部就开始有些动静。这骚动虽然无关裁员,但对我却干系重大。技术这边即将失去一个核心主力,接下去自然会另有人选晋级,带这个头。自从我开始上班,走的就是纯技术路线,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搞管理不是我的长项。先不说一般中国人如何谦虚、如何不善言辞,就是我自己的经历也给我堵死了升官这条路。上学的时候总比别人年龄小很多,没机会培养过行政管理方面的才能,到了大学也没那个兴趣,所以我工作以后干脆就继续专心在专业上。现在听说有可能在技术这条路上再走一程,我便顾不得这消息的确实与否,忙收尾了在欧洲的工作,生怕错过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我本来应该周五中午到家的,但是我没有把握那时候到建京会在家,所以就改定了周六到家的机票。我不想一个人去面对他父母,我和他们很生疏,更确切地说,感情很疏远。我没通知建京,自己坐出租回的家,我还是懒得跟他多说话。那次他说很烦之后,建京没有再找我说过任何实质的问题。他大概以为我们就这样两地过着敷衍的生活就挺好,谁也不用面对现实,问题就都自然而然地解决了。这就是建京。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建京呢?如果没有吴小明,我会理直气壮地逼着建京和我讲讲透彻,否则我是不会罢休的,哪怕大吵一次,然后离婚。但是现在,我其实也在躲,而且在躲他们两个。吴小明知道我在等我的生日,所以并没特别催我,只是偶尔问问。不知道他收到我突然回美国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我把行李立在家门前,从电脑包里摸出钥匙,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怪味儿扑面而来,我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后退了几步。一个小男孩抱着个皮球从屋里蹦到门口,好奇地看着我。“婶婶?”他突然眼睛放光,叫道。不好意思得很,我都不记得他了,亏他还认得我。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好几年了还记得,想必是大人最近用我的照片教育的,我想。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孩子身后已经站了建京的妈妈,哦,我的婆婆。我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更叫不出“妈”字儿来,所以还是她先说的话。“是小薇啊,回来建京怎么也没说,”她侧身让我进屋,“又瘦啦!身体没病吧?”绝不是我多心才听她这话别扭,他们的确总以为我有病,我没生孩子嘛!可是既然妇产科医生看了多少回都看不出我有病,那我最多只能承认我和建京不配套。如果我真有病,那也是心病,而建京他家在这方面没起什么好作用。“我挺好的,”我很确定地说,再问:“您也好吧?”边抬腿试图进屋,结果我又被无情地熏了一次。“屋里这是什么味儿啊?”我忍不住讨厌地问,这次没用称呼。婆婆愣了一下神,才恍然大悟地说:“哦!肥皂!我从国内带来包剩肥皂块,煮煮你们的床单。”我晕!我和建京生活在地狱的?连肥皂都买不起?还得用他们从国内带过来,还是剩的边角余料?我告诉自己得赶快上楼,不然即使不被熏晕,也得被气晕。这味儿的床单,就算洗干净了,也是人睡的?!建京已经被他爸喊下楼来接我,我和他在楼梯半腰碰面。“小薇,” 建京接过我的行李,陪笑道,“提前回来了?”他没问我为什么回,或者为什么没告诉他回。“嗯,”我说,继续上楼。“婶婶不喜欢我吗?”是小男孩的声音。我的心一沉,大人之间的矛盾让我却无意中伤了小孩子的心。我站住,等着听回答。“壮壮不要乱讲,来,跟爷爷踢球,”建京他爸的声音。“走啊,小薇,”建京在我身后催我。我忙快走几步,进了卧室,建京随手关严了门。“怎么突然回来了?”这回就我们两个人了,建京开始盘问我。我想躺会儿,却一眼看见床上没铺床单。不奇怪啊,楼下正煮着呢!“你没给你爸妈看洗衣机吧?”我带着讽刺问。我们这房子的设计洗衣机烘干机都在车库里面,他们这么折腾着洗床单,别是以为我们家没洗衣机呢。“他们闲不住,再说爱干活还不好?” 建京没生气。“你爱闻那味?”我指着门外,道,“告诉他们,洗完床单让他们自己用!你帮我找个新的,我要躺会儿。”“累就直接躺床垫上,我不嫌你脏,” 建京答应得倒痛快,分明不给我跟他吵架的机会,“我这就找啊!”说着人就闪进了大壁橱。真憋气啊,连个出气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我找吧!”我追进壁橱屋子里,“你根本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嗯,嘿嘿,”建京笑了,原来他刚才不过是装模作样地要干活,心里明知道我会跟进来的,“你说在哪个里,我搬出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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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