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六十九）

给托小猫解释“非常”的意思，我说：“非常就是‘不平常’。比如‘非常爱’就是‘比平常的爱更爱’”。
她：“可是‘不平常’也可以是‘不如平常’啊。”
我：“字面上当然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在中文里，约定俗成，‘非常’=‘不平常’=‘比平常更多’，而不是‘不如平常’。”
过了几天，她造句，来问我：“妈妈，我记得你说过‘非常’是‘比平常更多’，是吗？”
我：“对啊。”
她：“那我们就不能说‘非常少’了？”
我：“怎么不能呢。当然可以的。”
她：“既然是‘比平常更多’，怎么可能又是‘少’呢？”7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思考了一下才说：“‘非常’表示的是程度……程度你懂吗？意思是‘比平常更多地’，但是不一定是‘比平常更多地多’，也可以修饰一个表示少量的词。非常小，非常少，意思是‘比平常更多的小’，‘比平常更多的少’……你能明白吗？”
她满眼狐疑地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明白没明白。

托小猫写作文。我批评：“太干巴巴了。要有文采，文采！”
她生气地说：“我愿意跟你学中文，还写作文。你应该夸……也不必夸奖，但是至少应该鼓励嘛！”
我喜欢她敏捷而无可奈何地话锋一转、及时降低要求。

我大声叫托小猫。
她笼着手小碎步走过来问：“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咦，这句何其太雅。

两人一起掀起衣服照镜子。
我指给她看：“你看，这就是马甲线。妈妈最近锻炼很有效果。”
她说：“你就不用炫耀了。你看看我的胖肚子。”
然后她突然发现：“为什么你的肚脐眼比我的肚脐眼低那么多？”
我：“因为你腿长啊。咱俩身高一样，你看妈妈的腿比你短那么多！”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的肚脐比她的肚脐至少低了五六厘米。
她：“我是胖肚子，你是小短腿！”
我：“对！”
她：‘为什么你的腿短而我的腿长呢？”
我：“那是遗传了你爹。”
她：“要是把咱俩的肚子换一下就好了，对不对，那就完美了。”
我：“不要。咱们要爱自己的身体嘛，再怎么样也不能嫌弃。”
她哈哈大笑，说：“你没发现吗，我说的是‘换肚子’而不是“换腿”。肚子一换，我就有肌肉肚子和长腿，而你就只剩下胖肚子和短腿了！”

托小猫问我：“‘草率’是什么意思？”
我：“做一件事前没有经过仔细的考虑。”
她：“跟‘敷衍了事’意思一样吗？”
我：“……不一样。草率是做事情前没有经过充分考虑，敷衍了事是做事情不认真。你草率地说了一句话。你吃饭吃得敷衍了事。”

托小猫写作文，有一句：“可惜今年有新冠状病毒，夏天可能回不了中国”。里面的“可惜”赫然写成了“可希”。
我说：“托小猫，‘可希’的意思是‘可以希望’，你看看你这意思对不对！”
她：“我没办法。这是第一个跳到我头里来的xi字。”
我：“你太客气了。东西的‘西’岂不是更方便快捷？”
于是顺便问了她一些相同字根、不同偏旁的字。
她在惜、借、错、醋……俏、消、悄、梢……偷、愉、输、喻、瑜……之间左支右绌、狼狈万分。
我说：“托小猫，重复那么多遍你都记不住，你真是只猪！——请抢答，我这句话是什么修辞手法？”
她说：“你这句是事实。”
我笑得差点滚翻下床。

托小猫发明了一个新游戏。像小猫一样温柔地爬到我身边，然后突然直起上半身、举手作爪子状，龇着牙齿嗬嗬大叫。
也就是学一只猫突然炸毛。
我每次都吓一跳，然后笑得打跌。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一只猫走火入……走火入虎。”
我：“什么叫走火入虎？”
她：“从火里走过，进入了虎的身体。”
每次“走火入虎”我都笑。她见我笑，越发起劲了。研发出好几个层次的走火入虎，从“一只小猫宝宝走火入虎”到“猫太爷爷走火入虎”，级别越高，走火入虎的强度就越高，炸毛更加惊天动地。

托小猫唱歌 : “We run for the dream，我不需要听写……”
我一听，岂有此理，怎么能有这么反动的歌词。这不是教坏我女儿吗。本来学中文就懒，还敢唱“我不需要听写”？
于是专门查了查，发现歌词是“我不需要停歇”。

托小猫问我：“你看的女人头上有一块梯形、高跟在脚中间的电视剧叫什么？”
我：“甄嬛传？”
她：“对，甄字最复杂的是右边还是左边？”
我：“左边。”
她：“甄字的左边，加一个三点水，读什么？”
我：“……不就是漂亮的漂吗？”
她：“不是！是一个西，下面好像是一个王。”
我想了一下：“你说得对，是西字下面一个土。加三点水读yan1。”
她：“我的歌词里有‘湮灭’。”

托小猫看各种中文综艺节目看得五迷三道，说：“我以后要当演员！……妈妈，你觉得我适合当演员吗？”
我含糊回答。
于是她逼我做选择题：“你觉得我适合当演员还是当老师？”
我：“当老师。”
她：“适合当演员还是当医生？”
我：“当医生。”（我当然是故意的）
她不停地问。无论她问什么职业，我都选那个职业，不选演员。
最后她怒了，问：“适合当屠夫还是当演员？”
我：“当屠夫。”
之后每次她搔首弄姿，问：“我美吗？”我就回答：“美！你绝对是我们城市最美的屠夫！”

我教托小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意思就是“如果不到老虎洞里去，怎么能得到虎宝宝呢”。也就是说，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要冒一定的危险。
她说：“可是，要虎宝宝有什么用呢？”
我竟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得虎子？为什么要得虎子？为什么要得虎子？苍天啊，请回答我：那个傻瓜冒着被老虎吃掉的危险到老虎洞里去，偷只虎崽，到底有什么用？

托小猫迷TFboys，我说：“原来你喜欢掏粪男孩。”
她又气又笑，说：“太难听了！”
我说：“那你说TF应该是什么？”
她：“屠夫男孩。”
这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最近托小猫又把小时候常玩的一只毛绒刺猬玩具拿出来玩。那只刺猬翘鼻子、胖乎乎的腮帮、还斜着眼睛。
托小猫说：“现在我们给您表演‘成功的吴奇隆’。”
说着她扶着刺猬做了一个后空翻的动作，稳稳落在地上。
然后她说：“现在我们给您表演‘失败的吴奇隆’。”
说着她把刺猬往上随便一丢，刺猬一头栽在地上。

我手工缝补个东西，测量时手里的针没处放，看见她的毛绒刺猬在旁边，于是顺手把针插在刺猬鼓鼓的腮帮子上。
托小猫说：“你对它太坏了。居然在它腮帮子上插针！”
我：“那也好过某些人让它做失败的后空翻、头朝下栽在地上、还像皮球一样反弹起来。”
托小猫抱着刺猬大声叹气：“哎呀，我们对它真是太坏了！”
说完又让它做了一个失败的后空翻。

托小猫造句：“在妈妈的语言里，‘某人’就等于我。”

睡觉前我摸着托小猫的腮帮子，说：“你这腮帮子胖乎乎的，也适合插针……”
托小猫说：“插得像仙人掌一样。”
然后她立刻又说：“那可就真的是‘人’了。”
我一边关门出来一边想，她的意思是“作为一个人，如果我腮帮子上插满了针、像仙人掌，那就名副其实，符合‘仙人掌’这个名字里的‘人’字了。”

托小猫用“避”字造句：“隔避家的老奶奶每天都喷味道很浓的香水。”
我把她揪过来问：“隔壁的壁是这样写的吗？”
她淡定地说：“别急。我查一下字典就知道了。”
于是查字典，恍然大悟说：“原来这个‘避’是‘躲’的意思啊。”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句子，突然哀嚎一声。
我得意地看着她说：“是的，由于你用错了需要造句的字，为了不浪费你的句子，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这个‘避’字改掉，保留整个句子。然后另用‘避’字再造一句。”
她哀嚎的原因是这样一来相当于得多造一个句子。

托小猫做巧克力蛋糕，疑惑地问：“为什么妈妈做的蛋糕又滑又圆，而我做的蛋糕总是像火山一样？”
我：“没关系。反正吃进肚子里都一样。”
她：“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