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在中国也好，在法国也好，醋坛子不一定要打翻，醋却是不能不吃的。

住巴黎时，我去中国超市买醋，镇江香醋，感觉比法国红酒醋要香得多。后来发觉西式凉拌菜还是得用西式醋，不然味道不对，于是也买一瓶法国醋备着。

到了外省，那就有且只有法国醋可吃了。法国醋其实就是酿过了头的葡萄酒，寡酸，酸而不香，基本不能用于中式菜肴。经过多年摸索，我找到一种意大利甜醋vinaigre balsamique，好处在于稍稍回甜，滋味层次丰富，可以勉强代替中国醋。这个发现在我的厨史上是一个里程碑，标志着从此我可以完全不依赖中国超市而生活。

最近我还喜欢用柠檬汁来代替醋，有别样的清香。法国人吃牡蛎时有两种调料可以选择：一种是洋葱醋汁，一种就是纯粹的柠檬汁。所以中外吃货们的心其实是相通的，中国人吃海鲜也一样要就醋，都是用酸味来去腥。现在我不管腌制肉食、烤肉或者炖汤，都不由分说挤半个柠檬汁进去，家里的柠檬用得比土豆还快。

法国还有一种最便宜的白醋，几毛钱买巨大的一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吃它，我自己用来除去电水壶里的水垢，非常有效。用这白醋兑些水烧开一次，水壶内壁就光亮如新。

醋虽然不是酒，有时候也很有后劲，让人心有所感。吃饺子时托小猫迈开小腿四处奔忙，找个小碟，从冰箱里拿出荷兰产的酱油，又从柜子里拿出意大利产的甜醋，熟练地给自己弄碟中式蘸水。看得我喜气洋洋、豪情万丈，一时间感觉自己把红旗插遍了全球，和平演变的大业成效卓著。

前几天从某个角落里找出一瓶已经过期却还没开封的中国醋，是我生孩子时，我师妹从巴黎带给我的礼物。瓶身上标注的保质期是2010年9月，而我的师妹竟然正是在2010年9月去世的。我看着那瓶醋出了好一会神，感觉那冷冰冰的瓶上似乎还带着师妹的体温。不舍得就此丢掉，倒一点在碟子里，放在屋子角落驱散这几天充斥家里的感冒病毒。老鼐看医生回来，一边咳嗽一边狐疑地抽着鼻子到处嗅，问：家里怎么一股牡蛎味道？

一连好几天，我闻着屋子里的一股醋味，想着师妹长发垂肩低头微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