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二）

生活在丛林里的一大特点不是消息闭塞，而是消息灵通。这一方面是因为大神们时不时会从树林经过，更主要是因为我身边活跃着一群无事干的仙女，整天热衷于传播各种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

有时候她们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从我身边走过，说：“纳喀索斯，还不快去伊达山看热闹？今天那里可全是大明星，赫拉、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要争一只金苹果呢。其实我们最想看的是裁判。你猜是谁？是帕里斯啊！据说他很帅，是特洛伊第一帅哥，说不定比你还要帅……”

然后她们就娇笑着、互相打打闹闹地走了。

有时候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小声说话，语声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如果我刚好位于顺风的方向，风会把她们的只言片语传到我耳朵里：

“……海神对祭品不满意，发怒了，就让帕西法厄堕入情网……”
“这算什么惩罚啊？”
“可是海神让她爱上了一头公牛！”
“真公牛？不是宙斯假扮的？”
“这回不是，是真公牛！代达罗斯帮她做了一头木牛，蒙上牛皮，像真的一样，帕西法厄钻到这木牛肚子里，在草场上等着，公牛不辨真假就上了她……”
仙女们齐声惊呼，一齐做了个厌憎的手势。“口味太重了！”她们又惊又笑地说。

我躺在一棵树下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碎语，心想你们才口味重，整天嚼舌头传播这些乌烟瘴气的新闻有意思么？有这功夫不如去读读古诗词、做做瑜珈，就算是烤个蛋糕也有点意义啊。瞧你们一群有胸无脑的八婆。

刚想到这儿，就听到有人朗声说：“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我睁开眼，看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我。

我暗自叹口气，说：“厄科，你好。”

厄科姑娘说：“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烤了个榛子蛋糕，尝点好不好？”

我说：“我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咬咬嘴唇，说：“要不我给你唱支曲儿解闷？我昨天上完瑜珈课后遇到奥菲斯，他教了我一首新歌。”

说完她不由分说就唱了起来：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还想接着唱，我连忙说：“我想打个盹，谢谢你。”

厄科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哀愁和失望，她和她的榛子蛋糕像阵轻烟一样消失在丛林深处。我有些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为什么不跟别的仙女扎堆儿、聊天嗑瓜子，一起兴高采烈、心无城府地八卦呢？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偏偏对她的好无动于衷？

不远处仙女堆里的叽叽喳喳又传到我耳朵里：

“……阿波罗拼命追，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妹妹从旁边射了他一箭？”
“才不是！他就要抓到达佛涅时，达佛涅变成了一棵树，一棵月桂！”
仙女们又齐声惊呼，惊呼声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阿波罗平常那么拽，这回可栽了。人家宁愿变树都不肯接受他的爱！”

我摇头冷笑。问世间情为何物，全他妈一笔糊涂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