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晴天(上)

小彬在他3岁那年，被诊断出患有“自闭症”。那年方以晴正好30岁，刚刚在加拿大拿到MBA学位，并在当地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个诊断一出来，他们的生活，完全被搅乱了!

小彬有着精致的五官、卷曲的头发，完全象一个天使，但小彬就是不说话，一直到3岁，还从未叫过“爸爸”“妈妈”，嘴里也一直只发出婴儿般的呢喃声。以晴与丈夫一开始并没在意，以为他只是起步晚一点。每天小彬从Day Care 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电视、玩玩具….. 那时丈夫还说：“看我们的小彬多乖! 一点都不吵闹!”

直到有一天要送小彬去Day Care, 他死活不肯，哭得好厉害。以晴于是去问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嗯……” 老师沉吟了一会儿，说：“确实没什么小朋友喜欢跟小彬玩。” “为什么？” 以晴大吃一惊! “他们都认为，小彬仍然是一个baby, 无法与他沟通……我建议你们，还是带小彬去看看医生吧，他与其他小朋友有点不同……”

这一验，于是就验出了小彬患有“自闭症”! 他在智商、情商、语言能力、理解能力、沟通能力、社交能力……各方面，都远远低于同龄的小孩子，甚至排在最尾端! “怎么会这样？!” 以晴和丈夫完全呆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小彬只是一个生性害羞、腼腆的孩子!

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约见：儿科专家、自闭症专家、心理辅导师、语言辅导师、社工…… 以晴的时间表，就完全围着这些“约见”转了。她只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会恢复正常吗？会恢复正常吗？…….几乎所有的回答都一样：“现在还很难说，要经过治疗看看…..”

以晴抱着小彬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彬彬，都是妈妈害了你! 那几年光顾着读书，没有好好照顾你…..” 尽管医生们再三强调小彬的“自闭症”是天生的，以晴还是内疚不已。望着小彬那天使般的脸孔，以晴突然发现：小彬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真正与其他人眼神交流过。他的心灵之窗，一直是关闭着的，没有人真正望进去过…….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期盼! 小彬每天见治疗师、见专家、上“特殊学校”，有时晚上还有社工到访…… 以晴辞去了那份工作，换了一份每星期只需工作3天的Part-Time. 她生活的重心，已完全放在小彬身上了，什么学位、职业现在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做好“母亲”这份“职位”…….每晚睡觉前她都希望，第二天早上醒来，能听到小彬叫她一声“妈妈”!
 
一年过去了，毫无进展，小彬仍是那个说不出话的“Baby”! 又一年过去了，有一点点进步，小彬懂了几个单字，不超过10个，更多的时间，他还是在喃喃自语…….他已经5岁多了，还在穿着纸尿片；还不懂自己刷牙、洗脸、吃东西；不懂与其他小朋友相处；喊他的名字，毫无反应…….方以晴与丈夫的期盼值，变得越来越低了…….这两年里，为小彬请专家、治疗师、看护、入学校……花费巨额，尽管也得到一部分政府的资助，但还是令他们捉襟见肘……

前路越来越多迷茫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无奈接受…….看着同龄的小孩子开始发展兴趣，开始有自己的朋友…… 而自己的小彬，还在那个安静的世界里游徜，还在躲避着世人的目光……. 有好几次，当小彬睡着，看着他那酣睡的小脸，以晴的泪忍不住就“扑扑”地掉下来了，她在心里喊着：“小彬、小彬，你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什么时候才能让妈妈进去看看？……..

以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了，有时也会感到疲惫 - 她也想有个肩膀让她挨一挨。
 

而在这个时候，丈夫对她说：“我们生多一个孩子吧!”

方以晴理解他的想法。他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他自己，都希望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而事实上在这一年里，以晴与丈夫的关系，已经变得越来越紧张。为着小彬的问题，他们总是争执。比如说：丈夫希望她能全职工作，请个保姆照顾小彬，但以晴觉得小彬需要的不是单纯的照顾，而是有人陪着他一起打这场仗，她要陪在他身边…… 又比如：以晴觉得小彬应该多与小朋友接触，要有自己的朋友，但丈夫说曾见过其他小朋友在欺负小彬，认为小彬应该远离他们……为着这些大事小事，他们总是争执不休。以晴看得出丈夫是越来越沮丧、越来越焦虑了。为着小彬，他也饱尝压力。而他表现出来的方式，是暴躁和发脾气 – 这令得这个家庭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以晴有时候觉得小彬的眼神，是惶恐不安! 尤其当他见到他们有争执的时候，他会迅速地躲进自己的房里……….她越来越觉得，他与她之间，要达成一致是很吃力的一件事情，他们好象越走越远了……不过生活的忙碌，已经不容她去深究这个问题了。

但他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等于在半放弃小彬了!

“不行!” 以晴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彬现在最需要我们! 我们要把全部资源放在他身上，如果分薄了，他会更加感到孤独! 并且，再多生一个，也不知会不会有同样的问题……”


日子继续过着。但他们的关系，更加象绷紧了的橡皮筋……..以晴依然风雨无改地带着小彬上学、治疗…..阴天雨天她不怕，因为总有放晴的一天。但是心里那片阴鸷，却总是沉甸甸的，象一团浓雾，笼罩着她与丈夫，怎么也挥不去……

终于，一年之后，在小彬7岁时，丈夫对她说：“我们分开吧!....... 我也爱小彬，让我们轮流照顾他。”

虽然不意外，但还是有点失望。这个男人，最终没有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他选择了逃避。

但是没有共同方向的婚姻，再撑下去，也只是痛苦。

婚姻可以不要。但是，孩子一定不能不要!


丈夫于是搬了出去。他还住在附近，周末会回来看小彬，有时也会帮忙照顾小彬。当然，他有他的新生活，他的新生活也包括了他很快又结婚了，并有了自己的孩子…….


方以晴在最短时间内把自己的父母申请到了加拿大探亲，帮她照顾小彬，而她也转了一份全职的工作 – 她要一个人撑起这头家了!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小彬的情绪好象并没有因为爸爸的离去而受到影响，相反地，她觉得小彬好象比以前开心了。他已经能说简单的“Yes” 或 “No”, 也能识别一些不同的颜色，他会有要求，虽然说不出，但会用身体语言来表达…… 这些在以晴眼里都是很大的进步了。

有一天以晴下班回到家，小彬冲过来，口里喊着：妈妈… 以晴整个呆住了! “小彬，你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妈妈…..” 小彬眨巴着眼睛，又喊了一声。以晴一下子抱住他，眼泪已经流了一面……这一句话，她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每晚睡觉前，她都希望第二天醒来能听到，不断地期盼、不断地失望………而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小彬竟悴不及防地给了她这份惊喜! 她的泪怎样也无法停下来 …….

日子好象突然有了阳光。小彬又学会了一些单字，他甚至会说几个简单的句子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以晴看见小彬与自己父母在屋子里玩着、追逐着，小彬总是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象银铃声一般，布满了房子的每个角落…… 以晴就坐在一边，看着这老老小小在那嘻闹…….她突然觉得，人生的遗憾，在这一刻都可以忽略了! 小彬虽然有缺陷，但是他的世界简单而快乐，或许比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要开心得多……每当她看到小彬那如婴儿般纯洁的笑靥，她白天的烦恼，便会一扫而去…….她不奢望小彬将来如何出色，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只要他健康、开心，她就很满足………

她觉得这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包含了欢乐和喜悦。但是，上天也给她一个考验，她必须要有坚强的爱，要克服软弱，才有资格打开这份礼物……..
 
小彬是天堂里迷了路的天使，他仍在兜兜转转、寻寻觅觅….. 也许比其他天使要晚一点，但总有一天，他也会走出来的 – 以晴这样坚信着!


但是到了小彬8岁那年，以晴的幻想，便完全地破灭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