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李延祚——青城记事 第二章 危机四伏 第一节 本性
本性
一日,化工批发商打了个电话给李延祚,说市场上新近出现一个叫光彩的涂料新品种,可以用物美价廉来形容,因此销售很抢手,希望他加紧研究对策,在竞争者销售网还没形成的时候,尽快地推出能与之抗衡的产品,否则,天源的产品会被挤出市场。
得知这一消息后,李延祚马上向钮运鸿汇报情况,并让批发商提供一桶新近上市的光彩新产品。钮运鸿接到汇报后,立即前来化工厂和李延祚商讨对策。
他们共同对光彩产品进行分析研究,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新产品颗粒细腻,渗透附着性能高,价值比比他们现有的产品要低一些。这个产品的上市,对钮运鸿和李延祚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挑战,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将原有产品的技术性能升级,而成本和价格却必须和原来一样。
钮运鸿知道这是一个很棘手但必须解决的问题,他说:“这是个难题,但我们必须解决,否则我们就得停止现有产品的生产,而这个产品却是我们的当家产品。实话实说,我年岁已大且知识过时,一切只能靠你。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你就把哲大的教职辞了,专心攻关,省得两头都耽误了。如果你觉得不放心,我可以单独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你同意,明天我就请律师把手续办了。”钮运鸿自从那天了解了李延祚的理想之后,更坚定了让李延祚辞去哲大教职的想法,他隐约感到,李延祚只要一天不辞去哲大的教职,他就是一只随时可能飞走的鸟,尽管他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女婿,但他担心钮美莲抓不住李延祚的心,特别她还有个自诩为淑女的又有皇族血统的妈妈在身后撺掇。此时,他并不知道钮美莲已经改变了把恋爱当成想了就来,完事就走的性感快餐的时尚心态,因此说出了这段世俗味很浓的话,尽管他认为这样的话有损于他在李延祚心中的形象,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李延祚说:“老师,你在说些什么?解决困难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会尽全力的。这和辞职以及股权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吧,会有满意的结果。”
听到李延祚拒绝自己的建议,钮运鸿不再说什么。这个青年人的话几乎使他无地自容,他懊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之后,他试图寻找导致他这样说的心态,得出的结论是:病重乱投医;自己年岁大,缺少应对挑战的自信;太看重这个青年人,生怕他离去,想用利益拴住他的心等等。
钮运鸿离开化工厂之前,对覃雪茹做了交待。他说李延祚近期会废寝忘食,要她精心照料李延祚的生活,使李延祚能安心攻关,否则这个化工厂将面临困境。覃雪茹一听此言,暗自欢喜,认为来了运气。
果然不出所料,李延祚当日就没回哲大的宿舍,他关闭了手机,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做起了新产品的攻关实验。
钮美莲打电话给他,发现他的手机关了,又打到他办公室的座机,没有人接,最后打到覃雪茹那儿,覃雪茹到实验室喊他接电话。电话里钮美莲约他出来,他说了句没时间就把电话搁了。钮美莲来看他,他告诉钮美莲这个期间不要来打扰,把一张课程表交给钮美莲,让钮美莲按时间开车将他送到哲大。钮美莲拿起课程表看了看,说她是上班的人,不可能这么按时将他送到哲大去上课,能完成这一任务的是覃雪茹,她会把这张课程表交给覃雪茹,让覃雪茹按时开车送他。李延祚暗暗叫苦,却没有反驳的理由。
钮美莲走后不一会儿,覃雪茹来到实验室,她说:“公公和美莲把你交给了我,我要完成对他们的承诺。负责你的饮食起居,按时送你去上课并接回来。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和我说。”李延祚心思这女人有了机会,肯定会借机纠缠,因此就冷冷地说:“他们小题大做,我自己会照顾自己,饿不着也冻不着,当年我不就是一个人在此忙碌,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你忙你的吧。”覃雪茹没有理会李延祚的冷淡,“我是在服从老爸的命令,履行对美莲的承诺。一日三餐我会按时送来,需要换洗的衣服你就摆在这里,我带回去。我会按时送你去学校上课,你就安心攻关吧。”李延祚没回答,仍然专心致志地做他的实验。
之后,覃雪茹的言行举止出乎李延祚的意料。她没有亲近他,也没有骚扰他,一切事情做得亲切得体,甚至使李延祚心生感动。比如,送他去哲大上课,她就坐在车子里或者教室外的树阴下等候,一直等他从教室出来;除去一日三餐按时送来可口的菜饭外,每天还给他调制二次咖啡,送咖啡的时间掌握得非常准确,上午九点,下午二点,她对他说夜间不要喝咖啡,靠咖啡刺激终非良策,伤了元气难以恢复;每天夜里,她都要等他吃完夜宵后才离开工厂,临走时总是一再嘱咐要注意身体,不能长时间熬夜等等。总之,覃雪茹在这期间俨然长嫂,无微不至地关怀他这个弟弟,覃雪茹每次来到他的身边,除去关心外,没有任何非礼的举止。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是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年青漂亮的女人,她的来临和走后的一段时间,总是在他周围留下扰人心绪的女人香。
最后冲刺阶段,李延祚呆在实验室里一整天没有出来。覃雪茹心急如焚,几次催他出来吃饭,他都不肯,眼看着到了凌晨二点钟,覃雪茹又进去催促。李延祚发火了,吼叫着撵她出去,让她再也不要进来,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那凶相,简直要把人生吃了。
覃雪茹十分委屈,含着眼泪从实验室出来,此时,她什么样的心情都有,敬重、爱慕、担心、忧虑,应有尽有。她没回家,就坐在李延祚的办公室等他出来,希望能递上一杯热水,让他吃上一份可口的菜饭。眼看着曙光慢慢地暗淡了屋内的灯光,走廊里还是寂静无声,她强行抑制睡意,但睡神还是不知不觉地来了。
李延祚在黎明时分完成了最后一道实验操作,得出的样品令他非常满意,他伸了个懒腰,举起双拳用力往空中一击,然后兴冲冲直奔办公室,他要把喜讯告诉给钮运鸿。
走进办公室,他看到覃雪茹耷拉着头在沙发上睡着了,疲倦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想想几个小时前他对她发火时的情景,他的心有些不忍,觉得实在不应当那样粗暴,他迟疑片刻,歉意最终促使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她的身上,之后他拿起手机,打开电源,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
当他把喜讯传递给钮运鸿,再次走进办公室,他意外地看到覃雪茹已经把热腾腾的菜饭摆在茶几上。原来,覃雪茹知晓李延祚给她盖衣服,心中窃喜,只是没表现出来,她说:“你打电话把我弄醒了,祝贺你成功!”他抬眼望去,只见覃雪茹目光闪烁,脸上洋溢着欣喜,她指着茶几上的菜饭,“我猜着老爸一会儿肯定来,来了肯定要和你喝庆功酒的。赶快吃一点垫垫胃。”李延祚感激于覃雪茹的细心与诚恳,马上坐下来端起碗,狼吞虎咽了几口,才把饥饿的感觉稍稍压了下去。
李延祚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当时他也正在研制新产品,午夜时分,饥饿难忍,不得不干啃方便面,对着自来水龙头直接饮水,连买水杯的钱都省下了。那时候,没人关心他这个无名小卒,身为少奶奶的覃雪茹根本没有把他这个打工仔放在眼里,最好的安慰就是发工资时那颇为可观的奖金。而现在呢,地位上升了,有了被人服侍的资格,有了发火的资格,而服侍他的,被他斥责的,却是当时连眼角都瞟不到他的少奶奶。
想到这,李延祚颇为得意,不由得瞟了覃雪茹一眼。这一瞟不要紧,却使他的思绪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见覃雪茹虽面露疲惫之色,却也娇娜可爱,想想她陪伴自己一整夜,受到冷落和责骂毫无怨言,还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他对覃雪茹说:“我那样发火,你生气了吧?”覃雪茹嫣然一笑:“能理解,谁在焦急的时候都会发火。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等美莲来了,我把你交还给她。照顾不周,还望海涵。”李延祚微笑,心里却在琢磨,他不明白覃雪茹为什么变得如此谦卑,和那天放荡地勾引自己时判若二人,他诙谐地说:“看你把我说成什么了,交来交去的,难道是宠物不成?”覃雪茹咯咯地笑起来,“别说,你现在就是家宝。在老爸眼里,比儿子还要亲。”说道这,她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唉,天成要如你一半,我也就死无遗憾了。”
李延祚又吃了几口,然后说:“看事各有各的角度,角度不同,事物在你的眼里的形象大不相同,反差很大,有时甚至是颠倒的。我倒是挺羡慕天成的,有一个富有而又善解人意的老爸,前程的路都是由金砖铺就,这是多么好的条件呀!我呢?出身寒门,那几年怎么熬过来你是知道的。吃苦有时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平白无故地找苦吃?黄连和蜂蜜摆在你面前,你总不会选黄连吧?所以,我羡慕天成,他日子过得多滋润,无忧无虑,尽情地享受人生的乐趣。”
覃雪茹一副吃惊的样子,“这话从你这样人嘴里说出,稀罕!还有羡慕游手好闲的,你说的人生乐趣,怕是动物本能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个家只有我们俩是外来人,平心而论,老爷子是好人一个;老妈子是贾宝玉他爹,假正经一个;美莲心眼不坏,就是骄横了些,这也难怪,谁让她家这么有钱呢?天成纨绔子弟一个,寻花问柳一个顶几个。”她看了李延祚一眼,试探着说:“说实在的,老妈子有时候对你挑刺,我真看不下去。二十几年前,咱们都一样,都是富不了三天、穷不了一个月的角色,炖个鸡蛋都是病人或小孩子的特权。她让美莲给你的那六条,怎么理解也是不平等条约,凸显的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
李延祚说:“与我而言,童姨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猥琐,照出了我往日的肤浅。起先,我仇视这六条,视它为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必欲砸碎而后快。后来我照着那上面施行了几天,嗨,你别说,迷上了,自觉自愿地遵守了。现在,我真感谢她那六条标准,功德无量呐!你别说,施行那六条标准,使我从心理上体会到做一个绅士给自己带来的快感。沐浴后,身体爽朗;坐立有相,俨然君子,和那些歪三扭四的人相比,自觉高人一等;语言文雅,我从寻常的百姓中走来,肚子里满是不堪入耳的俚俗粗话,是应当规范我的语言,使之适应我现在的身分;至于后三条的细嚼慢咽、衣着得体、遇事冷静,又有哪一样说得不对?金玉良言啊!”
覃雪茹啊了一声,心思这本来是砖头,是婆婆用来打压他身上的傲气的,怎么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变成了蛋糕,被津津有味地吃下,成为一份营养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苍天真是太不公平,怎么把好的品质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些品质如果割出四分之一附在天成身上,天成肯定也是一个有模有样的人。
看到覃雪茹神情凝重,李延祚说:“现在可到好,那个粉绿色的座右铭被美莲拿回去放在自己的卧室里,我失去了自我监督的镜子。”覃雪茹说:“美莲有时候和你胡搅蛮缠,你烦不?”李延祚说:“女人的可爱之处全在这里。烦什么?”覃雪茹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查觉的悲凉,“事业型的男人怎么是这样,女人在你们的眼里就是玩偶?”
李延祚不再搭腔,只顾低头吃饭。他不想和覃雪茹谈论这些,和女人谈论男女之间的事,很容易滑进泥潭,也许覃雪茹已经在泥潭上铺上了鲜花,等着自己踩上去。其实,李延祚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自己的见解,他认为男女之间应当两相愉悦,一方迁就一方,无论如何也是一种畸形、一种缺陷,迁就的一方的精神愉悦替代不了生理的愉悦,它的实质不是男女之爱,可能是义务、责任、怜悯或者是补偿一类,就像先前自己对待钮美莲一样。
见李延祚没回答,覃雪茹自知失言,这个问题提得太尖锐,没人会实言相告,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是一些衣冠楚楚的人的本质;同时这个问题还富有挑逗性,正派的男人面对这样的问题,十之八九会保持缄默。场面就这样冷却了一会儿,这期间,覃雪茹细心地瞅瞅李延祚,发现他吃饭果然是细嚼慢咽,夹菜喝汤从不发出一点声响,坐的姿势也端正,只有在喝汤时脖子才微微前伸。她轻轻地出了口气,心思原来成功的男人是这样对待生活挑战的。同时,她的心情开始懊恼起来,后悔当初自己根本没把李延祚放在眼里,白白地错过了笼络他的大好时机,她心思,要是在他初来咋到的时候体贴他,说不定他现在已是囊中物,怎么就没长后眼呢?
她觉得有必要改变气氛,“再等一回儿,爸爸要是不来,你赶快回去休息。累着这么多天了。”李延祚说:“现在一点也不困,兴奋着呢。”他吃完了饭,抽出纸巾擦擦嘴巴,覃雪茹问:“要茶还是咖啡?”李延祚伸了个懒腰,“什么都不要,喝点水算了。”覃雪茹马上取一瓶纯净水递给他。他喝了几口,对覃雪茹说:“你回去吧,劳累了一整夜,该休息了。”覃雪茹说:“不要紧,等一会儿,看看老爸来怎么说。”李延祚说:“好吧,那你就先在这儿迷糊一会儿,我到走廊上舒展舒展。”说着他就走出房门。
屋里的覃雪茹开始收拾李延祚吃剩下的食品和碗筷,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随手拉开了抽屉,覃雪茹看到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已经度塑,可见李延祚对这张照片的重视。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妇女和少年的李延祚,她估计这是李延祚母子的合影,上面的日期是一九八八年。她把照片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觉得照片里的中年妇女的眼睛很特别,分明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气息奄奄时的情景,心情自卑又沉重。她无法揣测李延祚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在她的意识里,李延祚的母亲肯定比自己的母亲稳重而传统,因为李延祚的心境开朗,没有非分的欲望,不像自己这样对一切、特别是对钱有强烈的占有欲。她这样分析,并没有自贬的意味,自从她的母亲逝世前毫无保留地对她暴露一切以来,她一见到钱,心里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冲动,脑海里自然而然地翻滚着母亲和他人苟合时扭动的身躯,那是母亲用身心和生命换钱的过程。钱这时候在她的眼里,和生命有着同等的价值。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慌忙丢下照片,把抽屉关上。
进屋的是钮运鸿、李延祚和钮美莲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