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二十三)家产
无言独上西楼 (二十三)家产
回到北平后,奎云急不可待地去给父母亲上坟。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夸赞她是个孝顺女儿,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惦记的是什么。围着坟墓走了两圈,她没发现有什么被挖过的迹象。她父母亲去世时,家中早已败落。坟墓修的也一般,一望而知,棺材里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也是奎云当初选中这里的原因。没有盗墓贼会花时间挖这种除了死人,没有值钱东西的墓穴。
奎云让四儿子尚正跟学校请了一天假。儿子以为母亲要带他去郊游,乐不可支。除了供品,奎云还跟看坟地的借了一把铁锹。她吩咐儿子把坟包上一人多高的野草拔掉,自己拿着铁锹在做了记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挖着。终于,她的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她取出随身带来的一把铜勺子,一点点将硬物边上的土松动开。终于,那个暗红色的樟木小匣子露了出来。奎云激动地将它抱在怀里,用手抹去上面的泥土。
小匣子被打开了。油纸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张的房契。尚正凑过来看,上面的字他都认识,但是内容他一点儿都看不懂。奎云摸摸儿子的头,微笑着对儿子说:“这可是娘的心血啊!”
从祖坟回来后没多久,奎云雇了一辆洋车,把自己在城里的房子都看了一遍。每一间房子都有住户。当然,他们的房钱没交给真正的房主。
之后,奎云去了国民政府,把自己的房产情况向官员们做了解释。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派了接收大员到北平。城里不少房地产被作为日伪时期的逆产没收。经调查,奎云的房产在日伪时期被几个汉奸强占。如今,那些汉奸不是跑了,就是被抓起来了。房子的住户已经有一阵子没交房租了。
因为冷家是从重庆回来的,冷先生又是中国大学响当当的大教授,奎云的房子都是平民百姓住的小房子,不牵扯政府官员和没收的逆产问题,所以,她拿着当年国民政府出具的房契,非常顺利地拿回了自己的所有房产。
冷太太一一拜访了租客,出示了国民政府开具的证明,告诉他们自己是真正的房东。去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功课,了解了当时房子的收租情况。她对房客们表示,如果愿意按照她出的价钱继续住下去,她会跟他们签合同。否则十天之内请另外择地搬出。绝大部分租户都和奎云签了新合同。对于他们一家逃难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子,奎云对住户们表示道歉,她要收回来自己住,请他们在半个月内搬出去。
几个月下来,北平的房子基本上都收回来了。有些房子在过去的几年里缺乏维修。奎云雇了泥瓦匠,手艺人,将大多数房子修复了一番。租客们对冷太太特别感激。首先,冷太太没有追究他们几个月来没交的房租。其次,冷太太出的租金比市里其他房主还略低一点儿。第三,房子得到了修复。过去漏雨的屋顶被修好,多年没有粉刷的房间被雇来的人刷的亮堂堂的。下水道和厕所也得到了检查,漏水和不畅通的地方都给修好了。几家住了多年的老住户体会到了房主对自己财产的珍惜和爱护,对住户的负责心。
西城那个三层小院里最后一家租户搬出后,冷太太把三排房子都修理了一番。而且房子里里外外都被粉刷一新。各间屋子的地板,地砖都上漆的上漆,换砖的换砖。院子里死去的树木被挖掉,树坑里种上了新的树苗。有五月飘香的洋槐,也有北方普遍种植的枣树。尚存的老树都被修剪了一番。花坛里的野草被除净,泥土被松动。奎云特地从黄土岗叫了一车土,把树坑,花坛都换上了新土。只有大门没有做改动。冷太太保持了一贯的低调原则,照她的话说:“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民国三十五年的春天,花坛里的小苗破土而出的时候,冷家搬回了离别九年的家。
这一次,奎云没有出租院子里的任何一间房子。三层院子都留给自家人住。
这个时候,大女儿尚梅已经随西南联大回到北平,进了燕京大学西语系。她已经毕业了,据她自己说还在燕大修课,同时在找工作。二儿子尚生进了清华大学建筑系。尽管他在算学系成绩卓然,但是他听说绝大多数学长毕业后都去做教师。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觉得教师这个职业不适合自己。他对建筑情有独钟,但是当年西南联大没有建筑系,所以他在土木工程系修了很多课程。鉴于他的数学根底和土木工程的成绩,清华大学建筑系接收了他。他没有太多建筑方面的基础,于是决定往古典园林艺术设计方面发展。三儿子尚中也进了北京大学。他在理工科方面成绩一般,但是又不甘心学文科。于是进了农学院,选了林业做专业。四儿子尚正已经十一岁,马上就上中学了。小女儿尚兰也将近九岁了,读小学。这个时候,冷太太发现,她又一次不可救药地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