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34. 捷足先登
我们结束进修是在1978年,78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后重新招收研究生的第一年。 我回到贵阳医学院后跃跃欲试, 准备报考。
自从我们从偏僻的贵州山村调到省城贵阳医学院,我一直在想, 为什么这么多的基层大学生没有选上, 却选上我这个黑五类。 应该说, 上调的机遇给了所有的基层大学生的,选择我上调,显然是因为我在山村的艰苦条件下成功试制胎盘组织液。 这个过程, 事实上给我的上调做出了准备, 虽然我当时毫不知情。 我悟出了一条自己以为的真理:“上帝公平地赋予机会给每一个人,但是要得到这给机会, 只有少数有准备之人。没有准备, 机会就会从你身旁偷偷地溜走。” 那么,报考研究生就是另一次机会, 我应该充分做好这次机会的准备。
贵医生化教研组主任是个女的, 姓唐, 是个受人尊敬的主任。 我对她提出了申请报考研究生的愿望。 她对我说:“我们组为何要送你去进修? 正是要培养你成为我组教学,科研的主力。我希望你放弃报考研究生的打算, 认真为贵阳医学院生化教育和科研做出贡献。” 我这个人还是非常感恩的, 想想来贵医后组里对我实在不错,我让步了, 放弃了78年报考研究生的机会, 但心中感到有点遗憾。
情况是在不断变化,唐主任目睹全国科技的发展和研究生报考的形势, 她很快改变了主意,以国家的利益和大局着想, 不应该劝阻我报考研究生。 大半年之后, 通知我准予报考79 年研究生, 在不妨碍学生生化课程教育的情况下, 做好准备,复习迎考。
离考试时间只有三个月,我报考的是南京医学院, 进修时的导师, 徐教授。 我写了封信给他, 希望知道要考那几门学科。 他来信告诉我, 需要准备五门功课, 生化, 化学, 英语, 免疫和政治。
我白天上课, 晚间复习。 “梅” 给予我极大的支持, 晚饭之后, 为我准备了夜宵, 我全力以赴,每天晚上复习到临晨1点。 我知道报考研究生是更上一层楼的唯一途径, 我要抓住这次机会。 生化是我的专业, 当然没有问题, 我又在南京医学院刚进修过免疫。比较困难的是化学, 英语, 和政治。 我重点复习化学和英语。 我又拿到一本政治复习提纲,政治,我准备临考时,背水一战,背它一个晚上应考。这三个月是日以继夜的三个月,是奋发图强的三个月, 是考验我体力的三个月, 是背水一战的三个月。 通过三个月来的努力, 我自认很有信心,就像我祖父进京考进士那样, 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我要走上一条能够发挥我才能的路, 不是在农村中常常空洞地背诵那李白的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
考试就在贵阳进行,试卷是由南京寄来。考试分三天进行, 一共五门功课。 第一天, 上午英语, 下午生化; 第二天, 上午化学, 下午免疫, 第三天,上午政治。 尤其是第三天, 特别的累人, 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达旦,死记硬背,复习整整一个晚上的政治,考完之后我整整睡了一天。
一个月后, 通知来了,我被录取了! 后来到南医报到时才知道, 我的五科平均82.5分, 以第一名的成绩录取79届南京医学院研究生班。 这个研究生班一共21人。 其中, 我的化学竟然考了100分。 其时, 我36岁。
录取研究生, 皆大欢喜, 人人祝贺, 唯有我母亲一人并不高兴, 她对我说:“ 在贵医当个大学教师已经不错了,考什么研究生, 累人啊!” 她在心痛她的儿子, 这就叫做母爱。 我一辈子记住了这句话, 感谢她对我的关怀。
报到的那一天, 我回到了离别十多年的母校, 感慨万千。
第一个任务就是到针灸科询问高老医生的情况,如果他还在世, 我一定去探望他。 结果知道他在94岁时已经谢世。 我只能默默地祝愿他在天国平安歇息! 第二个想要见的人就是我们原来的年级主任, 他还在,但是已是肝硬化的晚期病人。 他看到我回来十分高兴,他对我说:“我那时就看准你今后一定成才。”多谢他对我的夸奖, 其实我很清楚, 我的智力一般,只是每次都很幸运而已。 这个班主任, 在一年后去世, 我还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我怀念他因为在大学期间由于他对我的器重, 让我避免了许多政治上的冲击, 因为我属于黑五类。
我们这个研究生班, 总共21人, 年龄差距很大,有的刚从大学毕业(78届毕业生), 有的62年毕业,已经工作了17个年头了。 年龄最小的26岁, 年龄最大的有42岁。大家聚在一起犹如兄弟姐妹, 一个大家庭。每天在一起上课, 一起复习。 宿舍比上学的时候好多了, 一栋新盖的宿舍,比原来的宿舍要大一些,每间也放四张上下铺, 不过只住四个人, 有的宿舍只有三个人。所以宿舍内并不像做学生是那样拥挤。其实我可以回丈母娘家住的,因为那里还有我的两个孩子在那里, 我怕影响我学习, 只是周五晚上才会家, 和两个孩子作伴。
吃饭还是在食堂, 但那时伙食已经非常好了, 和60年代学生伙食不能相比。 中午常常有青菜红烧狮子头,是我经常吃的菜。同时我们都是有工资的学员,兴致来了还常常上餐馆小雅。 一般上午都有课, 下午很少有课,功课很繁重,尤其是数学,我常常要做题目到深夜。但是运动并不缺乏,夏天在学院的游泳池游泳,冬天常常打乒乓和排球。 那时医学院的附院常常组织交谊舞会,每个周末都有舞会,有几个同学常常参加舞会。 我对此项并不擅长, 从来不去。
有趣的是,年龄较大的同学离开了自己的另一半,从不同的地方走到一起来了。 男女同学之间居然还建立起不寻常的友谊来了。 当然,都是逢场作戏,仅仅为了消除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即使大家心知肚明是逢场作戏,还免不了还有人争风吃醋的。年轻人之间也有拍拖的现象, 好像到毕业时没有一对成功的。 毕竟学员太少, 选择的机会不多。
我的工资任然在贵阳医学院发放,每月就去银行取钱。那时工资好像60多元。 有一次我带着女儿一起去银行取钱,她看到我只拿到几张票子, 而隔壁的柜台上有人用一个提包取钱。 我知道那是单位取款。 我女儿好懊丧, 说:“爸爸你的工资才这么点, 你看人家领取这么一大包呢!”我说:“你不用心急, 以后我会给你一大包的。” 十年后, 我到美国做Research Fellow,虽然工资不高, 每月有1,333刀, 当时比值为1:8, 相当于一万多元人民币,正需要用包来提取(当时没有100元一张),是200个国内工人的工资啊!
我和我太太每周通一封信,表示相互的思念。我固定在周六晚上写信, 写完信就回丈母娘家。 等两个孩子上床之后, 我还要做点功课。星期天总还是要抽点空带他们出去玩玩。 这样就开始了我三年的研究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