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餐馆史—与金发美女擦肩而过
读了热门博主人参花的餐馆打工经历,勾起我自己的一段回忆。
1997年初我在温哥华找到一份工作,从卡尔加里移来温哥华。当时太座与儿子在国内尚未前来,我白天工作之余,晚上无事可干。与太座联系通话,电话费超贵,一分钟要收三加币。虽说半夜12:00点以后话费减半,仍是不负重堪。上电脑网络要通过电话线,那会儿连Windows98都没有,更没有微信,只有Windows NT, 上网除了看英文新闻,中文阅读功能很差。当时也没有发现文学城万维网,只能每周看一次华夏文摘,或者通过新浪网和一些人打字闲聊。最大的乐趣是通过一个韩国围棋网站和世界上各国棋手在网上切磋。不过我这业余二段的水平,在那个网站上基本上就是蚁民,任大家碾压。输多赢少,任谁都不会特别愉快。
一日回家路上,发现不远处有一家连锁餐馆Pizza Hut 贴出告示,招聘送餐司机。突发奇想,何不趁此机会,消磨点时间,同时挣点外快,也好打发寂寞的心情。于是乎第2天屁颠屁颠的跑去应聘。餐馆经理是一位白人大妈,和我面试了15分钟,也就是东拉西扯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当即作出决定雇我为全职司机。我一想不对劲儿啊,白天全职晚上还全职,等老婆大人一来,我是不是全须全尾的都不一定了。咱又不是工作特别勤奋的菲律宾人,没必要那么玩命。经过一番砍价还价,降成了周末两个晚上。
Pizza Hut大多数餐馆都是只提供外卖业务。这一家有堂食。餐馆的员工分成三部分:厨房里专门做披萨的厨师,跑堂的女招待和送餐的司机。因为餐厅经理是白人大妈,所以招来的厨师和服务员全部都是白人。其他的店大体类似,经理如果是南亚人,那底下的职工基本上全部都是南亚人。
送餐的司机全部都是外来移民。一共十来个人,有来自塞尔维亚的白人小伙,有来自非洲尼日利亚的黑人兄弟,还有两位是来自中南美洲萨尔瓦多的棕色皮肤大叔,中国人就我一个。司机们都属于合同工,没有基本工资,收入来自于送餐费和小费。自然也不用干其他的活,任务只是送餐,如果无单可送就扎在一块聊天。几天功夫下来,大家都很热络了。
尼日利亚的司机丹尼斯,戴着一个眼镜,穿着一身长袍,模样有点像中国古时候的乡村教师。此君平常很少和我们聊天,总是背着个手在餐馆外的停车坝来回慢步,不断的皱着眉头思索。偶尔和我们说说话,话题总是非常严肃,老是说G7如何如何,第三世界国家又怎么样怎么样。见解独到,思想深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送餐司机的应有水平,说得我们大家都对他很有几分高山仰望。
其他的司机,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话题就轻松多了。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互有了解,简单的正面反面问候语言也互有学习。某一日,塞尔维亚的司机Yogo语出惊人,说我们这儿的司机个个都是MBA和PhD,大出我的意料,这小小一个餐馆可真是藏龙卧虎啊。塞尔维亚是前共产主义国家,由于90年代初的战争,他们作为难民来到北美,拥有高学历应该可以理解。丹尼斯一副教授模样,也是可以相信的。可那两位塞尔瓦多的司机,怎么看都是一副低端人士的模样。我以前还自认为有比他们更高的学历,心理上有一点优越感。这一下子崩塌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另一位塞尔维亚的司机萨沙见我一脸茫然惊愕,笑着给我解释:MBA指的是“ Married but available”,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好些个, PhD则是专属于我们自己的称呼和学位, “ Pizza Hut Driver”。我这才恍然大悟,对语言大师佩服之至。
Yogo的太太当时还在塞尔维亚,没有前来加拿大,所以他自己经常扮演MBA的角色。他也不在乎,经常给我们讲他的一些艳遇奇闻。有一个段子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一个周末Yogo驾车回家,路上遇到警察截住所有的汽车进行酒精测试。轮到他的时候,他见检查的女警察长得很漂亮,顿时心生歹念,有了下面一段对话。问:“你长得好漂亮啊!”,答:“谢谢你。”,问:“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答:“Jennifer。”,问:“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答:“当然可以。”。Yogo大喜过望,急忙掏出小本和笔准备记下来,美女警官嫣然一笑,说你用不着拿纸记,很简单。问:“那是啥号码呀?”,答:“911”。
多年后在海边散步时,遇见过Yogo和萨沙,Yogo已经到加拿大航空公司AirCanada去做了工程师,萨沙去了微软加拿大分公司当了码农。都修成正果。
送餐的工作简单之极,有单子来,司机们按照先来先拿的原则依次取走。与顾客的交道就稍微复杂一点,北美送餐司机和餐厅的服务员心理上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够多拿到一点小费。可是不同的顾客给小费的习惯完全不同,司机们最希望见到的顾客就是酒店里美国来的白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20%~30%的给小费。可是美国来的客人不多,所以加拿大的白人基本上就成为了最爱。外来的有色人种移民和澳大利亚的白人游客一般比较抠门,遇上印度的顾客那就更麻烦了。基本上都是以0作为酬谢。当然也有一些印度人比较同情司机,好多次送餐,收费价格是$22.99,客人递过来23块,然后亲切地说上一句: “keep the change” 。让你心中那一个感动。
某一天没有单子送,坐在饭桌前看书。眼见一个中国人在第1张桌子上奋笔疾书,桌子上堆满了各种资料。心生好奇,趋前询问,得知此公来自于北京,准备引进Pizza Hut到中国。选了这家店作为借鉴的对象,好好学习一番操作流程和管理方法。后来Pizza Hut在中国果然发扬光大,换了个中国名字叫必胜客, 顾客如云。我无意中结识了必胜客的开山鼻祖,深感荣幸。
餐厅里面的女招待都是加国人,前后也有十来人,大多数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如花似玉。好几个都是UBC大学的在校学生。她们每人每天晚上的小费基本上都在200块以上,个人揣进自己的腰包,与司机的小费不可同日而语。每个女招待在下班的时候,都把自己所收到的零钱硬币小费摊在柜台上,然后换成纸票子。一名靓女梅拉尼来自于曼尼托巴省,正在UBC大学学习牙医课程,其数学功夫十分了得。其他的女招待有一点什么数学问题总是去问她,她也总是能给出完美的答案。我看到过好多次,问她98块5加10是多少,她马上可以回答出来是108块5毛。这让我非常的惊讶,此举彻底颠覆了我对加拿大人的数学功夫不好的旧有概念。当我夸奖她的时候,她淡然一笑,说任何数字加10都比较容易得出结果,真是厉害。
一到休息时间,大门外站上一溜美女,个个吞云吐雾,谈笑风生。我那会儿也是老烟枪一个,加入美女队列,共享烟卷,好不快活。
上班一月有余,对周围环境已经习惯。某日,店里突然来了一位新任的年轻女性副经理,个头5尺11寸,也就是1米8左右,面若桃花,白里透红,清丽绝俗、明艳不可方物。估计如果在国内,很快就会被张大导演搜去做谋女郎。她自我介绍名叫Marija,祖籍克罗地亚,不过她本人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汉密尔顿,刚来温哥华半年。我望着她的胸牌,称呼她“马瑞佳”,她大笑不已,说应该念为“玛利亚”,是克罗地亚的念法。刹那间让我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不已。
Marija没有一点官架子,平时总是面带微笑。遇上任何问题与她商讨,她总是能善解人意轻松解决。前南斯拉夫几个国家互相打内战的时候,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是仇敌,打得不可开交。在温哥华,这两个国家的移民都有很多,他们互相之间仇深似海,互不买账。可是那几个塞尔维亚的司机见到Marija, 一点脾气都没有,整日嘻嘻哈哈,亲热有加。不知道是不是人格的魅力所致,很让我烧脑。Marija也是烟枪一杆,很快就和我成为了亲密的烟友。
一个晚上,风雨交加,Marija接到一通订餐电话。单子里又是披萨又是沙拉又有可乐。加在一起价格100多块。我送这一单食品到了指定地点,只见一群人站在街边等我。拿了东西以后,一边说马上出来把钱给我,一边集体进了一个院子。我在院子外面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只好走进院子里去敲门。里面一个人出来说他没订餐,刚才听见一堆脚步声从前院进来,又从后院出去了。我这才明白上当受骗了,垂头丧气,空手而归。Marija问清楚情况以后,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不断地柔声安慰,还马上把所有应收的钱都清零了。我当时的心情,百感交集。
一日送餐去了一个酒店,客人是一个牛高马大的白人壮汉。付钱的时候一分钱小费没有,还让我去给他另外找盘子和刀叉。其实这个已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了,可是我还是傻乎乎的去到处寻找,最后终于在Safeway 超市找到了。给他送去他还不满意,让我继续给他另外找。我说不行了,他顿时怒火万丈,F带头的句子跟着就甩过来了。我听了,一下子上了头,士可杀而不可辱,马上F带头句子扔回给他。他跳出屋子来,在走廊里面准备跟我开战,我把披萨包一扔,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走廊里出来了好些客人观看,他才有所收敛。回店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这家伙肯定已经把投诉电话打到店里去了。客人是不能被骂的,我就等着被炒鱿鱼回家吧。一进店门,Marija就急急忙忙地问我:“Is he a jerk?","Are you ok?",我一看好像没有被炒的意思,赶紧如实汇报。结果得到的不是批评而是安慰,把我乐坏了。
某日,我理了发,剪了个板寸头跨进披萨店。在电脑前输入名字的时候,Marija跟了过来。也许是对我那个板寸感到很新奇,不断的用手磨砂着我的头发。我当然很是受用,想顺手拍拍她的背,可是不知怎么搞的,阴差阳错拍到了她的屁股上。这一下子可把我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道歉,生怕她起诉我性骚扰。Marija先是低头不语,半天才冒出一句:“I like it!”,又把我吓了一跳。
一个月以后,出于猎奇的心理,我又去应聘了一份离披萨店不远的便利店7-eleven的工作,时间是从晚上11点到早晨7点,每周工作一个晚上。周六从披萨店下了班以后就直接去 711, 干到第2天早上回家睡大觉。前后总共只干了4个晚上,可也增加不少见闻。平日里见不到的小偷扒手,半夜三更经常出现在商店。偷东西的手法低劣之极,一般都是毫无顾忌地顺手牵羊。我开始还管一管,后来懒得惹麻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了。一次,半夜进来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白人小伙子,脖子上被人用刀扎了一个口子,不断的在冒血,看得我是心惊肉跳。我想打电话帮他找一辆救护车来,他还直说不用不用,买了一包香烟,带着一路血迹离开了商店。
大概是第3个周末的晚上,我穿上那一件711的绿制服不久,见到Marija和另外一家Pizza Hut店的经理一起走进商店。她选好东西付钱的时候,我低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抬头一见是我,惊诧不已,马上又欣喜万分。付完钱以后对我说,她也要申请这个工作,因为可以和我在一起。我跟她讲,我们俩本来就在一起工作啊,而且你男朋友还在那儿呢。她回头看了看那个经理,跟我说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正好当时711商店的经理在场,我马上引荐他们互相见了面进行商谈,陪她一起来的那个披萨店经理鼻子都气歪了。
便利店和我一起值夜班的还有一个伙计是印度人,名叫Raj,女朋友一大堆,天天换来换去。这家伙懒得出奇,除了收银以外,任何其他的工作都不想做,尤其是打扫清洁。他出生在加拿大,语言好是一大优点。不过这个优点全部用在撩妹的方面,对我毫无帮助。只要店里进来一个长得稍有姿色的女子,他立马就是巧舌如簧,献媚连连,10分钟以后就把人家拐到商店外面套磁谈心去了。然后,店里面的所有的活都由我一个人包了。
一日,Raj携带他的一个女朋友到披萨店来进餐。我当时无单可送,移步过去陪他们聊天。Marija正好服务那张桌子,她一边给他们点菜上饮料,一边和我眉来眼去。等她离开的时候,Raj用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对我说:根据他丰富的经验,Marija一定是爱上我了。这话我挺喜欢听,不过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这事怎么可能呢?Marija芳龄19,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个头比我高一截,颜值又是那么的出众,还是我的上级领导。在这个城市,白男华女走在一起比较常见,反过来则是乏善可陈。Raj的话,根本就是匪夷所思。
又一日,我在披萨店无事可做,穷极无聊,抽烟解闷儿。Marija走出来坐到我的身旁,点燃一支香烟,非常认真地问我:“你在这里有家吗?”我大脑里面的思路完全是中国的习惯,把家想成是老爹这个家。于是乎告诉她,我的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了,二哥在旧金山,三哥在国内,妹妹在纽约,温哥华就我一个人。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们说的家应该是我自己这个家。听完我的回答。Marija塞了一张纸条给我。然后叫我下班以后开车送她回家。等她步入饭店,我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的几句话,现在仍然是记忆犹新:“ I don’t just think of you as a coworker, I really care for you, and you are a very important person to me, and very important to my life. I don’t think you realize.”这下子真的轮到我傻眼儿了。
因为那几天Marija的车被撞坏了,所以都是搭公车前来上班。她让我开车送他回家,出于礼貌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当她迈进我的车时,我真的有几分提心吊胆,诚惶诚恐。MBA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外国人不在乎,中国人在乎。大脑里一片混沌,转眼间就到了她的家。她下了车以后,我这里调转车头想离去,可是哪有那么容易。Marija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进去喝两杯。领导意志不敢违抗,战战兢兢跟进了屋。
一进门Marija就给我来了一个熊抱,然后脸上就是一顿狂啃。嘴里还一阵阵的喃喃自语。:“ You are mine, you are mine. I don't wanna share you with other girls。”我是激动万分,心里却在犯嘀咕,虽然平日里在披萨店和另外几个女孩也有过搂搂抱抱之举,可那都是轻柔之极,点到为止, 哪有如今这般猛烈。被一个大美女如此疯狂亲热,换个人立刻就沦陷了。我离沦陷也只是半步之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推开Marija, 对她讲,我太太马上就要来了,我不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情。Marija大吃一惊,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怪就怪在我,英语理解能力有限,对那个家的定义理解有误,让她以为我是单身男子。双方此时尴尬之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Marija转过背去,开始轻声抽泣。我想上前安慰,又怕一不小心惹出更多的麻烦。硬着头皮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下一个星期去披萨店上班,没有见到Marija。悄悄打听,才知道她已经辞了职,回安大略省去了。再过了一个星期,太座与儿子来到了温哥华,我也顺势辞掉了这份工作,生活进入正轨。 MBA和PhD两个学位,前者没有拿到,后者顺利毕业。
2019年,太座与我重访捷克奥地利和前南斯拉夫的几个国家。当我站在克罗地亚的斯普利特Split市的海边上, 阵阵海风轻拂到身边。突然, Marija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对了,这不是她的故乡吗?数叶白帆,在水天一色蓝光闪闪的海面上,像几片雪白的羽毛,轻悠悠地飘动着。美景如斯,伊人何在?
克罗地亚的斯普利特 Split 海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