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新建的路
一条新建的路
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都离不开新建路。父母的工作单位，曾经就读的小学中学，无一离得开新建路。这是一条日日走过的路，既熟悉又亲切。陪伴我走过童年、少年和青春，直至离开家就读大学。记得读小学时，每年暑期的义务劳动。曙光微曦，露水浓重，背着水壶和干粮，一路唱着歌，沿着新建路一直向北，走到一个十里后的村子，帮助农民拾麦穗。据说新建路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古城城北门外，当时还是一片庄稼地。新建路修好后，马路两侧大兴土木，建筑物沿街而立。政府机关、商业店铺、电影院、学校、工厂，纷纷搬迁至此。到了七十年代初期，新建路衍变成小城最长最繁华的一条街，不过从南向北，步行亦不过二十分钟。到了七十年代末，我就读初中时，新建路路北尽头，新盖了一间百货公司长征路商场，是小城当时最大的百货商场。记得当时的语文老师还要求写一篇命题作文，为了完成作文，一天中午放学后，和几个小伙伴相约去逛了长征路商场。过了长征路商场，新建路就变成了一条窄窄的沙土路，坑洼不平，下雨天更是泥泞难行。再往北走一段就是十里后村了。新建路在此被截断，尽现眼前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高粱地和玉米田。沿着田埂穿过比我们高很多的高粱玉米地，就是一片收割后的麦地。很多时候，田边还堆积着未被运走的麦秆，黄褐色的土地裸露在蓝天白云下。
年少的我们胳膊里挎着小筐，在麦田跑着拾麦穗。记得田边的水沟里有很多青蛙，叽叽呱呱地叫着，大多数的男生和一些胆大的女生就跑到沟边去抓青蛙。
那时的天很蓝，地也辽阔，空气更是透彻心扉的清爽。麻雀、知了、叫不来名字的鸟儿，唧唧喳喳。
后来，去了北京工作，随之又飘洋过海。阔别多年后，当我再一次返回故乡时，家乡小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路平坦笔直，宽阔的路面挤满了各式汽车。两旁高楼成群，店铺林立。广告牌张扬热闹，人流熙熙攘攘，新建路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没有了绿油油的庄稼地，听不见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代之而起的是一片片的巨大建筑群，犹如一幅巨大的灰色布幕，横陈于天地之间。风吹过，汽车驶过，卷起漫天的尘土，在小城上空飞扬。
2019年的十一月，我回家探望母亲。妹妹特意告诉我，如今小城加强绿化工程，每个居民小区都有自建的小型花园。尤其是新建路，被小城人誉为绿色天堂。所以，第二天的清晨，便决定健走新建路，欣赏妹妹口里的绿色世界。
阳光透过薄薄的淡绿色窗帘照进来。侧耳细听，睡在隔壁的母亲鼾声均匀。蹑手蹑脚地起床，叠好被子，洗漱完毕。穿上旅游鞋和外套，轻轻打开房门，又轻轻碰上，下楼。
外面阳光明媚，清凛凛的空气里飘来沿街小饭馆炸油条的香味。正值周末，许多人还在睡梦中，街道冷冷清清，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信步走上新建路。
新建路拓宽了，站在街口，往南一望，历时二百年的古城门依然矗立，一缕金黄色的晨阳斜斜地划过古城楼。再扭头北望，笔直宽敞的马路望不到尽头。
甩开大步，向北行。
清晨的风，清淡甜爽，故乡的阳光，温暖宜人。路旁的店家还未开张。马路两边种植各类树木。店铺与马路间的空地上，间或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花圃，绿意盎然。妹妹说的对，新建路不再尘土飞扬，变成了一条绿色走廊。
一路走一路欣赏一路赞叹。路过重建后的长征路商场，周围种满了冬青、松柏，绿意葱葱。前边还有一个小型喷泉，在阳光下幻化出彩色光圈。过了长征路商场，路东有一街心公园，柳树、杨树、丁香树和银杏树，几张长椅。中间一空地，一群人正在欢快地跳着广场舞。几只麻雀闲散地啄食，有人走过，便扑腾腾地飞向树杈，叽叽喳喳地说话。
再往北走，就是十里后村了。儿时拾麦穗的地方被建成了人民公园。蜿蜒曲折的人工湖，挖出的土在旁边堆积成一座小山。湖面狭窄的地方架起几座拱形小桥。山上山下树木成林，树叶开始变色，被风一吹，刷拉拉地响。湖水周围铺着大片草地，绿意盎然。林荫小道上，一个年轻人在遛狗，一个长者背着手漫步。清澈的湖面上，浮着几只野鸭。天蓝云淡，芳草萋萋。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满目碧绿的江南水乡。
从人民公园出来，继续往北走。就是开发区的住宅楼。弟弟家就住在这一大片的楼群里。前几日在弟弟家家吃饭，站在十几层的高楼往下望，几座高楼之间铺陈棋盘式整齐的小花园，喷泉、绿草、花卉、遮阳大树、长凳短椅，舞剑的青年，打太极的长者，推着小车的年轻妈妈。弟弟说，现在城市规划要求居民小区必须有一定面积的绿化区。
太阳升起来，阳光普照故乡大地。本来计划一路走下去，看看而今新建路的尽头在哪里，用脚丈量一下新建路究竟有多长。健走一个多小时，新建路依旧向北伸展，便放弃了。后来与妹妹聊起此事，妹妹说新建路今非昔比，并且调侃我也太痴心妄想了。更令人欣慰的是整个途中未曾见过一片碎纸屑，昔日的垃圾去了哪里？现在新建路的两旁，垃圾桶随处可见。弟弟说“现在都不好意思往地上扔垃圾了，总是紧紧攥着垃圾走到有垃圾桶的地方才扔。”
新建路早已脱胎换骨，真正变成了一条新建的路。
它不再尘土飞扬，不再满目灰色。蓝蓝的天，绿绿的树，青青的草，艳艳的花，小城安静的周末清晨，唯有啄食留守的麻雀，为它唱一首清晨的绿色欢歌。
新冠肆虐，已经三年未曾回家，未曾走在新建路上。不知下次回去时，新建路会有怎眼的变迁，又将带给我怎样的惊喜？不管何时回家，无论如何变化，新建路永远都是属于故乡最美好的一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