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大妈
漫话大妈
第一次知道大妈的称呼,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 在大同生活的伯父伯母来探亲。父亲为我们介绍, 这是大伯, 这是大妈。并且解释在我们老家，大妈是对于伯父之妻的尊称。而在我从小生活的城市，我们称呼伯父的妻子为 “大娘”。
及至九十年代初期，电视连续剧《渴望》风靡大陆，第一次知道“大妈”的称谓可以扩展延申到所有年长的女性身上。剧里的刘大妈豪爽开朗、粗声大嗓、古道热肠、热情好客。说话竹筒倒豆子噼哩啪啦，动作麻利雷厉风行，损起人来妙语如珠，帮助起人来舍身忘我。当然也喜欢倚老卖老、爱管闲事，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总是免不了唠叨几句。谁家夫妻吵架了，哪个孩子不听话了，家常理短的，总要热心地去调解，是彼时街道居民委员会的骨干力量。虽说被很多年轻人及知识分子们贬低诟病，不过生活里也确实需要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们，比如大街上指个路呀，生面孔走进了巷子啦，发现小偷小摸的坏小子啦等等。那个年代的大妈是泛指年长的女性，含有尊敬之意，顶多有点啰嗦唠叨婆婆妈妈的琐碎而已。
知道刘大妈们存在的年代，我大学毕业不久。当初年少轻狂，是瞧不起这些大妈的。她们无所事事，整日坐在街头巷尾，评完东家再论西家。这家的姑娘新谈了个男朋友，那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未婚先孕了，这个女孩的裙子太短，那个姑娘的领口太低等等。特别鄙视她们窥探别人隐私，干涉别人衣着发型, 纯属没事找事低级趣味。后来在工作和生活里也接触了一些“大妈”式的女人，津津乐道别人的私生活，管闲事传闲话，热中于当老师指导教训年轻人。也有一些大妈全身珠光宝器，叮铃噹锒，烫着大波浪，却满口粗话。为此，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结婚后，年长后，绝不要成为这样的女人。或许那时的影响，以至于时至今日，仍然厌烦珠宝首饰和满头蓬乱的烫发。
斗转星移，到了2013年，中国大妈开始风行世界，起源于抢购黄金风潮。自此以后，大妈势头锐不可当，所向披靡。先是广场舞风靡盛行，且不说整个大陆的各个大小公园、街头巷尾被大妈的舞姿和彩绸占领，也曾在巴黎的公园、曼哈顿唐人街的街头，领略了广场舞的风姿。毫不夸张地说, 世界各地都曾经或正在响亮着广场舞的旋律。
这个时期的大妈基本还是以年龄划分的。退休的、内退的、提前退休的, 总之四、五十岁的女人们, 精力仍然旺盛, 身体依旧健康, 而孩子已长大, 又毋须工作。当然要找些乐趣打发漫长时光。她们或结伴旅行, 或广场起舞, 批红挂绿也好, 彩带丝巾也罢, 自娱自乐, 阳光欢腾, 强身健体, 无可厚非。只要不扰民，不制造噪音, 不破坏生态环境，那是人家的自由和权利。哪国法律，哪族文化又规定了大妈不可以穿旗袍走舞步，不可以沙滩游泳，邮轮拍照？
广场舞本来是锻炼身体的一项运动, 结果却被一些大妈们的扰民, 以及扰民后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和强词夺理，把大妈这个带有尊严尊贵和尊敬的称呼蒙上了一层粗俗、放肆和不识大体的灰尘。假以时日渐渐地演变成了带有强烈调侃和讽刺意味的中性词。
最近两年，所谓的“套瓷”“撒泼”等等负面新闻屡屡传来，瑞典旅馆曾姓大妈坐地哭喊，重庆公交车上大妈掌扇司机致使十几人沉落江水，坐错位置强词夺理等等。至此，享有尊贵崇敬的大妈称谓被彻底摧毁。完全演变成撒泼打滚、蛮横无理的代名词，从调侃讽刺的中性词变为彻头彻尾的贬义词。
也从此, 以年龄论大妈的历史时代彻底结束。人们定义大妈开始从其言行举止来判断。基本颠覆了过去以年龄来划分大妈的标准。比如公交车上不让座的女子也就三十几岁的年纪，距离刘大妈的年龄还很遥远。
大妈，这个近年来才流行世界的新称谓，在现实生活或在虚拟网络，风头正劲，以所向披靡之势席卷全球。一时间，大妈似乎成了社会公害、人类渣滓，人人得儿可骂之。也成了人们吐槽、抱怨的首选对象。一些男人以骂大妈的粗鄙、庸俗来彰显自身性别的高大上。就是一些女人也以热衷于数落大妈的种种劣迹而凸显自身的年轻或者修为。更有甚者俩人吵架之时，大妈也成了相互攻击的明枪暗箭。其实，耶和华神造人之初，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最初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造的。后来众所周知男人是从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男人的世界里离不开女人。当然有些男人可以没有太太、女儿，但是毋庸置疑地，肯定有祖母、外祖母和母亲。而身为一个女人，不管曾经如何貌美如花，青春靓丽，最终都会走进大妈的年龄。
大妈一词被妖魔化的同时，大妈作为一个社会群体成为了纷繁世界的特殊现象。究其产生和形成的根源，以及它的表现形式，个人浅见，归纳为几个方面的因素。
第一，心理方面的原因。一些女人以为一结婚，一生孩子，就放弃了谨言慎行、矜持内敛。正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所说的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还有 “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中国几千年男尊女卑的文化传统使得女人一直处于被压迫的地位，为了找个好婆家，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地生活。一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后，生命里被压抑的本性渐渐显示出来。以至于有些女性婚前斯文优雅，婚后卸下伪装。反正我就这样了，谁怕谁呀！因而变得张牙舞爪凶悍泼辣。
第二，是与第一个原因反其道而行之的。就是一些女人认为女人味就是描眉画眼、珠光宝气、娇气装嫩。以为穿件旗袍，背个名包，妆容精致，扭捏作态就是风韵风情。殊不知破口大骂时的烈焰红唇更显恐怖，坐地打滚时合体的旗袍成为滑稽，抢座占位时再精致的妆容都会扭曲变形。
第三，是性格方面的因素。有些女人天生强悍，凡事唯我独尊，唯我独大。凡是都要自己说了算，如果达不到目的，就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的看家本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综上因素都与年龄无关。有些女人三十几岁就放弃了自身形象修养。反正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心态作崇，为所欲为随心所欲，过早步入 “大妈” 之列。更有一些女人以为年轻就是资本，就是嘲笑她人的本钱，“大妈” 是四、五十岁女人的专属称呼，动辄以年龄说事，尖酸刻薄。认为四、五十岁的 “大妈们"”就不应该美丽时尚，不应该风情万种。殊不知在张嘴诋毁她人的同时，也自爆其短，凸显了自身的庸俗粗鄙，这种以年龄贬低别人抬高自身的行为恰好就是现代人对 “大妈”的解读与诠释。而在谩骂别人是 “大妈”的同时，不自觉地以自身的实际行动把自己顺理成章地归类到了 “大妈”的行列。当然也有本来进入传统意义上的大妈年龄的女人，认为反正我已年长，便无所畏惧我行我素，对年轻人指手画脚肆意指责，你年轻就得为我让座听我调遣。如果不听就拿出无理取闹倚老卖老的看家本领。殊不知没有人必须为我们做什么，任何人不得违背他人意愿强迫别人为自己服务。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自由生命个体。如果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必须首先尊重他人。动辄训斥、耍赖、讹人、撒泼，只能是为老不尊、自我放弃、自甘粗俗, 最终被人唾弃而已。
如果仅仅以年龄而论，每个女人最终都会步入大妈的行列。所以请嘴下留情也留德，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母亲、姐妹和女儿。如果以言行而论，祝福所有的女人们永远年轻美丽，品德高尚，举止优雅，善良真诚，永远不要成为人们口中厌弃的“大妈”。
刊登于《世界日报》副刊03302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