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背锅的小朋友》

 

我最早喜欢的一个男生，忘了叫啥了，就叫小路吧。

我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小路，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两个礼拜没来上学。我对着空洞洞的大门怅然若失，望眼欲穿……瞧瞧，这就是依恋。这份依恋是怎么来的？

 

说来话长，那时我四岁。

我四岁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因为我是第三胎，平常的小朋友们上幼儿园只要3块5毛，我家得交13块5毛。为了这13块5毛，父母亲每个月都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凑齐了好送俺去上学，才四岁为什么一定要上幼儿园呢？因为我在家就是一祸害。

其实，我挺乖的，除了总是吃不饱到处找吃的，除了动不动就玩疯了，天黑不着家，而且谁也不敢骂我，因为我一哭起来就惊天地泣鬼神，方圆多少里都知道那家小三子又被惹哭了，你说这父母亲都怎么当的？我没喊几声，门口就挤满了关切的左邻右舍。这可把我爸妈吓坏了。所以，他两合计着就是月底卖参考消息凑钱，也得送俺去读书（进幼儿园）。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于是，俺就隔三差五地去幼儿园。俺跟油炸了多少遍的老油条一样，一会儿能上幼儿园，一会儿就在家疯得全天下乱跑。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俺这样到处乱跑的野丫头，进了幼儿园，着实显得俺见多识广，跟江湖上混过的一样？虽然那时候俺只有四岁。

 

话说冬天的这个月，俺又走进了我妈轴承厂幼儿园的大门，赶脚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小路啥时候成了我的跟屁虫，我想应该是有人欺负他，我用大嗓门喊来了老师，从此，这个长得又黑又胖的小家伙就成了俺的影子。别看这个家伙长得肉墩墩的，但有个致命的弱点——不会说话。四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应该不多了吧。像俺这样的野丫头片子，已经说起故事来声情并茂了，可是小路不会说话，他特别想说话，可惜咕噜噜说一堆，没人听得懂。

俗话说：但凡是人都有弱点。我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除了吃不饱以外），那就是，我隔三差五地尿床。

 

幼儿园吃过午饭后，大家都会分到一个小床，爬上去，脱了棉袄棉裤，盖上小被子，呼呼睡一觉。然后排队等吃下午茶。一般的小朋友呼呼睡一觉，就去排队了，俺呼呼睡一觉，这就麻烦大了，因为我趁机画了一个地图。

北方的冬天都是被褥，这地图一画，幼儿园老师们可辛苦了，又要帮我换开裆裤，又要洗被褥。有阵子叫我包着尿布睡觉，可神奇了，一包尿布就不尿床，不包尿布就尿床。后来老师也烦了，就由着我去了。

每次尿床，老师都会训我一顿然后告诉我妈，我就觉得特委屈。

有一次午觉，我特别警觉，中途醒来摸着湿湿的床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睡在我旁边小床上的小路突然起身下床，他自己去上厕所。我灵机一动，看着老师们都在隔壁房间唠嗑烤火。俺就拿着自己的棉裤，钻进了小路的被窝。热乎乎的，还挺暖和，顺便把湿乎乎的绒裤捂干。

小路估计也睡得稀里糊涂，他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就蜷缩着钻进了俺画过地图的被窝里。等到下午排队等下午点心的时候，被老师留下来的就是不会说话的小路。

俺远远地很同情地望着他，回头偷偷给他留了双份的点心，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

就这样，像有了默契一样，小路每次帮我背尿床的锅，俺每次帮他解不会说话的困。俺两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儿。有几次，我们还在公园碰到了，还一起追过山羊。

 

可是这天，小路突然没来上学，一个星期过去了，小路都没来。

小路的床被另一个很凶的坏蛋睡去了，我又被老师留下来了。

我想念小路，对着空洞洞的大门，心里念着小路的名字……吃饭的时候，也没有那个小胖子一声不吭地坐我身旁趴饭了。

两个星期后，小路回来了，他随父母亲去南方看亲戚去了。俺又跟小路过着，我尿床来你背锅的小日子。直到有一天，老师发现我的棉裤居然在小路睡过的床上，才发现我们两个换床，小路背锅的事。

要不是后来老师我妈告诉我，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温柔善良的我，居然也做过这种让人背锅的事，而且只有四岁？

 

四岁的大好时光就这么一惊一乍地过去了。等我长大到五岁的时候，我做了一件震惊整个幼儿园，连厂长都被惊动了大事。干了这票以后，我父母对我彻底服气了，他们叫我爸老家的人来接我回南方老家。

于是在江南某小镇的青石板路上，假如你看到一个满地乱跑的野丫头，那就有可能是——我。

但，自从去了南方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一声不响帮我背锅的小路。他总是黑乎乎胖墩墩地跟我身后，默默地帮我扛着黑锅，当老师训我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看着我，默默地等我去找他。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