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了法学院
2011-5-27
几个星期前,女儿打来电话,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工作找到了!我们皆大欢喜。这个
工作找的真是不容易。
女儿的许多学习拔尖的同学,或者运气比较好的同学,都在半年前明确了工作去向。女儿
自己承认是个中不溜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上宾夕法尼
亚大学法学院欠了一屁股的贷款,临近毕业时,贷款银行不断送信,提示开始还钱的时
候马上就要到了。虽然信都是冲着女儿来的,我这当爹的看着来信还是心惊肉跳。俺自
己的房屋贷款还没有还清呢,女儿这三年的借款顶上了一套房屋贷款了,而且利息比我
家的房屋贷款还要高,女儿也是负债累累了。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难道她毕业后要去
麦当劳翻肉饼赚钱还贷款?想到这儿我心里七上八下,都有点犯愁了。虽然女儿已经是
成人,我们这当爹娘的还是要操心的。
我甚至都有点后悔当年鼓动女儿上法学院了。
女儿上的宾大也算是东北部老牌的八所常青藤院校之一,法学院排名在全美第七。在她
进校的第一年(2008),在校马上要毕业的高年纪同学来介绍情况,告诉他们这些新生不必
担心将来的工作,因为那年他们所有的毕业生都得到了就业机会。女儿听后大喜,转头
就给我们打电话,说她要过个轻松愉快的三年法学院的生活。成绩没有什么重要的,她
保证三年毕业就行,因为工作是高枕无忧了。女儿从小就有自己一套生活质量标准的理
论。
女儿三年法学院的所有费用都是靠着学生贷款。进校时女儿嫌学生宿舍条件差,呆了一
个学期就同几个狐朋狗友搬到了费城市中心的一家较好的酒店公寓。我想劝阻:学校的
条件有什么不好?每月八百多美金的单人房间,连水电,卫星电视,和宽带计算机联网
都包括了,吃饭和上教室都很方便,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市中心去住?我最后忍住没
有吭气,因为我知道说了也白搭,没准还要让女儿挖苦和顶上几句。嗨,女儿大了,自
己有主意了,我们就不要自找没趣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酒店公寓还有不少宾大商学院,医学院和法学院的学生。他们自认
为将来能挣大钱,要提前消费,不要太辛苦自己了。这就是他们这一代的生活方式,我
们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没想到,近年的经济危机也影响到了法学院毕业生的就业机会。这几年律师事务所去学
校面试招人的名额减少了,就连哈佛大学法学院2010年暑期来校内面试2011年毕业生的
用人单位都要比上一年少了20%(参考1)。来宾大法学院招工的单位女儿估计要比往年
少了30%。
因为关心女儿的工作前景,虽然帮不了忙,但私下还是查了些资料,对美国法学院的概
况和他们毕业生的出路情况略知一二,我这里照猫画虎地瞎掰上一通。有些专用词是硬
从英文里翻译到中文的。
美国的律师要求有法学博士学位。一般是大学毕业后,再经过三年的法学院学习,获得
法学博士学位,然后通过律师资格考试,才可以正式开业。
美国一共有200所官方认可的法学院,要比官方认可的133所医学院多一些。所以一般来
说,大家都认为法学院要比医学院较为容易录取。 在2008年,美国共有142,922法学院的
学生. 在美国医学院协会网站上公布的医学院学生数是75,000,实习医生为106,000名
。从这些数据上看,医学院要比法学院的门槛高,更加难以录取。
因为医学院是四年制,每年录取的学生平均不到两万名。法学院则是三年制,每年录取的
学生应该在五万左右。
法学院学生在校期间的两个暑期很重要,那是做暑期律师生(Summer Associate)的机
会,第二年的暑假尤为重要。一般只有比较大的律师事务所才有能力和财力接纳这些学
生,给他们学习的机会,同时也可以考察这些学生,待他们三年毕业后直接招募。毕业生
被第二个暑期当律师生的单位所录用的比例比较高。
美国暑期律师生的工作待遇不错,所给的钱相当于律师事务所第一年律师的基本工资。
按这个比例,在大律师事务所每周可以有两三千美金的收入。大的律师事务所一般能提
供这些暑期律师生8到12周的就业时间。
我家姑娘第一年的运气很好,暑期找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虽然时间和工资上比往年缩
了不少水,但有这个机会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第二年(2010)这家律师事务所一个
暑期律师生都没有招,女儿最后只好去了上海一家中国人的律师事务所。在中国的律师
事务所,暑期律师学生实际上是见习生(Internship),没有什么待遇。女儿主要想去
见识一下,提高一下中文水平,给自己的简历上增加点光彩。
据华尔街时报一篇报道说(参考2),多年来,美国得到法学博士的毕业生大约在每年
有4万多,学生和使用律师单位的供需关系一直比较平衡。可是在2009年,美国列头一
百名的法律事务所在总收入上减少了,这是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每
个法律事务所给学生提供的暑期律师生的平均名额也从2007年的39名,降到2008年的30
名,到了2009年就只有16名了。我没有查到2010年的数据,估计只会更差,不会变好的
。如此说来,许多学生就没有能够得到暑期律师生的机会。排名高的学校如此,排名低
一点的学校机会就更少了。许多学生假期去了没有报酬的非盈利机构,还有一些学生完
全空转一个暑假。
另外,2007年有机会做暑期律师生的学生在2008年毕业,他们中间90%以上的人都得到
了法律事务所给他们的工作机会。到了2009年,即便前一年有了暑期律师生机会的学生
,那些雇用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在毕业时只为他们中间69.3%的人提供了工作机会。不少
律师事务所即便给了毕业生工作机会,但要求他们推迟到下一年再来上班,因为案子和
项目少,要节省开支。今年我女儿班里好几位同学只能在2012年才开始上班。
耶鲁、哈佛和斯坦福是公认最好的法学院,以耶鲁为最。这些学校的许多毕业生先去当
律政书记(Law Clerk),为以后成为联邦法院的法官、法学院的教授、或者大律师事务所
的律师铺路.
一般来说,律政书记都是名牌大学法学院里的成绩最好的学生。在完成律政书记的工作
后,他们即便不走士官之道,或者不走学术门,去法律事务所也很受欢迎,而且能得到优厚
的补偿,因为在当律政书记其间,他们的工资还不到那些去法律事务所的一半或三分之一。
竞争最激烈的是给联邦一级最高法院的法官和13个上诉法院的法官当律政书记。每位法
官每年可以招收2-4名律政书记,为期1-2年。律政书记的工作主要是给大法官做研究、
写法律意见书。
给州一级的法官做律政书记竞争不是那么激烈,地位也不高。我查了排名较高的学校,
去做州一级的律政书记的学生寥寥无几。
这几年因为就业前景黯淡,就连哈佛,耶鲁,和斯坦福大学都着了急。他们的法学院提前
了学校面试的时间,希望各个律师事务所先到学校来见学生,让他们的学生先下手为强(
参考3)。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三所学校的毕业生2010年的工作录取率同往年相比差别不大,
只不过不象往年那样有许多的挑选余地(参考3)。在哈佛法学院有个说法:哥们姐们只要
还有口气,就一定会有工作等着你。斯坦福法学院的学生说:如果你非要找个年薪十六
万的工作的话,你一定能找到。
传统上,耶鲁法学院去做学术的比例最高,哈佛是公司律师事务所,斯坦福是知识产权和
技术为强手。
耶鲁法学院在2009年有27%的学生毕业后当了律政书记,这个比例在法学院中独占鳌头。
斯坦福大约是24%,哈佛是18.1%,排名朝后的法学院这个比例逐渐降低,排名第7的宾大法
学院有10.4%, 排名16的UCLA是5.9%(参考4)。
这次去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女儿给我介绍了好几位她班里的尖子学生,他们都将去担任
为期两年的律政书记。Charles的父母和他的两个兄弟还同我聊了几句。Charles的大弟
弟在普林斯顿上学,小弟弟要去MIT。这家从肯塔基来的三兄弟个头不高,但将来都是社
会精英。
因为我刚带着全家人去了普林斯顿大学观光,还要去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参观,Charles
的母亲问我是否要送儿子去那里上学。我听了心里直想发笑,因为我们家的儿子可是没
有那个本事,将来能进加州的UC系统大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们去那些顶尖学校都是来
看热闹的。
美国现任的联邦大法官中,大多数都担任过律政书记。这几天新闻里在报道联邦议会是
否能通过奥巴马对华裔刘弘威(Goodwin Liu)担任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法官的提名
。刘弘威是我们萨克拉门托市从台湾来的一家医生的孩子,从这里的公立学校毕业,年
仅四十岁,已经是伯克利大学法学院的教授和副院长了。他是耶鲁法学院毕业的,曾经是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律政书记。最新消息是他没有能够得到60票的基本票数,52票对43票,
基本上是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抗衡。共和党想要争取少数民族的选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相比民主党,共和党对少数民族的重视和启用差之千里。
从这三所学校毕业的其他学生工作状况来看,除了律政书记外,其他毕业生大多数进了前
100强的大律师事务所。这几年的行情是年薪16万。尽管学校鼓励学生从事’非赢利’
机构的法律工作,并有免去部分贷款的优惠待遇,只有3-5%的学生响应。工资待遇可能是
主要原因, ’非赢利’机构的起薪只有5-6万。还有为数不多的加入州政府律师的行业,
工资在8万左右。另外一些进了企业。我不知道企业里的律师是干什么的。女儿说有些
企业除了使用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外,还有自己的常年律师。他们的收入很难说,有的同
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相同,有的比较低,但是工作强度要小多了。
律师从政的比较多。在美国44届总统中有27届是由律师担任的,至今还没有看到医生成
功地当选为总统。前几年那位心脏科医生,佛蒙特州的州长霍华德迪安(Howard Dean
)参选总统,开始时呼声很高,可是最后连民主党党内的提名都没有争取到。
同医生相比,律师之间的收入差别很大,甚至还有许多没有工作的。咱还没有听说过失
业的医生。美国每年住院医生(Residence)的名额要比每年医学院毕业的人数多很多
,所以每年有25%的住院医生是从国外来的。许多在中国毕业的医学院学生在这里可以
直接考试,通过后就可以当住院医生了,然后当开业医生(参考5)。可能是供需关系
所决定的吧,美国对医生的需求远远地超过了对律师的需求人数。上法学院的机会要比
上医学院容易一些,可是毕业后的就业机会同医学院相比就相对难一些。
记得在夏威夷时LP在一家韩国人的杂货店打工卖货。那个韩国女主人的老公就是个失业
的老美律师。我那时还纳闷为什么律师还要帮着他LP来看店。还有不少律师并不比我们
这些普通职员的工资高多少。律师的收入大约同律师事务所的大小成正比。我刚查了一
下,那些由政府出资,为没钱自己请律师的犯罪嫌疑犯辩护的公设辩护律师(Public
Defender)即便是有了5-10年的经验,他们的平均收入也就在 $49,000 到 $84,000之
间(July 2009资料,参考6)。
看来,上法学院并不等于你肯定会有一份保险的高收入工作。可是上法学院花钱不少,
快赶得上医学院了。除了少数家底资金雄厚的学生外,许多从法学院毕业的学生都是身
负重债。想要还债,十有八九都要先朝着能赚钱的工作走。但是这几年的情况并不好,
不少毕业生还没有工作呢。
当然也有许多愿意牺牲自己物质生活水平,有理想,或者对公共事业和非盈利机构有兴
趣,或者有着政治抱负的学生。奥巴马总统哈佛法学院毕业后完全可以找个在华尔街挣
大钱的工作。可是他去了芝加哥搞基层工作,最后攀登到美国政治权利的巅峰。记不住
在那里看到的报道了,他的学生贷款是在不久前才还清的。
我们这次是参加女儿的最后一次毕业典礼了。在同家长、毕业生、学校老师聚会的那天
下午,女儿逐一介绍我同她比较熟悉的近三十位同学握手祝贺,并和他们的家长打招呼
互相问候(宾大法学院今年的毕业生是250名)。我对女儿讲,我不会问,但希望女儿每
次握手后私下同我讲对方是否有了工作,因为女儿心里对此早已有数,老爸要做一次统
计分析,了解他们的就业状况。一路下来,女儿都让我问烦了。不少同学还没有找到工
作,他们忌讳互相询问。我的统计数结果是,六位同学还没有工作,大约是五分之一吧
。毕业后几个月的时间又是一个寻找工作的高潮,希望他们能够都有出路。
一般情况下,在律师事务所工作8年后就有可能成为事务所的同伙人(Partner)。我同
女儿开玩笑说希望她好好干,争取早日见到她成为同伙人。女儿快速回答说:我才不干
呢!我把贷款还完后,找个小学校当教书匠的活,或者成为小公司里的8小时上班族,
就是非盈利机构也成,那才是生活呢。律师事务所头几年非常辛苦,每天都要工作十多
个小时。
她爱怎样生活就怎么生活吧,将来女儿应该是能自给自足的,只要她自己开心就行,我
们不要再闲操心了。
女儿毕业了,经济上独立了,可是以后能同我们相聚的时间就很少了,我还真有点失落
感。回头想,这就是自然规律,我们不也是多年远离家乡和父母吗?这三转两转,也开
始转到自己的份上了。
嗨,这年头过得真快啊!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