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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几乎没怎么读过李敖。对于他，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他著名的狂言: 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
，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李敖李敖李敖。他以杂文见称，我也许零星读过一些，也
许没有读过——大概应该读过一些罢？ 还慕名读过他的"小说"法源寺，翻了十几页，
下决心人生苦短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于是也就扔下了。
近日听说原传为朱令译作的《大麦歌》实为李敖译作（略有不同），不经意与人由该译
诗讨论到了李敖的古/近体诗水平。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如果《大麦歌》是朱令高中所
作，作为一个高中理科生的习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堪称优秀； 但如果不计作者年龄
身份，专看作品，那么作为译诗，有不“信”之嫌； 如果撇开翻译中的“信”光看这
首诗本身，倒可以称得上诗词爱好者中的佳作。现在知道了作者是李敖，要从这首诗判
断李敖的诗词水平，那得看这首诗在李敖作品中地位如何，是他的上上之作还是普通作
品，甚至只是年轻时候的劣作 －－ 这将决定李敖的诗词水平相当于普通诗词爱好者
、高水平的诗词爱好者还是顶尖的诗词爱好者。
所以我以为光凭一首诗不好下断语，须多读几首——一时好奇，便四处寻李敖的诗读。
于是一生中的数小时光阴就这么浪费。
网上搜到较全、整理较好的李敖诗集有这么两个：
http://leeao.com.cn/forfashion/leeao/article/poem/poemindex.htm
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436187411_3_1.html
两处均未见有大麦歌。现在假定这两处的诗选能代表李敖的诗词水平，不是他的仇家故
意将他的劣作集中展出以败坏他的名声。近50首诗中有古体诗（没细看，但似乎不应该
有近体诗即格律诗），有现代诗。分开看来。50首诗我大概看了一多半，循例按时间顺
序列出部分有代表性的作品。
一、古体诗
《写饴党棍子》
人皆谓我狂，我岂狂乎哉？
是非不苟同，随声不应该。
我手写我口，我心作主宰。
莫笑我立异，骂你是奴才。
（1953年）
白话打油诗三十首敬贺适之先生七十岁生日（此处仅录前四，其余水平大致相当）
一
南港山边吹寿风，一吹吹上一老翁，
六十九年真好过，今天又要做寿星。
二
昨晚读书到三更，「动手动脚」大用功，
野鸡报晓才睡觉，不梦周公梦任公。
三
怀疑直疑到王充，橘汁喝下谈笑生，
有人愈老愈顽固，院长愈老愈年轻。
四
「人生七十古来稀」，「旧梦」应该梦老妻，
卫生麻将随处打，纽约却闹三缺一。
（1960）
菩萨写诗
李筱峰在去年十二月十日“人权日夜”，在贺年片上写“叙近况致敖之先生”七绝一首
，原诗是——
半年学做书呆瓜，未上草山看鸟鸦。
不写文章不吵架，偶尔怀念李菩萨。
收到贺年卡后一个多月，我心血来潮，一边独吃晚饭的十二个饺子，一边写了这四首诗：
文章应该经常做，菩萨岂可偶尔想？
学术研究多狗屁，不当书呆又何妨？
屠龙何须大溪地（Tahiti）？打虎何须景阳岗？
空灵全凭空手道，实心老信不说谎。
落花独看人独立，微雨自愿我自躺。
我不入狱谁入狱，哪惜零落同草莽！
爱国目无五花瓣，求世不怕五花绑。
草山冬色含春意，低眉笑话国民党！
（1983）
辟佛四绝
一
不参佛法不入龛，不看佛经不朝山。
早信佛门终作土，此是菩提第一篇。
二
不幻丹青幻此身，又生又灭全为真。
我知祖师东去意，休听西来海潮音。
三
青眼看杀镜中我，白眼看尽世上人。
维摩神通何所羡？我自神通又通神。
四
道说不死真成妄，佛言无生更转诬。
我生我死皆实体，我是空门大丈夫。
(1990/9/13)
《笑傲五十年》
浮海半世纪，来台五十年。
真正男子汉，不用月经棉。
一不不可止，不不不没完：
不讲什么学、不谈什么玄，
学说皆狗嘴，一律不自然；
不信什么教、不逃什么禅，
宗教皆狗屁，大脑变浅盘；
不入什么党、不进什么团，
政治皆狗屎，吐它一口痰！
我是大丈夫，天下第一男，
一人敌一国，骂人讨人嫌，
宁当老妖怪，不做小可怜，
……
浮海半世纪，祸台五十年。
老眼空四海，不坐五湖船。
不去蓬莱岛、不去桃花源，
只见浊水溪，不见易水寒。
一朝安乐死，化做李龙眠，
遗爱捐医院，枯骨临风前。
生时做猛虎，濒死变春蚕，
春蚕到死丝方尽，李敖一去兮不复还！
(1999)
李敖接受厦门大学等聘书诗三首
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都聘李敖为教授，而厦门大学也跟进，请李敖做终身讲座教
授。李敖写了这三首诗，一给朱崇实校长，一给陈支平院长，也写了一首给居中传信的
好友陈平景先生，以下请看：
感謝崇實校長
垂老投閩 喜得奇聘
未見其止 但見其進
隔海傳書 通風報信
廈大與我 心心相印
感謝支平院長
本期臥遊 起而坐困
引為火首 翻成水遁
終身講座 格殺勿論
廈大與我 千載一瞬
平景吾弟
安時處順 其人察察
其學悶悶 吾道西行
人神共憤 引狼入室
唯你是問
（时间不详，当是2000年以后； 看到此处，突然想起毛将军，异哉）
看到此处，大家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挑李大师的败笔，放在这里？ 好咧，胜笔在此：
《二次出狱后》
二次出狱后， 声名翻两番； 先当孙行者， 后变彼得潘。
只作单干户， 不搞李家班； 独来又独往， 管他关不关。
二次出狱后， 声名翻两番； 早戒夺命酒， 不抽长寿烟。
忙时撼天下， 闲来逛地摊； 周公不吐哺， 独自吃三餐。
（以下略）
《陈文茜四十岁寿诗》
南港中央研究屁，占着毛坑屎不拉，
李昂小说光搅臭，北港香炉谁敢插？
建国妖姬新女性，不避孕也不结扎，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花下只见道友死，民进党哟皆傻瓜，
所有男人不够看，所有女人多三八，
所有党纲徒说梦，所有政见都抓瞎，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浊水溪中淌浊水，蜗牛群中做女娲，
补天不成补破网，烂泥巴中吹喇叭，
十目所视十手指，文宣大权一把抓，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
…………（省略数十句）
（1998）
嗯，总结一下：有些是黑狗身上白，有些是白狗身上肿。大麦诗绝对是他古体诗“皇冠
上的明珠”了。
二、现代诗：
《不要西瓜皮》
教育部长朱汇森是个什么事也不能做也不敢做的庸才兼好好先生，好好先生其实就是乡
愿。一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我出版《李敖全集》第一册，就收有我为中学女生头发
而向他抗议的一首诗，内容如下：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好人弄成丑八怪，教人真着急。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万众一心就够了，不必头发齐。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顺应民意最重要，别做万人敌。
报告来部长：不要西瓜皮！
要知它们多难看，去问来阿姨。
（1979）
《让我们笑着分手》
人生既是巧合，巧合不会长久，
一朝西厢琴断，岂能常相守？
昨天还是情人，明天不再是朋友，
今天忍住眼泪。让我们笑着分手。
(1974)
－－－－笑－－－－－
《坟》
一切都集合起来了，当泪水平行了雨淋。
一铲铲黄土埋下、埋下。
直埋起一座新坟。
送葬的人鱼贯前进，个个都黯然伤神
这世界不只有你，不只有你，也有我们。
一切都疏散开来了，当风声吹落了雨淋。
一片片荒草爬上、爬上，
直爬上一座孤坟。
送葬的人鱼沉雁杳，个个都无处可寻
这世界只有你，只有你，没有了我们。
（1981）
－－－－－唐伯虎点秋香看过吗？ 大美女啊！－－－
《隔世》
隔世的没有朋友，
别做那隔世的人，
隔世别人就忽略你，
像忽略一片孤云。
离开你了棗柔情媚眼
离开你了棗蜜意红唇 （原文如此，疑为“离开你了，柔情媚眼 /离开你了， 蜜意红唇
）
什么都离开了你，只留下一丝梦痕。
当子夜梦痕已残，当午夜梦痕难寻，
你翻过隔世的黑暗，又做了一片孤云。
（1981）
－－－－－又一 大美女啊 －－－
《酒藕》
你一口，我一口，
同喝一杯酒，
酒里见真情，真情难回首。
你一口，我一口，
同吃一片藕，
藕断却丝连，丝断如杨柳。
人生离合不可知，
我再来时你已走。
除了旧情无回忆，
除了回忆无所有。
(1982.1.18)
《撒尿歌——题希腊神话中大力神海格立斯（Hercules）小便图》
别信那老官僚前呼后拥那一套；
别信那新女性装模做样那么俏，
他们再风光、再神气活现，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别信那大明星表情端庄那么俏；
别信那小党棍呼么喝六那一套，
他们再高贵、再摆臭架子，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我们不是这种狗男女，
我们率性、自然、又可靠。
我们要打碎山门，撕破假脸，
到他们门前去撒尿。
什么他妈的体制不体制,
什么他妈的礼貌不礼貌，
我们就是要打倒、打倒、打倒，
看他们灰头土脸、鸡飞狗跳。
我们是英雄豪杰大力士，
我们要热情救世把时势造，
我们要公开打倒伪君子，
他们在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去撒尿！
（1983）
《然后就去远行》
花开可要欣赏，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才能记得花红。
有酒可要满饮，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才能觉得微酲。
有情可要恋爱，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恋得短暂，才能爱得永恒。
(1982.1.23)
《残棋》
不必有惊天号角，
不必有动地鼓鼙。
无声中，我们作战，
在泥里，一片春泥。
那怕是好花堕水，
那怕是落红成离。
只相信此心一念，
一念里多少凄迷。
明知你--你将远走，
明知我--我志不移，
明知他--灰飞烟灭，
也要下这盘残棋。
(1986)
总结： 大胜古体诗，不全是打油
实际上李敖的现代诗中还有一首可称佳作，不过是译诗《墓中人语》
－－－－－－－－－－－－
爱尔兰民歌《丹尼少年》（Danny Boy），是我生平最喜欢的一首歌。歌中写情人在生
死线外，幽明永隔，死者不已，生者含悲，缠绵凄凉，令人难忘。尤其听到汤姆琼斯的
变调唱法，更把它唱得多情感人。
我一直想把这首歌译成中文，但是迁就用韵，未能如愿。一年前我试译了一半，还
没译完，就入狱了。今天上午整理旧稿，发现了这一半译文，决心把它译完。花了一个
半小时，用直译意译混合法，居然把它译成了。
哦，Danny 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哦，Danny Boy，
我如此爱你，等你徘徊，
哦，说你爱我，你将前来。
纵逝者如斯，
死者初裁。
谢皇天后土，
在荒坟冢上，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1982）
看来，不管是现代诗，还是古体体诗，李敖写得最好的都是译诗。或者可以进一步推论
：李不大会写诗，但是借了原诗的诗意，倒是还能仗着他的文字功底糊弄一下。
三、题外话：与余光中之争
在上面第二个链接里，看到《评改余光中的一首烂诗》，《评改余光中的《无论》》，
《评改余光中的一首译诗》三篇； 其中第一和第三篇为同一首诗，估计是编辑错误。
又顺便8卦了一下，好象李敖因某种原因跟余光中反目成仇，所以针对余光中发了不少
类似议论。另外一个比较有名的例子是，蒋经国死后余光中作过一首挽诗，李敖因此骂
余为“马屁诗人”：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308183543.html
我又去搜了一下余光中，在中文维基上看到，余的人品方面似乎是有问题，曾经以政治
“打压台湾文学”。还有人曾批评余光中为“一个附庸于政治权力的投机诗人”，为了
让其诗集能在中国大陆顺利出版，不惜删除〈违反交通〉、〈国殇〉、〈赞香港〉、〈
召魂〉四首诗，而这些皆与六四事件相关 －－ 这个我倒觉得无可厚非。
http://zh.wikipedia.org/zh-cn/%E4%BD%99%E5%85%89%E4%B8%AD
不谈人品问题，余光中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人之一（也许没有之一）； 喜欢的原因是
，他在现代诗中把汉语言的美表现到了极致－－或者说几乎是极致； 这种美一般只能
在唐诗宋词中才能看到。我不孤单，陶杰许之为“用中国文字意象之第一人”，夏志清
曾言“余光中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共党统治下的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着
‘菊香与兰香’的中国。” －－自然也是说，余光中笔下再现了洋溢着‘菊香与兰香
’的中国。诗人向明称赞余光中“懂得向古人借火”的诗人：“诗经、楚辞，唐宋诗的
名句，西洋典籍、旧约圣经，在他的诗中出出入入，自然轻巧，一点也不影响他诗中纯
正现代风韵。” （以上均据中文维基）
在大陆，最有名的余光中粉丝大概是流沙河； 下面这个链接里，有流沙河谈余光中，
还谈及李余之争
http://yzyyzy.blogchina.com/1282772.html
不客气地说一句，就诗而言，李敖不配给余光中提鞋。
当然了，余光中不是不能批评； 问题是李敖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文学批评。象余光中给
蒋经国写挽诗 －－古往今来大诗人们写应制诗、应酬诗的海了去； 一辈子没写过的倒
是罕见。余光中写诗数百首甚至更多，其中偶有败笔也正常（他后期在各种诗风都做过
很多尝试，颇有些诗我欣赏不来；不过这可能只是个人口味问题）；诗仙还写过”李白
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呢。我看了看李敖批的余光中那两首译诗，李的改诗是
否就真的更好，犹在两可。他上蹿下跳找到余光中两首“劣作”就恨不得通电天下，想
证明自己写诗也比余光中强 －－ 李大师，你那些打油诗往何处搁去？从这个角度看
，李敖也当得起一声无耻。
据说余光中对李敖的攻击从不回应，我猜大概是不屑。
，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李敖李敖李敖。他以杂文见称，我也许零星读过一些，也
许没有读过——大概应该读过一些罢？ 还慕名读过他的"小说"法源寺，翻了十几页，
下决心人生苦短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于是也就扔下了。
近日听说原传为朱令译作的《大麦歌》实为李敖译作（略有不同），不经意与人由该译
诗讨论到了李敖的古/近体诗水平。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如果《大麦歌》是朱令高中所
作，作为一个高中理科生的习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堪称优秀； 但如果不计作者年龄
身份，专看作品，那么作为译诗，有不“信”之嫌； 如果撇开翻译中的“信”光看这
首诗本身，倒可以称得上诗词爱好者中的佳作。现在知道了作者是李敖，要从这首诗判
断李敖的诗词水平，那得看这首诗在李敖作品中地位如何，是他的上上之作还是普通作
品，甚至只是年轻时候的劣作 －－ 这将决定李敖的诗词水平相当于普通诗词爱好者
、高水平的诗词爱好者还是顶尖的诗词爱好者。
所以我以为光凭一首诗不好下断语，须多读几首——一时好奇，便四处寻李敖的诗读。
于是一生中的数小时光阴就这么浪费。
网上搜到较全、整理较好的李敖诗集有这么两个：
http://leeao.com.cn/forfashion/leeao/article/poem/poemindex.htm
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436187411_3_1.html
两处均未见有大麦歌。现在假定这两处的诗选能代表李敖的诗词水平，不是他的仇家故
意将他的劣作集中展出以败坏他的名声。近50首诗中有古体诗（没细看，但似乎不应该
有近体诗即格律诗），有现代诗。分开看来。50首诗我大概看了一多半，循例按时间顺
序列出部分有代表性的作品。
一、古体诗
《写饴党棍子》
人皆谓我狂，我岂狂乎哉？
是非不苟同，随声不应该。
我手写我口，我心作主宰。
莫笑我立异，骂你是奴才。
（1953年）
白话打油诗三十首敬贺适之先生七十岁生日（此处仅录前四，其余水平大致相当）
一
南港山边吹寿风，一吹吹上一老翁，
六十九年真好过，今天又要做寿星。
二
昨晚读书到三更，「动手动脚」大用功，
野鸡报晓才睡觉，不梦周公梦任公。
三
怀疑直疑到王充，橘汁喝下谈笑生，
有人愈老愈顽固，院长愈老愈年轻。
四
「人生七十古来稀」，「旧梦」应该梦老妻，
卫生麻将随处打，纽约却闹三缺一。
（1960）
菩萨写诗
李筱峰在去年十二月十日“人权日夜”，在贺年片上写“叙近况致敖之先生”七绝一首
，原诗是——
半年学做书呆瓜，未上草山看鸟鸦。
不写文章不吵架，偶尔怀念李菩萨。
收到贺年卡后一个多月，我心血来潮，一边独吃晚饭的十二个饺子，一边写了这四首诗：
文章应该经常做，菩萨岂可偶尔想？
学术研究多狗屁，不当书呆又何妨？
屠龙何须大溪地（Tahiti）？打虎何须景阳岗？
空灵全凭空手道，实心老信不说谎。
落花独看人独立，微雨自愿我自躺。
我不入狱谁入狱，哪惜零落同草莽！
爱国目无五花瓣，求世不怕五花绑。
草山冬色含春意，低眉笑话国民党！
（1983）
辟佛四绝
一
不参佛法不入龛，不看佛经不朝山。
早信佛门终作土，此是菩提第一篇。
二
不幻丹青幻此身，又生又灭全为真。
我知祖师东去意，休听西来海潮音。
三
青眼看杀镜中我，白眼看尽世上人。
维摩神通何所羡？我自神通又通神。
四
道说不死真成妄，佛言无生更转诬。
我生我死皆实体，我是空门大丈夫。
(1990/9/13)
《笑傲五十年》
浮海半世纪，来台五十年。
真正男子汉，不用月经棉。
一不不可止，不不不没完：
不讲什么学、不谈什么玄，
学说皆狗嘴，一律不自然；
不信什么教、不逃什么禅，
宗教皆狗屁，大脑变浅盘；
不入什么党、不进什么团，
政治皆狗屎，吐它一口痰！
我是大丈夫，天下第一男，
一人敌一国，骂人讨人嫌，
宁当老妖怪，不做小可怜，
……
浮海半世纪，祸台五十年。
老眼空四海，不坐五湖船。
不去蓬莱岛、不去桃花源，
只见浊水溪，不见易水寒。
一朝安乐死，化做李龙眠，
遗爱捐医院，枯骨临风前。
生时做猛虎，濒死变春蚕，
春蚕到死丝方尽，李敖一去兮不复还！
(1999)
李敖接受厦门大学等聘书诗三首
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都聘李敖为教授，而厦门大学也跟进，请李敖做终身讲座教
授。李敖写了这三首诗，一给朱崇实校长，一给陈支平院长，也写了一首给居中传信的
好友陈平景先生，以下请看：
感謝崇實校長
垂老投閩 喜得奇聘
未見其止 但見其進
隔海傳書 通風報信
廈大與我 心心相印
感謝支平院長
本期臥遊 起而坐困
引為火首 翻成水遁
終身講座 格殺勿論
廈大與我 千載一瞬
平景吾弟
安時處順 其人察察
其學悶悶 吾道西行
人神共憤 引狼入室
唯你是問
（时间不详，当是2000年以后； 看到此处，突然想起毛将军，异哉）
看到此处，大家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挑李大师的败笔，放在这里？ 好咧，胜笔在此：
《二次出狱后》
二次出狱后， 声名翻两番； 先当孙行者， 后变彼得潘。
只作单干户， 不搞李家班； 独来又独往， 管他关不关。
二次出狱后， 声名翻两番； 早戒夺命酒， 不抽长寿烟。
忙时撼天下， 闲来逛地摊； 周公不吐哺， 独自吃三餐。
（以下略）
《陈文茜四十岁寿诗》
南港中央研究屁，占着毛坑屎不拉，
李昂小说光搅臭，北港香炉谁敢插？
建国妖姬新女性，不避孕也不结扎，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花下只见道友死，民进党哟皆傻瓜，
所有男人不够看，所有女人多三八，
所有党纲徒说梦，所有政见都抓瞎，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浊水溪中淌浊水，蜗牛群中做女娲，
补天不成补破网，烂泥巴中吹喇叭，
十目所视十手指，文宣大权一把抓，
我是Sisy陈文茜，女人四十一枝花。
…………
…………（省略数十句）
（1998）
嗯，总结一下：有些是黑狗身上白，有些是白狗身上肿。大麦诗绝对是他古体诗“皇冠
上的明珠”了。
二、现代诗：
《不要西瓜皮》
教育部长朱汇森是个什么事也不能做也不敢做的庸才兼好好先生，好好先生其实就是乡
愿。一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我出版《李敖全集》第一册，就收有我为中学女生头发
而向他抗议的一首诗，内容如下：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好人弄成丑八怪，教人真着急。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万众一心就够了，不必头发齐。
报告朱部长：不要西瓜皮！
顺应民意最重要，别做万人敌。
报告来部长：不要西瓜皮！
要知它们多难看，去问来阿姨。
（1979）
《让我们笑着分手》
人生既是巧合，巧合不会长久，
一朝西厢琴断，岂能常相守？
昨天还是情人，明天不再是朋友，
今天忍住眼泪。让我们笑着分手。
(1974)
－－－－笑－－－－－
《坟》
一切都集合起来了，当泪水平行了雨淋。
一铲铲黄土埋下、埋下。
直埋起一座新坟。
送葬的人鱼贯前进，个个都黯然伤神
这世界不只有你，不只有你，也有我们。
一切都疏散开来了，当风声吹落了雨淋。
一片片荒草爬上、爬上，
直爬上一座孤坟。
送葬的人鱼沉雁杳，个个都无处可寻
这世界只有你，只有你，没有了我们。
（1981）
－－－－－唐伯虎点秋香看过吗？ 大美女啊！－－－
《隔世》
隔世的没有朋友，
别做那隔世的人，
隔世别人就忽略你，
像忽略一片孤云。
离开你了棗柔情媚眼
离开你了棗蜜意红唇 （原文如此，疑为“离开你了，柔情媚眼 /离开你了， 蜜意红唇
）
什么都离开了你，只留下一丝梦痕。
当子夜梦痕已残，当午夜梦痕难寻，
你翻过隔世的黑暗，又做了一片孤云。
（1981）
－－－－－又一 大美女啊 －－－
《酒藕》
你一口，我一口，
同喝一杯酒，
酒里见真情，真情难回首。
你一口，我一口，
同吃一片藕，
藕断却丝连，丝断如杨柳。
人生离合不可知，
我再来时你已走。
除了旧情无回忆，
除了回忆无所有。
(1982.1.18)
《撒尿歌——题希腊神话中大力神海格立斯（Hercules）小便图》
别信那老官僚前呼后拥那一套；
别信那新女性装模做样那么俏，
他们再风光、再神气活现，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别信那大明星表情端庄那么俏；
别信那小党棍呼么喝六那一套，
他们再高贵、再摆臭架子，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我们不是这种狗男女，
我们率性、自然、又可靠。
我们要打碎山门，撕破假脸，
到他们门前去撒尿。
什么他妈的体制不体制,
什么他妈的礼貌不礼貌，
我们就是要打倒、打倒、打倒，
看他们灰头土脸、鸡飞狗跳。
我们是英雄豪杰大力士，
我们要热情救世把时势造，
我们要公开打倒伪君子，
他们在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去撒尿！
（1983）
《然后就去远行》
花开可要欣赏，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才能记得花红。
有酒可要满饮，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才能觉得微酲。
有情可要恋爱，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恋得短暂，才能爱得永恒。
(1982.1.23)
《残棋》
不必有惊天号角，
不必有动地鼓鼙。
无声中，我们作战，
在泥里，一片春泥。
那怕是好花堕水，
那怕是落红成离。
只相信此心一念，
一念里多少凄迷。
明知你--你将远走，
明知我--我志不移，
明知他--灰飞烟灭，
也要下这盘残棋。
(1986)
总结： 大胜古体诗，不全是打油
实际上李敖的现代诗中还有一首可称佳作，不过是译诗《墓中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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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民歌《丹尼少年》（Danny Boy），是我生平最喜欢的一首歌。歌中写情人在生
死线外，幽明永隔，死者不已，生者含悲，缠绵凄凉，令人难忘。尤其听到汤姆琼斯的
变调唱法，更把它唱得多情感人。
我一直想把这首歌译成中文，但是迁就用韵，未能如愿。一年前我试译了一半，还
没译完，就入狱了。今天上午整理旧稿，发现了这一半译文，决心把它译完。花了一个
半小时，用直译意译混合法，居然把它译成了。
哦，Danny 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哦，Danny Boy，
我如此爱你，等你徘徊，
哦，说你爱我，你将前来。
纵逝者如斯，
死者初裁。
谢皇天后土，
在荒坟冢上，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1982）
看来，不管是现代诗，还是古体体诗，李敖写得最好的都是译诗。或者可以进一步推论
：李不大会写诗，但是借了原诗的诗意，倒是还能仗着他的文字功底糊弄一下。
三、题外话：与余光中之争
在上面第二个链接里，看到《评改余光中的一首烂诗》，《评改余光中的《无论》》，
《评改余光中的一首译诗》三篇； 其中第一和第三篇为同一首诗，估计是编辑错误。
又顺便8卦了一下，好象李敖因某种原因跟余光中反目成仇，所以针对余光中发了不少
类似议论。另外一个比较有名的例子是，蒋经国死后余光中作过一首挽诗，李敖因此骂
余为“马屁诗人”：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308183543.html
我又去搜了一下余光中，在中文维基上看到，余的人品方面似乎是有问题，曾经以政治
“打压台湾文学”。还有人曾批评余光中为“一个附庸于政治权力的投机诗人”，为了
让其诗集能在中国大陆顺利出版，不惜删除〈违反交通〉、〈国殇〉、〈赞香港〉、〈
召魂〉四首诗，而这些皆与六四事件相关 －－ 这个我倒觉得无可厚非。
http://zh.wikipedia.org/zh-cn/%E4%BD%99%E5%85%89%E4%B8%AD
不谈人品问题，余光中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人之一（也许没有之一）； 喜欢的原因是
，他在现代诗中把汉语言的美表现到了极致－－或者说几乎是极致； 这种美一般只能
在唐诗宋词中才能看到。我不孤单，陶杰许之为“用中国文字意象之第一人”，夏志清
曾言“余光中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共党统治下的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着
‘菊香与兰香’的中国。” －－自然也是说，余光中笔下再现了洋溢着‘菊香与兰香
’的中国。诗人向明称赞余光中“懂得向古人借火”的诗人：“诗经、楚辞，唐宋诗的
名句，西洋典籍、旧约圣经，在他的诗中出出入入，自然轻巧，一点也不影响他诗中纯
正现代风韵。” （以上均据中文维基）
在大陆，最有名的余光中粉丝大概是流沙河； 下面这个链接里，有流沙河谈余光中，
还谈及李余之争
http://yzyyzy.blogchina.com/1282772.html
不客气地说一句，就诗而言，李敖不配给余光中提鞋。
当然了，余光中不是不能批评； 问题是李敖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文学批评。象余光中给
蒋经国写挽诗 －－古往今来大诗人们写应制诗、应酬诗的海了去； 一辈子没写过的倒
是罕见。余光中写诗数百首甚至更多，其中偶有败笔也正常（他后期在各种诗风都做过
很多尝试，颇有些诗我欣赏不来；不过这可能只是个人口味问题）；诗仙还写过”李白
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呢。我看了看李敖批的余光中那两首译诗，李的改诗是
否就真的更好，犹在两可。他上蹿下跳找到余光中两首“劣作”就恨不得通电天下，想
证明自己写诗也比余光中强 －－ 李大师，你那些打油诗往何处搁去？从这个角度看
，李敖也当得起一声无耻。
据说余光中对李敖的攻击从不回应，我猜大概是不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