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涔涔的金瓶梅#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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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既然《金瓶梅》已经读到了这里,那我们多少还是可以聊几句的。
我如此的喜欢这部小说,以至于我找来了秋水堂与孙述宇两位高人的评论,外加一竖版
繁体阉割的连根X毛都不剩的《金瓶梅》,三本加起来一千多页的样子,就这样齐头并
进地going on着。这种4P式搞法带来的最大的收获便是:假若《红楼梦》是G级的,那
么《金瓶梅》就是R级的。我承认这种说法听起来根没说没什么区别,所以我要把话再
说的奔放一些:《金瓶梅》是一部给心智发育成熟的人写的书。
怎么讲呢?我们先从西门庆同学的死讲起。关于他的死,书里实在已经做足了铺垫。譬
如说,御女成群的西门庆,在临死前数月,会时不时地觉得“腰酸背痛”; 再比如说
,酒肉穿肠夜夜笙歌的西门庆,于未打更之时,竟在酒席上睡着;再比如说,落在潘金
莲手里之前的那个深夜,西门庆刚从姘头王六儿那里此处略去万字归来,酩酊大醉,骑
马走在街上,但见“阴云密布,月色朦胧,街市上人声寥寥,阡陌内犬吠盈盈。打马刚
走到西首那石桥跟前儿,忽一阵子旋风,只见一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西门庆
一扑,西门庆在马上打了个冷战,醉中把马加了一鞭……”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我
们在读到西门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
呼哀哉,断气身亡”的时候,还是会被shock。为什么呢?因为书写到这个时段,我们
没法相信,这个在我们眼皮底下饮食男女纵情肆意了好几十万字的这个男人,就这样
say goodbye了。
虽然西门庆这个人,凡常如众生,在人格上绝少能闪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但毕竟在作
者细腻沉静唠家常式的笔触下,西门家的一妻一妾,一丫一婢,一奴一仆,一亭一石,
一花一草,都默默潜入了我们心底(虽然这些人或事物只是这个家庭的表象,而谎言才
是其真正的单元)。而做为众生的我们,往往是戴着filter来感知这个世界的:我们只
愿感知我们希望去感知的,而对我们不愿看到的,则干脆视而不见。尤其是对于死亡这
种生活中极端而又必然的一环,我们很难相信自己或者周遭的熟识,有一天会撇下这个
红尘,悄然遁去。我们在读西门庆之死的时候,会因为这种filter作祟,而感到shock
;然而西门庆本人在其真正意义上的爱人李瓶儿死掉的时候,又何尝没抱着那恶臭的尸
体泪穿夜宵?约略是众生皆幻,而众生又皆入幻吧。
就这一个“幻”字,我们当然可以摆在咖啡桌上很舒服惬意的调侃一番;但当我们走出
咖啡馆,结结实实地回到眼前这个红尘的时候,我们还是想当然地把一切都当成真实。
因为我们只是一如西门庆李瓶儿潘金莲这样的凡人罢了。在《红楼梦》中也处处透着一
个“幻”字,但那大富大贵,那温香软玉,那赋词斗诗,那乌托邦一般的大观园,却实
实在在地距离“凡”字也太遥远了些。少了这个“凡”字,《红楼梦》虽受捧许多,但
在力道上也轻了许多;而这种缺失的力道,也正是少年心性者无法也不愿去承受的。
一个“幻”和一个“凡”字乃题眼,已然不好消受,那我们再聊聊笔法。我近期一个感
兴趣的人物是处于其职业生涯初期阶段的妓女李桂姐。这个小浪蹄子是为西门庆所梳笼
的,即其出道接的第一位客人是西门庆同学。但很显然,西门庆在她的眼里无非是雪花
白银外加赤红官印罢了。这小蹄子对他是能勒则勒能卡则卡能黑则黑,从职业素养来讲
,李桂姐做的一点儿没错,实在是其妈妈桑调教出的一个靠谱球员。
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六七。我们李桂姐的人生十分之twisted,她年芳
二八,虽然从肉体上讲虽然早就千树万树梨花开,但在感情上却还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次让颇具职业前途的李桂姐春心荡漾的是王三官同学,一个标准的处于下降阶段的
太子党。同样,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七八。C-太子党王三官同学的处境
,其实也很twisted。因为他家里有个久惯牢成的老母。在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家庭中,
一方面王三官带着一种俄狄浦斯式的情绪去rebuke他老母胡搞男人,另一方面这位不甘
寂寞的半老徐娘也时时watch on着自己宝贝儿子的日常动向,稍有破绽,立马连根带枝
一并拔除。这一次,李桂姐及其妈妈桑,就被王三官的老娘在背后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
,而更要命的是,这把刀的背身上,居然还印着“东京”二字。在如此势若累卵之际,
李桂姐的头脑还算清醒。她立马找到了西门庆,泪眼成了桃子,一口一个爹叫着,甚至
还要给西门庆家的仆人磕头。西门庆虽说人格不见得有多伟大,但他对女人却还算宽厚
,更何况李桂姐还认了他的大老婆月娘为干妈。所以西门庆就派人去东京替桂姐说情。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很twisted了:王三官明明和李桂姐打的火热,却被自己老娘
,而不是老婆,给摆了一道;李桂姐明明给西门庆戴了一顶绿帽子,却还好意思上门求
情;西门庆明明脑袋上正戴着绿帽子,上面写一“王”字,居然还肯去替人家办事儿。
但更twisted的还在后头。这李桂姐在西门庆家避祸,一住就是十数日,赶上西门庆与
其损友应伯爵喝酒,桂姐刚好献唱。应伯爵同学是典型的帮闲,专傍着富家子弟吃喝嫖
赌,这西门庆当初梳笼李桂姐,便是此人一力撺掇的。但从这顿酒来看,应伯爵不但知
道李桂姐和王三官有一腿,还很有可能还参与到其中。整个酒席中,李桂姐的所有唱词
,调调只有一个:负心郎甩了痴心奴。这应伯爵在其间不断说三道四插科打诨极尽落井
下石之能事,终于在他说出“傻小淫妇,如今年程,三岁小孩儿也哄不动,何况风月子
弟,你和他认真?……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这小妮子少不得拽
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井,几时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营生!
”职业妓女桂姐当下就哭了起来。
桂姐这一哭,实在是笔力千钧。因为应伯爵这话处处点到她心里,又字字都是实情。这
桂姐咽不下,又吐不得,只好炽痛在心里。假若她是个千金小姐,那她和王三官的这一
腿也能成就良缘也说不定。但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她不过是个妓
女。西门庆在她眼中只是白银加官印,可现实却是她必须要对白银加官印不但要摊开双
腿,还得一口一个爹,甚至还要把他那龌龊无比的正室认作干娘。我们在读桂姐的故事
的时候,要时时刻刻记着,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这种极度twisted的现实,她是
怎么承受过来的?她这一哭,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辛酸多少伤痛多少无奈多少苦楚?
事情当然还没有结束,因为作者实在是要用他的笔尖来触动我们尘敝了的心灵底处。这
顿酒,李桂姐难受,西门庆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因为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而这顶绿帽
子,又在自己的酒肉朋友面前一览无余。更要命的是,李桂姐这一哭,却实实在在因着
那王三官,而和他西门庆没有一毛钱关系。如此之刺激,西门庆当然受不了,于是他“
笑”着去了后花园,桂姐也找借口跟了过去,两人疯狂地此处省略了万余字。我们用成
年人的心意,完全可以揣测,在这被省略掉的万余字里,春秋掉了多少令人不堪的SM;
我们还可以揣测,西门庆甚至让那李桂姐穿了男装,拌成王三官,隔岸犹唱后庭花;我
们更可以揣测,桂姐在娇喘连连的时候,脸上因情郎王三官而飞的泪,恐怕还没来得及
拭去。
然而,这些被此处删除掉的万余字,就是作者笔下的人生,一种属于成年人的人生。这
个人生,我们热热切切地活在了里面;而对于这个人生某种本质性的东西,我们又不愿
意看到。所以,我们也很funny,我们也很twisted。以这种姿态,我们走在这个人生路
上的步伐,恐怕也不会比西门庆李桂姐们矫健太多。
那么,聊了这么多沉闷无聊的飞机,我照例还是要嬉皮笑脸一下下的。且说我手里的这
一竖版繁体阉割的连根X毛都不剩的《金瓶梅》,据出版商所云,是为了读者在阅读的
时候,“淡定自持”故“不惜重金打造”。所以,本该西门庆和李桂姐“此处删除掉的
万余字”的时候,我读到的却是“两人手拉手说着体己话”。
如此之豪举,对于我这样一位成年男性来说,不啻于心智上的辱蔑;而对于《金瓶梅》
那位至今姓名不焉的作者之笔下人生,竟也算是一种回应。
我如此的喜欢这部小说,以至于我找来了秋水堂与孙述宇两位高人的评论,外加一竖版
繁体阉割的连根X毛都不剩的《金瓶梅》,三本加起来一千多页的样子,就这样齐头并
进地going on着。这种4P式搞法带来的最大的收获便是:假若《红楼梦》是G级的,那
么《金瓶梅》就是R级的。我承认这种说法听起来根没说没什么区别,所以我要把话再
说的奔放一些:《金瓶梅》是一部给心智发育成熟的人写的书。
怎么讲呢?我们先从西门庆同学的死讲起。关于他的死,书里实在已经做足了铺垫。譬
如说,御女成群的西门庆,在临死前数月,会时不时地觉得“腰酸背痛”; 再比如说
,酒肉穿肠夜夜笙歌的西门庆,于未打更之时,竟在酒席上睡着;再比如说,落在潘金
莲手里之前的那个深夜,西门庆刚从姘头王六儿那里此处略去万字归来,酩酊大醉,骑
马走在街上,但见“阴云密布,月色朦胧,街市上人声寥寥,阡陌内犬吠盈盈。打马刚
走到西首那石桥跟前儿,忽一阵子旋风,只见一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西门庆
一扑,西门庆在马上打了个冷战,醉中把马加了一鞭……”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我
们在读到西门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
呼哀哉,断气身亡”的时候,还是会被shock。为什么呢?因为书写到这个时段,我们
没法相信,这个在我们眼皮底下饮食男女纵情肆意了好几十万字的这个男人,就这样
say goodbye了。
虽然西门庆这个人,凡常如众生,在人格上绝少能闪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但毕竟在作
者细腻沉静唠家常式的笔触下,西门家的一妻一妾,一丫一婢,一奴一仆,一亭一石,
一花一草,都默默潜入了我们心底(虽然这些人或事物只是这个家庭的表象,而谎言才
是其真正的单元)。而做为众生的我们,往往是戴着filter来感知这个世界的:我们只
愿感知我们希望去感知的,而对我们不愿看到的,则干脆视而不见。尤其是对于死亡这
种生活中极端而又必然的一环,我们很难相信自己或者周遭的熟识,有一天会撇下这个
红尘,悄然遁去。我们在读西门庆之死的时候,会因为这种filter作祟,而感到shock
;然而西门庆本人在其真正意义上的爱人李瓶儿死掉的时候,又何尝没抱着那恶臭的尸
体泪穿夜宵?约略是众生皆幻,而众生又皆入幻吧。
就这一个“幻”字,我们当然可以摆在咖啡桌上很舒服惬意的调侃一番;但当我们走出
咖啡馆,结结实实地回到眼前这个红尘的时候,我们还是想当然地把一切都当成真实。
因为我们只是一如西门庆李瓶儿潘金莲这样的凡人罢了。在《红楼梦》中也处处透着一
个“幻”字,但那大富大贵,那温香软玉,那赋词斗诗,那乌托邦一般的大观园,却实
实在在地距离“凡”字也太遥远了些。少了这个“凡”字,《红楼梦》虽受捧许多,但
在力道上也轻了许多;而这种缺失的力道,也正是少年心性者无法也不愿去承受的。
一个“幻”和一个“凡”字乃题眼,已然不好消受,那我们再聊聊笔法。我近期一个感
兴趣的人物是处于其职业生涯初期阶段的妓女李桂姐。这个小浪蹄子是为西门庆所梳笼
的,即其出道接的第一位客人是西门庆同学。但很显然,西门庆在她的眼里无非是雪花
白银外加赤红官印罢了。这小蹄子对他是能勒则勒能卡则卡能黑则黑,从职业素养来讲
,李桂姐做的一点儿没错,实在是其妈妈桑调教出的一个靠谱球员。
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六七。我们李桂姐的人生十分之twisted,她年芳
二八,虽然从肉体上讲虽然早就千树万树梨花开,但在感情上却还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次让颇具职业前途的李桂姐春心荡漾的是王三官同学,一个标准的处于下降阶段的
太子党。同样,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七八。C-太子党王三官同学的处境
,其实也很twisted。因为他家里有个久惯牢成的老母。在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家庭中,
一方面王三官带着一种俄狄浦斯式的情绪去rebuke他老母胡搞男人,另一方面这位不甘
寂寞的半老徐娘也时时watch on着自己宝贝儿子的日常动向,稍有破绽,立马连根带枝
一并拔除。这一次,李桂姐及其妈妈桑,就被王三官的老娘在背后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
,而更要命的是,这把刀的背身上,居然还印着“东京”二字。在如此势若累卵之际,
李桂姐的头脑还算清醒。她立马找到了西门庆,泪眼成了桃子,一口一个爹叫着,甚至
还要给西门庆家的仆人磕头。西门庆虽说人格不见得有多伟大,但他对女人却还算宽厚
,更何况李桂姐还认了他的大老婆月娘为干妈。所以西门庆就派人去东京替桂姐说情。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很twisted了:王三官明明和李桂姐打的火热,却被自己老娘
,而不是老婆,给摆了一道;李桂姐明明给西门庆戴了一顶绿帽子,却还好意思上门求
情;西门庆明明脑袋上正戴着绿帽子,上面写一“王”字,居然还肯去替人家办事儿。
但更twisted的还在后头。这李桂姐在西门庆家避祸,一住就是十数日,赶上西门庆与
其损友应伯爵喝酒,桂姐刚好献唱。应伯爵同学是典型的帮闲,专傍着富家子弟吃喝嫖
赌,这西门庆当初梳笼李桂姐,便是此人一力撺掇的。但从这顿酒来看,应伯爵不但知
道李桂姐和王三官有一腿,还很有可能还参与到其中。整个酒席中,李桂姐的所有唱词
,调调只有一个:负心郎甩了痴心奴。这应伯爵在其间不断说三道四插科打诨极尽落井
下石之能事,终于在他说出“傻小淫妇,如今年程,三岁小孩儿也哄不动,何况风月子
弟,你和他认真?……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这小妮子少不得拽
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井,几时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营生!
”职业妓女桂姐当下就哭了起来。
桂姐这一哭,实在是笔力千钧。因为应伯爵这话处处点到她心里,又字字都是实情。这
桂姐咽不下,又吐不得,只好炽痛在心里。假若她是个千金小姐,那她和王三官的这一
腿也能成就良缘也说不定。但很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她不过是个妓
女。西门庆在她眼中只是白银加官印,可现实却是她必须要对白银加官印不但要摊开双
腿,还得一口一个爹,甚至还要把他那龌龊无比的正室认作干娘。我们在读桂姐的故事
的时候,要时时刻刻记着,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这种极度twisted的现实,她是
怎么承受过来的?她这一哭,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辛酸多少伤痛多少无奈多少苦楚?
事情当然还没有结束,因为作者实在是要用他的笔尖来触动我们尘敝了的心灵底处。这
顿酒,李桂姐难受,西门庆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因为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而这顶绿帽
子,又在自己的酒肉朋友面前一览无余。更要命的是,李桂姐这一哭,却实实在在因着
那王三官,而和他西门庆没有一毛钱关系。如此之刺激,西门庆当然受不了,于是他“
笑”着去了后花园,桂姐也找借口跟了过去,两人疯狂地此处省略了万余字。我们用成
年人的心意,完全可以揣测,在这被省略掉的万余字里,春秋掉了多少令人不堪的SM;
我们还可以揣测,西门庆甚至让那李桂姐穿了男装,拌成王三官,隔岸犹唱后庭花;我
们更可以揣测,桂姐在娇喘连连的时候,脸上因情郎王三官而飞的泪,恐怕还没来得及
拭去。
然而,这些被此处删除掉的万余字,就是作者笔下的人生,一种属于成年人的人生。这
个人生,我们热热切切地活在了里面;而对于这个人生某种本质性的东西,我们又不愿
意看到。所以,我们也很funny,我们也很twisted。以这种姿态,我们走在这个人生路
上的步伐,恐怕也不会比西门庆李桂姐们矫健太多。
那么,聊了这么多沉闷无聊的飞机,我照例还是要嬉皮笑脸一下下的。且说我手里的这
一竖版繁体阉割的连根X毛都不剩的《金瓶梅》,据出版商所云,是为了读者在阅读的
时候,“淡定自持”故“不惜重金打造”。所以,本该西门庆和李桂姐“此处删除掉的
万余字”的时候,我读到的却是“两人手拉手说着体己话”。
如此之豪举,对于我这样一位成年男性来说,不啻于心智上的辱蔑;而对于《金瓶梅》
那位至今姓名不焉的作者之笔下人生,竟也算是一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