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假期 （十一，正版）#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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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可以不用当十一姐了，那位承诺了要用身体写作写出更毛的版本来的，要说话算话噢。
祝大家长周末愉快！
****************************************************
老方的家在近郊，开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虽然避开了学校附近贵得吓死人的地带，但
在寸土寸金的黄金海岸，价格想来也不菲。我当他学生的时候还是在东部大农村，单身
，住小公寓，从不在家办聚会，就连他的家人，我也从没见过，所以这次特地用心打量
了一番。
房子外面草坪整洁，玫瑰盛开，被雨后的空气蒸腾的满园芬芳，我知道老方分不清玫瑰
和蔷薇的，这些想来都是方太的手笔。房子里装修雅致，客厅的墙上是富贵满堂，洗手
间里面则挂着梵高的星空，簇新的落地青花瓷瓶，摆在钢琴一侧，钢琴旁坐着个穿白纱
裙的小女孩，“叮叮咚咚”地为客人们表演“致爱丽丝”。中西合璧，古今通吃，热闹
极了。
我进门的时候注意到车库里有渔具，这也是我认识的老方所没有的爱好，看得我不由得
在心里点头赞叹，如果再加上部单反相机，老方的家赫然就是个华人留学生美国梦的样
板间：男的钓鱼加摄影，女的厨艺加园艺。
房子颇有些年头了，可是双开门，天花板直通楼顶，盘旋而上的楼梯，相当气派。楼梯
一侧的墙上挂满了照片 – 老方和方太的婚纱照，一家三口的标准照，一家四口在夏威
夷穿花衬衫戴鸡蛋花串的旅游照，以及孩子和双方老人，两口子和双方老人，两口子和
孩子和双方老人的一方，各式排列组合，沿楼梯走上去，仿佛在欣赏一场小型家庭温馨
瞬间展览。
方太在照片里一会儿短发，一会儿长发，一会儿素颜，一会儿妆容精致，一会儿家居，
一会儿端庄。我狠狠看了几眼，注意到方太很美，无论什么发型，什么装束，什么表情。
照片上的方太和老方总是肩膀靠在一起，头微微向对方靠拢。此刻照片外的方太和老方
却分别在屋的两头：方太在客厅中央招呼走师母路线的女生，老方在另一头和男同学们
联络感情。
茶会气氛果然是很轻松，我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放着音乐，全是八九十年代的港台男歌
星，老方的品位真是十年不变。宋君看我们进来就象半个主人一样招呼我们，经过一场
小小的车祸，我们三个人之间倒有了一点患难之情。
我粗粗看了一下，除去主人，大概有七八个客人，应该不完全都是老方的学生，也许就
是宋君所说的扎堆的一种。无论如何，比起当年手下就我一个小兵的日子，老方算是熬
出头了。学生们都叫他方老师，“方补丁”这个美号，在这儿大概连知道的人都没几个
，我怅怅地想。
虽然说是茶会，宽大明亮的厨房里还是摆满了各种吃食。布赖德到偏厅里和几个男生打
桌球去了，我躲到厨房里品尝方太的手艺，居然有我最爱吃的糯米烧麦，而且看得出来
是手工一个一个包出来的，比不得我在超市买的速冻食品。
这时候老方端着个杯子拐进来，跟我打招呼，没话找话地问我海归感觉怎么样。我心想
老大我都海归三年来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点。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还是国内好，要
不是我老婆舍不得美国的新鲜空气，我们也归了。”倒了杯冰茶，背靠着台子，面对着
我，接着没话找话，“你不来点冰茶？我老婆自己兑的，柠檬都是自己院子里的，百分
之百organic。”听他一口一个“我老婆”，我嘴上敷衍着，心里一声接一声地冷笑。
“听宋君说你们昨天晚上追尾了，宋君这孩子挺伶俐的，就是开车不行，说过多少次，
一点用都没有，还好她开车不是我教的，不然连我都没脸见人。”
“老方”，我突然听自己严肃地说，心里像开足了马达一样突突乱响，喉咙干燥嘴唇颤
抖，“那次，你教我趴车，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吗？”
说完就想完了，完了，他一定会很淡定地说“哪次？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趴车？”他们家
的厨房铺着粉绿色的砖，平整光滑，一条地缝都没有，我往哪里钻？
可是老方居然沉默了，手指关节敲着玻璃杯，厨房里面就我们两个人，空气就像突然凝
固了，只听到单调的“笃---笃---笃----”。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也无地缝可钻，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作了，为什么不可以更不要
脸一点呢？我反而勇猛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别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方沉默不下去了，清清嗓子说，“肖琳你这样有意思吗？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早不提
晚不提，你非要现在说，你让我怎么说呢。”
“我不提你就不说，这么多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那你觉得我能怎么样？跟你割袍断义？”
“你当然不会，你就等着我跟你割袍断义来着。”
又是沉默，又只剩下手指关节敲茶杯的声音“笃---笃---笃---”
一不做二不休，我打破沉默“现在我问了，你说吧。”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选择性失忆。”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开始挠头，他一紧张就挠头，这个习惯倒是十年不变。
“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女生，我们班主任的女儿，她是她们班班花，好像也是校花
，文艺明星，反正就是特出风头，我觉得学校里没有几个男生不喜欢她，我也不敢跟她
说，那时候学校管早恋管得严，再说，我年龄小，个子又矮，到高二才开始真正长个儿
，怎么敢说啊？”
“后来上了大学到鼓足勇气跟她通信，但是也就是胡扯海聊，至到我出国了几年，跟我
妈打电话，我妈说她还单着，我就跟她联系，挑明了想法。”
说到这里老方长长地吐了口气，我心里灵光一闪，其实，老方这几年大概也很想找人说
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倒是很快就回信了，说了很多，说很意外，一直把我当弟弟看，还有什么年龄不合
适，她是独生女，又不打算出国，反正就是封遣散信，我难过了一阵，不过也就算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就…….”
“就认识了我？”
“不是，就知道了那个，你，的，一些想法……”
虽然说的是多年前的事，我的脸还是刷地一下就红了。当年仗着年轻，装疯卖傻地希望
吸引他的注意力，原以为他不解风情完全没看懂我的意图，事后想来有那么一点庆幸 -
-- 还好没看懂，发着爱情高烧的撒娇撒痴，让头脑清醒的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可是
原来他一直懂的，而且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可是晚了，回不去了。我朝窗外看，后院种了芭蕉栀子，“流光容
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真是应时应景。
“我当时想这样也好，你们这一代人不讲究听天由命吗，我觉得我的命还不错，特别是
，那天教你学开车，我觉得也很安心，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就好，结果没想到，世界上
居然有那么不巧的事…….那天晚上我从你那儿回家，打开电脑查email，居然有一封她
，那个，校花，写给我的。其实，她都好久不跟我联络了，我那时候虽然对这些事还不
大懂，可是看了信也差不多明白她改变主意了，你说，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大了一点，这
封信来得早一点或晚一点，我都不会这么为难。”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TVB八点档连续剧剧情，真的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那个星期我也没出门开会，一直躲家里，也去过东亚系小排骨他们家（东亚系又黑又
瘦又矮小的年轻发考题），我觉着他们学文科的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懂得多，能给我拿
个主意，结果小排骨也没什么好主意，居然给我讲一头驴子面对两堆干草不知道选哪堆
最后饿死了的老故事，还说什么，布丁你也不是驴他们也不是干草，可是你要不选一个
扔一个，最后也得饿死。”
“所以你就选了她扔了我？”我冷笑着说。苦苦压抑着把盘子里的烧麦扔到他脸上的冲
动。
“也不是那么简单，我真的想了很长时间，也挺不容易的。师生恋传出去总不好听，你
也麻烦我也麻烦。再说，我要不选她，这辈子跟她估计就见不着了，你呢，不管怎么样
都还是我的学生，我能照看一定照看。你当时换老板，都三年级了，说换就换，你以为
我不说话，就凭你一个学生，那么顺利就办到了？”
我又愧又气又失望，深深后悔自己多嘴，不如不问，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这堆干草不
如那堆好吗，一切解释不过是自圆其说。
老方似乎发现我脸色不好，继续解释：“我也挺为难的……唉…….所以也没法跟你说
，你看，说了还不如不说……”
我气得发笑，原来我跟他还真有心电感应“对你来说当然好，我这几年一直怀疑自己有
妄想症。”
“什么症？你们这一代人毛病真多。我真是犹豫了很久，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还抛硬币
来着，不是说要听天由命吗。”
我牵牵嘴角，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其实都是过场，不管硬币抛下来是正是反，
最后还是你来选，对吗？”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厨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客厅里倒是热闹，赵传声嘶力竭的歌喉传到厨房，“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
我，耐心等候.......”我小时候最讨厌赵传，长得不好看，大街小巷却都是他沙哑的
声音和单调重复的旋律，中午吃饭听点歌台，常常有人“为他亲爱的哥哥送上一首‘我
是一只小小鸟’”，全然不顾上下文，让人喷饭。
年龄大了赵传也过时了，可是再听别人唱他的歌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如原唱，也许是麻木
了，心里长了茧，不这样的声嘶力竭不能打动我。而现在的我脸色苍白地站在老方家纤
尘不染的厨房，困扰我多年的谜团终于揭开，然而看他无话可说转身离开，我要很努力
地控制自己，才能不跟着赵传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
布赖德开车送我回招待所，路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电台里也是老歌大派送，
也是沙哑的嗓音，“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吉他声一串串从喇叭里流泻而出，响动如麻。我坐在车上，呆若木
鸡，真相大白，我却没有觉得丝毫清晰明亮，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诞不经。
车稳稳地停下来，布赖德转头问我，“Lynne，你没事吧？”
车没熄火，开足了冷气，我却觉得无比燥热，“没事。”
“如果你需要说一说，我总在这儿的，你知道，我有一双好耳朵。”
“没什么好说的，别以为说话就是沟通，多少麻烦和误会都是说出来的。我要不是在飞
机上跟你说这么多，我们俩现在顶多是熟人而已，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妻子，而不是趁
着假期和陌生人睡觉的荡妇，你也还是个品学兼优的钻石王老五，而不是勾引有夫之妇
的花花公子。”
话说出口来，我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太迟了，心里深处尖酸刻薄自私的小人
彻底发作，我原形毕露，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不敢看他，开门下车，他跟过来，叹气说，“那你休息一下，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找你
。”
我恶人做到底，挑衅地说“不用等，不如跟我上去，你不是还有什么要在我假期最后一
天用完的吗？”
话说到这儿我想脾气再好的人也该翻脸了，他倒没翻脸，咬了咬嘴唇，苦涩地说“难道
我们之间除了sex就没有其他了？”
我冷笑，“那我们之间是什么？爱情？友谊？”
说完我转身就走，他在我身后说“come on”，我回过头来看他，朝他摊开手，他似乎
也无话可说，我再次转身朝招待所大门走，终于听到身后引擎发动，他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我在心里狠狠地挥着手，什么浪漫喜剧，什么动作片，我的生活，我
的故事，根本就是部劣质滑稽戏。早年存在心里的一点点浪漫悲情的种子，不过是一枚
硬币都能决定的取舍；中年夺路而逃挣扎出来的假期，却只关色欲，无关爱情。
祝大家长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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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的家在近郊，开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虽然避开了学校附近贵得吓死人的地带，但
在寸土寸金的黄金海岸，价格想来也不菲。我当他学生的时候还是在东部大农村，单身
，住小公寓，从不在家办聚会，就连他的家人，我也从没见过，所以这次特地用心打量
了一番。
房子外面草坪整洁，玫瑰盛开，被雨后的空气蒸腾的满园芬芳，我知道老方分不清玫瑰
和蔷薇的，这些想来都是方太的手笔。房子里装修雅致，客厅的墙上是富贵满堂，洗手
间里面则挂着梵高的星空，簇新的落地青花瓷瓶，摆在钢琴一侧，钢琴旁坐着个穿白纱
裙的小女孩，“叮叮咚咚”地为客人们表演“致爱丽丝”。中西合璧，古今通吃，热闹
极了。
我进门的时候注意到车库里有渔具，这也是我认识的老方所没有的爱好，看得我不由得
在心里点头赞叹，如果再加上部单反相机，老方的家赫然就是个华人留学生美国梦的样
板间：男的钓鱼加摄影，女的厨艺加园艺。
房子颇有些年头了，可是双开门，天花板直通楼顶，盘旋而上的楼梯，相当气派。楼梯
一侧的墙上挂满了照片 – 老方和方太的婚纱照，一家三口的标准照，一家四口在夏威
夷穿花衬衫戴鸡蛋花串的旅游照，以及孩子和双方老人，两口子和双方老人，两口子和
孩子和双方老人的一方，各式排列组合，沿楼梯走上去，仿佛在欣赏一场小型家庭温馨
瞬间展览。
方太在照片里一会儿短发，一会儿长发，一会儿素颜，一会儿妆容精致，一会儿家居，
一会儿端庄。我狠狠看了几眼，注意到方太很美，无论什么发型，什么装束，什么表情。
照片上的方太和老方总是肩膀靠在一起，头微微向对方靠拢。此刻照片外的方太和老方
却分别在屋的两头：方太在客厅中央招呼走师母路线的女生，老方在另一头和男同学们
联络感情。
茶会气氛果然是很轻松，我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放着音乐，全是八九十年代的港台男歌
星，老方的品位真是十年不变。宋君看我们进来就象半个主人一样招呼我们，经过一场
小小的车祸，我们三个人之间倒有了一点患难之情。
我粗粗看了一下，除去主人，大概有七八个客人，应该不完全都是老方的学生，也许就
是宋君所说的扎堆的一种。无论如何，比起当年手下就我一个小兵的日子，老方算是熬
出头了。学生们都叫他方老师，“方补丁”这个美号，在这儿大概连知道的人都没几个
，我怅怅地想。
虽然说是茶会，宽大明亮的厨房里还是摆满了各种吃食。布赖德到偏厅里和几个男生打
桌球去了，我躲到厨房里品尝方太的手艺，居然有我最爱吃的糯米烧麦，而且看得出来
是手工一个一个包出来的，比不得我在超市买的速冻食品。
这时候老方端着个杯子拐进来，跟我打招呼，没话找话地问我海归感觉怎么样。我心想
老大我都海归三年来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点。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还是国内好，要
不是我老婆舍不得美国的新鲜空气，我们也归了。”倒了杯冰茶，背靠着台子，面对着
我，接着没话找话，“你不来点冰茶？我老婆自己兑的，柠檬都是自己院子里的，百分
之百organic。”听他一口一个“我老婆”，我嘴上敷衍着，心里一声接一声地冷笑。
“听宋君说你们昨天晚上追尾了，宋君这孩子挺伶俐的，就是开车不行，说过多少次，
一点用都没有，还好她开车不是我教的，不然连我都没脸见人。”
“老方”，我突然听自己严肃地说，心里像开足了马达一样突突乱响，喉咙干燥嘴唇颤
抖，“那次，你教我趴车，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吗？”
说完就想完了，完了，他一定会很淡定地说“哪次？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趴车？”他们家
的厨房铺着粉绿色的砖，平整光滑，一条地缝都没有，我往哪里钻？
可是老方居然沉默了，手指关节敲着玻璃杯，厨房里面就我们两个人，空气就像突然凝
固了，只听到单调的“笃---笃---笃----”。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也无地缝可钻，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作了，为什么不可以更不要
脸一点呢？我反而勇猛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别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方沉默不下去了，清清嗓子说，“肖琳你这样有意思吗？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早不提
晚不提，你非要现在说，你让我怎么说呢。”
“我不提你就不说，这么多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那你觉得我能怎么样？跟你割袍断义？”
“你当然不会，你就等着我跟你割袍断义来着。”
又是沉默，又只剩下手指关节敲茶杯的声音“笃---笃---笃---”
一不做二不休，我打破沉默“现在我问了，你说吧。”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选择性失忆。”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开始挠头，他一紧张就挠头，这个习惯倒是十年不变。
“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女生，我们班主任的女儿，她是她们班班花，好像也是校花
，文艺明星，反正就是特出风头，我觉得学校里没有几个男生不喜欢她，我也不敢跟她
说，那时候学校管早恋管得严，再说，我年龄小，个子又矮，到高二才开始真正长个儿
，怎么敢说啊？”
“后来上了大学到鼓足勇气跟她通信，但是也就是胡扯海聊，至到我出国了几年，跟我
妈打电话，我妈说她还单着，我就跟她联系，挑明了想法。”
说到这里老方长长地吐了口气，我心里灵光一闪，其实，老方这几年大概也很想找人说
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倒是很快就回信了，说了很多，说很意外，一直把我当弟弟看，还有什么年龄不合
适，她是独生女，又不打算出国，反正就是封遣散信，我难过了一阵，不过也就算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就…….”
“就认识了我？”
“不是，就知道了那个，你，的，一些想法……”
虽然说的是多年前的事，我的脸还是刷地一下就红了。当年仗着年轻，装疯卖傻地希望
吸引他的注意力，原以为他不解风情完全没看懂我的意图，事后想来有那么一点庆幸 -
-- 还好没看懂，发着爱情高烧的撒娇撒痴，让头脑清醒的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可是
原来他一直懂的，而且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可是晚了，回不去了。我朝窗外看，后院种了芭蕉栀子，“流光容
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真是应时应景。
“我当时想这样也好，你们这一代人不讲究听天由命吗，我觉得我的命还不错，特别是
，那天教你学开车，我觉得也很安心，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就好，结果没想到，世界上
居然有那么不巧的事…….那天晚上我从你那儿回家，打开电脑查email，居然有一封她
，那个，校花，写给我的。其实，她都好久不跟我联络了，我那时候虽然对这些事还不
大懂，可是看了信也差不多明白她改变主意了，你说，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大了一点，这
封信来得早一点或晚一点，我都不会这么为难。”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TVB八点档连续剧剧情，真的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那个星期我也没出门开会，一直躲家里，也去过东亚系小排骨他们家（东亚系又黑又
瘦又矮小的年轻发考题），我觉着他们学文科的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懂得多，能给我拿
个主意，结果小排骨也没什么好主意，居然给我讲一头驴子面对两堆干草不知道选哪堆
最后饿死了的老故事，还说什么，布丁你也不是驴他们也不是干草，可是你要不选一个
扔一个，最后也得饿死。”
“所以你就选了她扔了我？”我冷笑着说。苦苦压抑着把盘子里的烧麦扔到他脸上的冲
动。
“也不是那么简单，我真的想了很长时间，也挺不容易的。师生恋传出去总不好听，你
也麻烦我也麻烦。再说，我要不选她，这辈子跟她估计就见不着了，你呢，不管怎么样
都还是我的学生，我能照看一定照看。你当时换老板，都三年级了，说换就换，你以为
我不说话，就凭你一个学生，那么顺利就办到了？”
我又愧又气又失望，深深后悔自己多嘴，不如不问，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这堆干草不
如那堆好吗，一切解释不过是自圆其说。
老方似乎发现我脸色不好，继续解释：“我也挺为难的……唉…….所以也没法跟你说
，你看，说了还不如不说……”
我气得发笑，原来我跟他还真有心电感应“对你来说当然好，我这几年一直怀疑自己有
妄想症。”
“什么症？你们这一代人毛病真多。我真是犹豫了很久，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还抛硬币
来着，不是说要听天由命吗。”
我牵牵嘴角，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其实都是过场，不管硬币抛下来是正是反，
最后还是你来选，对吗？”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厨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客厅里倒是热闹，赵传声嘶力竭的歌喉传到厨房，“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
我，耐心等候.......”我小时候最讨厌赵传，长得不好看，大街小巷却都是他沙哑的
声音和单调重复的旋律，中午吃饭听点歌台，常常有人“为他亲爱的哥哥送上一首‘我
是一只小小鸟’”，全然不顾上下文，让人喷饭。
年龄大了赵传也过时了，可是再听别人唱他的歌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如原唱，也许是麻木
了，心里长了茧，不这样的声嘶力竭不能打动我。而现在的我脸色苍白地站在老方家纤
尘不染的厨房，困扰我多年的谜团终于揭开，然而看他无话可说转身离开，我要很努力
地控制自己，才能不跟着赵传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
布赖德开车送我回招待所，路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电台里也是老歌大派送，
也是沙哑的嗓音，“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吉他声一串串从喇叭里流泻而出，响动如麻。我坐在车上，呆若木
鸡，真相大白，我却没有觉得丝毫清晰明亮，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诞不经。
车稳稳地停下来，布赖德转头问我，“Lynne，你没事吧？”
车没熄火，开足了冷气，我却觉得无比燥热，“没事。”
“如果你需要说一说，我总在这儿的，你知道，我有一双好耳朵。”
“没什么好说的，别以为说话就是沟通，多少麻烦和误会都是说出来的。我要不是在飞
机上跟你说这么多，我们俩现在顶多是熟人而已，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妻子，而不是趁
着假期和陌生人睡觉的荡妇，你也还是个品学兼优的钻石王老五，而不是勾引有夫之妇
的花花公子。”
话说出口来，我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太迟了，心里深处尖酸刻薄自私的小人
彻底发作，我原形毕露，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不敢看他，开门下车，他跟过来，叹气说，“那你休息一下，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找你
。”
我恶人做到底，挑衅地说“不用等，不如跟我上去，你不是还有什么要在我假期最后一
天用完的吗？”
话说到这儿我想脾气再好的人也该翻脸了，他倒没翻脸，咬了咬嘴唇，苦涩地说“难道
我们之间除了sex就没有其他了？”
我冷笑，“那我们之间是什么？爱情？友谊？”
说完我转身就走，他在我身后说“come on”，我回过头来看他，朝他摊开手，他似乎
也无话可说，我再次转身朝招待所大门走，终于听到身后引擎发动，他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我在心里狠狠地挥着手，什么浪漫喜剧，什么动作片，我的生活，我
的故事，根本就是部劣质滑稽戏。早年存在心里的一点点浪漫悲情的种子，不过是一枚
硬币都能决定的取舍；中年夺路而逃挣扎出来的假期，却只关色欲，无关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