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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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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往事

左手刀2017
1楼
“又来当兵的了,快跑啊!”村里有人大声吆喝着。人们拉起了牛马,赶起了猪羊,抱着孩子往山上跑!兵荒马乱的年景,人们也不管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自古兵匪一家,不让他们吃老百姓,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活的。
老百姓跑光了,部队也开进村里。为首的长官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一大帮着粗布军装,背各式长短武器的队伍。长官看着空空的村子,不禁皱起眉头,勒住缰绳。勤务兵马上乖巧的走到马前,接过缰绳,扶长官下马,然后把马拴好,去百姓家提了一桶水回来饮马。树下的小草被啃食了干净,马嘴不由自主地伸向小麦地,直到缰绳绷得紧紧的还不尽兴,马蹄子跺着地,打着响鼻。
勤务兵解开缰绳,准备拉着马到山坡或者河沟里放放马。长官走过来拉下脸问道:“小张,你这是要到哪里哟?”
“报告首长,我想到那边放马,刚才咱们的马把老乡的小麦糟蹋了不少,我犯了错误”说完,低下了头等着首长批评。首长看着勤务兵的样子和蔼起来。来来来,我给你个任务,你看看这片地和其它的有什么区别?勤务员观察了一会儿,向首长汇报,这片地收拾的特别平整,没有土块,像用筛子晒过了一样,而且这片小麦长的也黑幽幽的,比别的地长的好。
“嗯!你观察的很好,那你想没想过这块地的主人能是什么样的人呢?谁能有这么大一片地?一定是地主,只有地主才能收拾的这么平整,干净!那你想过没有,地主为什么天天鸡鸭鱼肉吃着还不干活,专门剥削咱们穷苦的老百姓?你参军之前家里有过土地么?参军是不是为了都过好日子?不打倒地主我们能分到田地当家做主人么?吃地主些小麦,你替他惋惜,就是革命立场问题了!”
说话的功夫,小张手里的缰绳不自觉地松开了,少了羁绊,马儿撒着欢跑进地里,啃食着青青的麦苗。
一个声音从柴禾垛里传出来,“别吃俺家的麦子”。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跑出来,顺手捡起一根树枝,跑到地里,抽打地里的马。马受了惊,向一边躲闪着,嘴里却不时再偷吃几口。
几个小兵早跑过来,抓着胳膊,撕扯着衣服把孩子拖到长官身边。
“你家的地?”长官有些不屑,
“俺家的!”长官斜睨着这个胆大的地主家的狗崽子,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一身土布衣服却是干干净净、没一个补丁,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长官心里很不高兴,这还翻了天了,态度这么嚣张。那边的马没了管束,更放肆地在孩子面前啃食着麦苗,孩子又往地里挣扎着。士兵们看到官长的脸色不对,拖过孩子撕扯着打,忽然之间,一个日本旗从孩子裤子里掉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停了手。勤务兵捡起来递给长官。
长官脸阴下来,原来不光是地主还是个汉奸,如果刚才看着还是个孩子不忍心动手的话,对汉奸就没这么说道了,砍头!
柴禾堆里一个稍大的孩子跑了过来,刚才一个没留神,没看住自己的弟弟,寻思挨顿打算了,看这架势,大片刀都拿出来了,好像要出事,孩子赶忙跑到长官面前说道,我弟弟不懂事,你们别打了,他还小,你们放了他吧!
长官看了看问道,你的亲弟弟?嗯!亲弟弟,一个爹,一个娘的,他不懂事,放了他吧!大孩子说道,那一块儿砍头,对待汉奸要杀无赦,一个不留!
两颗人头滚落到草丛里,两截树桩子样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在地上扭曲着身子,士兵们木然地望着鲜血从脖腔子向外喷射,行刑的人用砍刀在衣服上擦干血迹,刀把子上的红绸子和地上的血污斗着艳,或者说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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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楼
@小图糖糖 2017-07-08 14:16:35
血淋淋的战争。。。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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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小片段,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一个小家庭的生活而已。
谢谢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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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3楼
@惊鸿翡萍2017 2017-07-08 14:20:42
革命老区的往事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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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区只是个称谓,这事情哪都可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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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4楼
@南天牧云 2017-07-08 15:31:14
感觉像有原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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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吧!时代久远可能有些出入,为了行文的方便,做了一些相对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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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5楼
@南天牧云 2017-07-08 15:32:02
@左手刀2017 :本土豪赏1朵 鲜花 (100赏金)聊表敬意,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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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在红袖论坛,几次比赛中也赢得了些红袖币,没人告诉个用法,关闭后自然烟雾散,想请问下,您的打赏具体的用法。
还是谢谢您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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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6楼
@大蓉儿2017 2017-07-08 16:03:28
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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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在别处,只您关注,有了天涯红袖,看看老相识们有欣赏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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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7楼
@很帅的猪2017 2017-07-08 17:45:45
又见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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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帅猪,记得您是佳人的版主,谢谢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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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8楼
@薄荷味017 2017-07-08 18:17:29
占个位子,慢慢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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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山东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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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9楼
@小小水晶葡萄h 2017-07-08 18:35:06
很有看小姨多鹤的紧张感啊。两颗人头滚在地上,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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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得先去百度小姨多鹤的意思!
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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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0楼
在想,如果红袖论坛如果也是满篇广告,是不是就不会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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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1楼
(二)
“东家!走吧,都收拾完了!”一个伙计轻声的问着院子里的掌柜的。
“我再看看,这一走怕是再也看不到了。”掌柜的像是自言自语,或是对这份无奈,只能做这点无奈的表示了吧!本来临街的商铺应该是灯火通明,这回却漆黑一片,院子里只有伙计拿着的几盏气死风灯照着茫茫的黑暗。院子里石头瓦块散乱在地上,这是白天从墙外飞进院子的,砸坏了一些花草和堆在墙边的货物。几张传单被风欺凌着,偶尔在院子里翻滚一下。
东家捡起一张看看那些令人心惊的文字,打倒大汉奸甄**,打倒卖国贼甄**。东家苦笑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只是跟日本人做了买卖,卖了些东洋货,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大汉奸,卖国贼,我是倒卖人口了还是卖给东洋人情报了?自己做生意一向老实,人家喜欢东洋货,我就卖这些东西,只为了养家糊口。我也没坑蒙拐骗,也没欺男霸女,也赈济过穷苦人,给粥场施舍过粮米。我小时候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穷人的难处,为了讨一口饭,我饿昏在人家门口,醒了就给人家扫院子,帮人家干活。渐渐地,攒了几个铜板,省着不花,然后换了小东物西再到乡下卖,折腾着才攒下这桩买卖,这还成罪恶了!
愚民哪愚民!官老爷投机倒把,里通外国你不吱声,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你吃糠咽菜,卖儿卖女你不吱声,听他们一咋唬,东洋鬼子来了,你来劲了。做人是为了吃饱饭,活活让你饿死,难道比一句亡国奴更可爱?眼红啊!
走吧!东家终于开了口,几个伙计推着独轮车,装着些不易碎的货物,在幽静的路上吱吱作响。东家跟门房的老王说道:“跟我们走吧,东西不要了,逃了命以后回来再置办,今天我看外面的眼神都不对路,跟警署打招呼好像都不好使了,怕是要借这个机会拿我们祭旗!”
“老爷!我帮你照看着,哪天回来起码还有人帮你收拾一下院落,我五十多岁了,也没成家,从您收留我,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老爷放心,我有分寸的!”
“好吧!不行就跑,你就说是给我扛活的,他们不至于难为你,要是碰到坏人快跑,等到风声不紧再回来找我,我不会怪你的!”东家走出门去,一步三回头瞅着自己经营几十年的宅院直至出得城去。
再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是离县城三十里开外,回望时只见沂水城内一缕黑烟正渐渐淡去。
老王是没有事,只是他的腿再没有站起来的功能,给大汉奸看管门庭也是汉奸,只是看他年纪已经不再年轻,饶了一条狗命。没搬走的物品,被洗劫一空,拿不动的被砸的稀烂,能点着的被付之一炬,最后还是好心的几个邻居怕殃及自己家,待人走的差不多去救了火,房子才保留下来。
二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只有一条路能进到这里,所以只要有人进出就会看到,关键是这里背后是绵延的蒙山,和沂山被合称为沂蒙山,如果有个风吹草动,可以翻山逃走。
一家子人要有个住处,这小山沟里齐整的房子不多,有家的房子倒是新盖的,这个庄户人家的老汉给地主当了几年长工,买了山,开了地,收入多了就盖了一个房子,为的是给渐渐长大的孩子说媳妇用的,本来不想同意,但有邻居的央求,甄家出手又不很抠,除了给租房的钱,又送了好几个怪眼人的洋瓷盆,女主人答应下来,老汉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汉每天领着孩子到地里侍弄庄稼,甄家人偶尔也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掌柜夫人和女主人成了朋友,也是帮着照顾门户,都是没什么讲究的人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换了季。天变,世道也跟着变,打发回城里的伙计来报信,现在风声不那么紧,可以回去操持家业了!甄家人千恩万谢的告别,临行时,甄家掌柜忽然想起,以前做生意时有个日本朋友送给他一个日本旗并嘱咐他,如果有一天中日继续交恶,日本的军队真出现在县城,只要他拿出小旗晃一晃,人家就会没有敌意。许多日子一直没有用上,今天离别为了感恩,把珍藏多年的这面旗,送给了这家人并再三叮嘱,如果遇到日本人杀过来,一定记得要拿出来。只是他没想过,自己的无心好意给这家造成了杀身之祸。
甄家人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个东洋旗太过有趣,像极了中国的膏药旗。老汉的二儿子拿着出去,在别的小朋友面前呼呼啦啦鼓弄,显摆很是有面子,女主人惯着孩子不去管他,老汉没拿它当回事,只是当孩子的玩物,只是当这块破布要了两个孩子命时,他才真懂得了什么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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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2楼
(三)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坐在桌子边,跟桌子上的一摞大饼、一盆菜汤搏斗着,战斗结束时,杯盘皆空,小伙子满意地打起饱嗝!
窗外四只眼睛在向里面张望着,女人张大着嘴,看着这些吃食好像没嚼就顺进小伙子的肚里,回身看着男人说,这也太能吃了!这些东西,咱俩得吃好几天。男人倒没那么夸张,安慰着女人,没事!能吃的人身体肯定没病,饭量大的人干活也错不了,我看,先留下来,等老程回来再说。
老程是第二天回来的,来不及歇息擦擦汗就向东家汇报,“人我问了,是小王庄的人,跟别人打听过了,人不错!跟他家人一样的老实,本分,而且,比他爹有闯劲,要不也不能出来做工。”
家庭没问题,人不错,于是,耿有为成了李家的正式长工,早晚随着别人去地里做工。
老程是家里的老长工,跟随东家四五十年了,从踏进李家的大门就没换过人家,据说跟东家对脾气,主要原因是这个东家好像不是东家,家人的饭菜和长工几乎没什么区别。农忙的时候,东家也下地,主妇也推磨烙煎饼,几个孩子对他也是异常尊敬,程叔长、程叔短的叫着,老程看着喜欢,心里舒坦,干活时也不藏奸,尽心尽力,积攒的钱偶尔上集买些东西给几个孩子。
老程的话,东家很爱听,因为人实在,说的话也不会转弯。从新来的小长工第一天上工,老程就很喜欢他,于是总在东家背后夸赞他,人老实,不多言多语,手脚勤快,干活实在,碰到力气活总抢着干,让老程歇着抽袋烟。
“你说这小伙实惠不?有累活抢着往前上,让我靠后,他说我岁数大别抻坏了腰,说自己年轻身子骨棒,在东家吃的饱干活有使不完的劲儿,这劲儿啊也攒不下,累了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又好了!”
东家点点头,老程的话他信,小伙子的勤快劲儿,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但干活好,人品还是要考虑的!
“东家!东家!我在锅屋门口捡到几个铜板,是不是弟弟们谁掉的?”
“没事,几个小钱而已,哪天赶集你拿去买个烧饼吃吧!”
“不,不,不,我可不占别人便宜,从小我爹就教育我们,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能要!”
……
“东家,我在门口捡到两个大洋”,东家再不怀疑这个小长工的品性,上哪单独干活时,不用怕他偷懒,他会比想象的干的更好;买什么东西时,钱褡裢就在那放着,让他自己去取,他不会多取半文钱。
崔家峪大集很大,每逢开集时,方圆几十里的人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要去凑个热闹。东家与别的地主不同,地交给长工们去种,人家种的尽心尽力,也得有让人劳逸结合的时候,所以每回大集,东家总会给每个长工赏几个铜板,放半天假。
其他几个人高高兴兴地换上干净衣服去赶集时,耿小伙(东家喜欢这么叫他)总是不去,给的钱也不要。东家很好奇劝道,天天干活该休息半天了。小长工总憨厚地回答,不累,在这吃的好,住的好也不需要钱,东家对我好,我也得对得起东家,我看南洼子那块地也该铲了,这响晴的天,草不锄掉该和苗子争水分了!
东家心里有些热,好吧!中午天热早点回来,今天给你算双工,这钱和每月你的工资我都给攒着,到年底我还给你利息!
三年功夫,小长工已经长成了个大小伙子,这三年攒的钱连本带利买了一座荒山,家人们在荒山上栽树,并顺着山势造一些梯田,他又回到东家继续挣钱。干活累时,东家会改善生活,给大家吃顿饺子,当别人进入梦乡,耿小伙翻山回家在荒山上,再刨半夜地,然后再返回东家那里。
东家慨叹,这么能干人真少见,将来的他一定不可限量!
地开完了,树也开花结果了,耿小伙终于离开了东家那里,临走时,东家拉着他的手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话,耿小伙也不舍得东家,感谢东家这么些年的照顾,才能有自己的山,自己的地。
要说小王庄谁家的地好,能有好几个答案。谁家的土地肥沃,谁家的靠近水源。要说谁侍弄的最好,大家都会说是耿家的地。虽说是山地,但里面的石头抠的干干净净,土块被耙的粉碎像用筛子筛过一样,且平顺整齐。村里最勤快的人也是耿家小伙,在村里很受人尊敬,哪怕那些很多地的张财主,很有钱的李财主都这样认为。如今耿小伙已经变成了耿老汉,天不等大亮就早早出门,拿起粪筐去路上捡牲口粪上地,天道酬勤,地里的庄稼总是较人家乌黑发亮。
耿老汉多年为善,如今落得失去两个爱子,虽心有不甘却无处说理,事发时,自己正在外办事,晚上归家时就见到孩子尸首两处这是多大打击?几年前,十八岁的大妮子因病故去,伤痛还未抚平又是雪上加霜,看见妻子哭的伤心,想要责怪,想想当初要是自己坚决不让人家住进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着急,晕了过去。众人急忙上前施救,村人见此情景,无不悲愤大骂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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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3楼
@黄石海之声助听 2017-07-11 13:33:58
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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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吹散的记忆又捋了一下,凝结成小故事发表出来,谢谢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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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4楼
(四)
有句祝词叫人丁兴旺,大凡被人这么恭敬的祝福,主人必定笑逐颜开,回礼示谢!翻开书本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很多显贵之家钱多的使不完,却几代单传,烧香拜佛,娶几房妻,纳几房妾,也不管用,甚至多添了一个男丁,会欢庆好几天,给门外的乞丐们开斋发钱。一户人家最大的财富就是人丁兴旺,孩子多才会支撑起门庭。当门庭里有孩子的欢叫,门里门外来回的奔跑,哪怕是搅闹的睡不好觉,这才叫像样的生活。
小户人家也是这样的,从两个孩子落了难,耿家就少了这样的气息。耿老汉没有数落自己老伴的任何不是。总说是女人没见识,其实家是两人的,如果自己当初坚决不同意甄家搬进来,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发送完两个孩子的后事,耿老汉一天没耽搁,继续到地里劳作。不干活愁死在地里,地里也不会给你长一棵庄稼,这乱哄哄的年代哪有闲工夫去恨谁呢?你争我打都是身外事,只有吃饱了肚子活下去才是根本,明白这人间至理才会继续生活下去。只是人们发现,一天到晚总乐呵呵的耿老汉,一下子像没了精神,只是旁人都在笑的时候,偶尔赔笑几次。
耿家的主妇也是低调了不少,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谁都不会有好心情。只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偶尔失神一下,直到小孩子跑到一边看不见为止!
乡下人是淳朴的,谁家遭了难都会替人叹息,乡下人也是没有城府的,遇到些许小事也会翻小肠,捅肺管子。偶尔的一次不快,也会闹将起来,这次耿家婶子与人有了矛盾,被人家骂作绝户,才终于闹将起来,耿家婶子堵在人家门口一蹦三尺高地骂了一天,直到晚上,耿老汉从地里回来,连劝带拖拽回了家。人家也不是好脾气,只是觉着失了礼数,加上众人的压服,才没有一般见识。
耿家婶子哭了一宿,被人这么骂和被人撅了祖坟没什么区别。耿家人勤快,所以打的粮食多,人再多也供得起,只是耿家婶子从生完三个孩子再没开怀。
一大早,耿家老汉就下了地,耿家婶子迈开三寸金莲挪到张媒婆家,央人给自己家娶个二房,条件简单,不聋不哑不瞎,丑俊不挑,能干活,会过日子的,不要大姑娘,最好是开过怀生过孩子的!张媒婆满口答应,家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不爱来,这么殷实的人家,条件这么简单,过来就享福,谁会不爱来呢?
耿家婶子回家又哭了一天,没人会喜欢分享自己的丈夫的爱给别人,没人会没缘故地喜爱别人家孩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才会连着心。有人曾劝过自己,从耿家的叔侄中过继个孩子承接家业,自己总觉着不踏实,一个祖宗又如何,谁知道自己百年之后,孩子烧香摆供是不是给自己亲生父母的。找个二房过来,生的孩子是丈夫的,那才是亲的,至于跟自己近不近,要看自己做的好不好!
耿老汉没有说什么,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别人没对自己说什么,但眼光总是不对,没有孩子在身边转着,哪有什么天伦之乐?既然妻子主动提出来,也只能盼着遇到个贤淑的好人,再生几个健康的好孩子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说耿家婶子几次提着些小礼过去叙谈,张媒婆也是许多村子帮着物色好的人选,既然人家信到自己,先不说事成之后丰厚的谢佣,为了以后的好名声,也一定不能出现些许纰漏,因为人为的拔高了标准,就有些耽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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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5楼
@风行16 2017-07-16 18:37:27
等着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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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是作文的人,更新的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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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6楼
(五)
女人在门里听了听,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便悄悄地打开门栓,探出头来向两边张望。街上死一般的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在漆黑的夜里更让人不安,女人赶紧关好门,把门栓重新拴好,走进屋里。
屋里一盏油灯半明半暗地亮着, 摇摆不定的灯光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个装药的大碗,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弥漫着整个屋子。听到孩子呻吟了几声,女人赶紧坐过来,看着发高烧的孩子,手脚忙碌了半天,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一着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见孩子不再呻吟,又赶紧走到院中,听那房门是否有动静。
折腾了几遍,再走到院中时,好像听到门有动静,女人怕自己神经紧张,听差了音,赶紧走到门口细听。一阵细小的扣门声传来,女人紧张的小声问道,谁?敲门声停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快开门!
女人赶紧打开门,一个男人闪身走进来,女人回身上好门栓,随着男人进了屋。男人径自走到孩子面前,看着孩子烧的通红的脸。女人见主心骨回来,像找到了倾诉对象。
“孩子出天花,发烧好几天了,吃了好几副药也不见效,没办法才给你捎信,让你回来看看拿个主意。”男人看着孩子痛苦的样子想了想说:“要不你明天抱孩子到县城看看,看看西医有什么好办法。我马上就得走,现在风声太紧,这次回来怕目标太大被人发现,我没带人趁半夜跑回来看看!”女人又留下眼泪对丈夫说:“锅里还有张饼你先吃着,我再去给你找几件衣服!”
院子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男人掏出枪紧张地看着门和窗。这时外面像下饺子一样扑通通跳进十几个人。女人吓得抱着男人说,你从后窗跑吧!
当地的房子后墙几乎不留窗,后面的人家很忌讳人家站在屋里能看到自己,所以偶尔留一个小窗也是高高地在上面。男人回头看看那个小窗对妻子说:“应该出不去了,后面大概已经被围起来了!”
说话间,门和窗几乎是飞进了屋里,十几个乌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男人,一个声音飘进了男人的耳朵。“梁大队长!久违了,我们等你半天了,今天我们该算算总账了!”
女人扑到男人身上,用身体挡住后面的枪口,回头说道:“八路老爷爷,饶了他吧!俺家孩子出天花,我没办法才捎信让他回来!”
“那我们死去的那些烈士怎么办?”
……
第二天,人们都在传说八路军神兵天降,半夜干掉了梁大队长和他的老婆,身上打的像个筛子都是血窟窿。梁家的亲属不答应了,政府和部队也觉着不能这么善罢甘休,八路神出鬼没的抓不到,那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说梁大队长潜回家的呢?
几天后,梁家的一个邻居殷家被抓走两个人,据说是这家的老汉向八路告的密。八路打死梁家夫妻两个人,人家要血债血偿,老汉和大儿子父子两便死在对方的枪口之下!
刑场照例是不会缺人的,对与错不管,起码有生有死的热闹可以看,阴风中,刑场的大布告上画着大大的红叉,有几个人念着上面的字,沟通八路,打死大队副!
殷家失去了主心骨,一家人的生计也成了问题,小叔子决定带着寡母去闯关东,忽然看见寡嫂正在地里刨着坑,准备种些南瓜来弥补粮食的不足,心虽不忍可还是硬着心说道,我们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过,还在不在这住,你还种什么南瓜,还准备在这常住啊?
女人留下眼泪,公公和丈夫走后这不是第一次流眼泪了,原以为自己带着俩孩子就这么过下去,谁知人家还容不得她们娘三个,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领着女儿、儿子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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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7楼
(六)
读过书的大都知道《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触龙为了劝谏赵太后,用对燕后的爱大于长安君,劝谏了盛气凌人的赵太后。启蒙的孩童知道这个典故,熟读四书五经的杨先生更知道。
女儿领着外孙女、外孙子进了门,这真正的心痛才体会出来。小孩子也知道遭了变故,怯生生的站在那里,姥姥先抱了抱孩子,然后抱着女儿一阵痛哭。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一些婶子大娘,姐姐妹妹的也过来跟着陪了许多眼泪,劝了老的又劝小的,逢在这乱世,百姓的小命像草芥一样不值钱,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也只能逆来顺受。
杨家在村里家境不算好,但也算不得穷,别人家的男人大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忙碌,靠天吃饭。杨家不是,杨先生自幼饱读诗书,虽然家道中落,也还不至于去地里向天向地讨饭吃,因为学问大,村里人都尊敬他,只要他首肯,村里的孩子们便都有了读书的去处。
杨家不是祖居于此的,两代前也是穷苦人家,但是勤劳肯干,脑子也灵活,有一年收成不好,别人家或是逃难或是出去要饭,杨家举家上山,上河边,上路边割蒿子,然后支起一口大锅熬碱.辛苦不是白费的,当一家人烟熏火燎忙活一个多月后,熬出的褐红色碱块已经很可观。也是该杨家时来运转,这一年碱价暴涨,卖了许多钱,但这行也像投机一样长做不得,不是每次都能有这等好运,一家人商量后决定,还是买了土地是根本,几番比较相中了这个地方,于是,在此买地置业。
那时代的人,都主张个光宗耀祖,在地里刨食吃饭肯定不受祖宗待见,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学而优则仕是唯一的出路。杨先生从小聪慧,几乎过目不忘,教书先生对东家夸道,他一生育人无数,从没碰到这么好的学生,将来这孩子一定大有出息,他这个老师将来也会闭目安息的。杨家人大喜,更是善待老师,督促孩子好好念书。只是世事难料,当初熬碱生意做得好,这大清的国运却是霉运不断,在列强觊觎下,内忧外患,已趋分崩离析,最后取消恩科,断了众读书人的出路。杨家小哥虽是长大,却报国无门,也是对时局心灰意冷,无奈之下每日里除了帮家里做些事情,也只能吟诗作赋,饮酒赏花,过起了五柳先生的生活。
父母过世后,杨先生也学着耕种农桑,只是让读书人做农活,跟自小耕种的农夫相比也是差了许多,最后家中田园变卖了许多,剩下的也只够维持家用,自两女儿嫁出门,老两口没什么挂牵,也是轻松了许多。不曾想,这点简单的要求也被打破,天大的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
女儿一家已经住了三两个月,杨先生觉着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做父母的不能养她们一辈子,该给她们重新成个家才是万全之策。杨先生也是费了一番苦心,找条件不好的,怕女儿一家受屈,条件好的,拖儿带女的人家肯定也是嫌弃,正思量间,张媒婆登了门。
耿老汉的名声是听过的,人没的说,能干活家境殷实,这些都好,比自己小不许多也可以将就,只是听闻耿家的老婆甚是厉害,女儿这么老实怕过去受气,便推脱说两个孩子年纪小,不能离开母亲,而且甚是淘气,在人家会影响人家生活,不想将来再生变故。
张媒婆听完笑道:“哥嫂实在是多虑了!您家的情况我跟耿家也沟通过,人家说,过日子过的是人气,现在家中粮食有的是,就缺孩子!只要嫁过去,无论是现在的孩子还是将来生的孩子都会视同己出,将来孩子大了,女孩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男孩排排场场地娶媳妇,您二老就等着过好日子吧!”杨先生夫妻无话可说,只瞧着女儿是否中意。
这些天,杨家女儿也是上火不止,这两三月眼瞅着父母为自己操心,白了许多头发,心中过意不去,见有了去处,父母没什么意见,又听人家说会对孩子好,也不去管许多,都说耿家大老婆厉害,心想只要自己做好本分,不争什么名利,对方也不见得如何出格。想到此,也就点头同意!
张媒婆大喜,赶紧回家复命!不多日,耿家来娶,是年耿老汉四十五六,杨家女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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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8楼
(七)
人生据说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耿老汉来说,这次的洞房花烛简直有些酸涩。二十多年前那次,自己和家人是真的笑了,村里人有人娶不起老婆,自己不仅娶了,还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女方家庭虽不及自己家殷实,却也算是中等人家。迎亲那天高头大马、八抬大轿,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在村人面前多大的排场。看看现在,已经快五十岁的年纪,本来是应该给孩子成家,抱抱大孙子,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可天不佑人,三个孩子托生在这战乱的年代,都不在人世,为了延续香火才不得已又迈出这一步。
杨家的女儿心里何尝好受,嫁到殷家虽没享多大福,也没受什么罪,丈夫老实肯干,在普通人眼里,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已经烧了很大的高香了,没想到晴天霹雳,丈夫、公公惨遭不幸,自己才走到寡妇再蘸的地步,为了不拖累娘家人,为了一双儿女能有个归宿,才嫁了过来。
最苦涩的还是耿家的大老婆,为了耿家不绝户,亲自找人说媒为自己的丈夫说媳妇,把自己的丈夫分享给别人还得对着亲朋好友很大度的笑,为了事情的圆满,一白天迎来送去的操持,到了晚上,一个人面对孤灯,终于卸下了一天的坚强,趴在床上哭自己的不幸,自己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老天要惩罚自己,把三个孩子都夺走?悲戚声中,夜晚中这盏孤灯亮了很久。
三个人都没睡好,也都起得很早。耿老汉这些年的习惯是,大清早就要到山上干活,大老婆早起做一家子的饭,新嫁进家门的人不能赖在床上。从进门子开始杨家女,(这时应该叫婶子了)就看到大房不善的眼光,虽然转眼看别人时会变得和善,再转到她这儿时还是那么凌厉,这点,作为一个女人是最敏感的。她知道,以后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自己嫁的不是地主老财,是一个因为勤劳肯干而比较富足的庄稼人,想在这个家立足,就是多干活并且和丈夫在一起。至于两个孩子倒不用担心,男孩已经八岁了,吃喝拉撒已经不用人操心,再说大妮子十岁,可以在家照顾,至此,耿家婶子开启了几十年上山下地的生活模式。
俗语有这样一句话,七岁八岁讨狗嫌,这年龄是一个人这辈子最无拘无束的日子,可以到处疯跑,和年龄相近的孩子也闯不了大祸,大人们干活也忙,更是懒得去管。老人们还有一句话,淘气的孩子将来有出息,细想一下还真是,孩子不上火、不长病健健康康长大,即使当不了大官,凭体力吃口饭也是没问题。
对孩子的这些容忍,多是对自己家孩子的爱。从家里多了两个孩子开始,大房就看着不顺眼,这时候应该喊作娘的,只是孩子没想喊,人家也没想着答应,而且,家里再殷实,凭空多了两个吃闲饭的也不会好受。开始的日子互相生分,还比较顾忌一些,日子多了,孩子与村里的小伙伴混的精熟,愈发的与人胡闹。大房终于开始训斥了,几回之后孩子也皮了,还是我行我素,到了伸手的时候,孩子哭闹着去找娘,娘在山上干活不在家,就去找在邻居家跟人纳鞋底做鞋的姐姐。姐姐还是个不怕事的人,领着弟弟回来理论,大妈对付孩子还行,这么大的闺女就有些力不从心,岁数大了不说,身体还瘦,自小就缠足走起路来也费劲。闺女虽然也缠足,但岁数小身子灵活,还真抓不住。
耿老汉和二房干活回来,大房便哭闹不止,说这俩孩子不听话,忤逆不孝。耿老汉不好说什么,孩子的娘便训斥两个孩子,让孩子认错,到了后来,情况也是不好,孩子视大妈为毒蛇,大妈看孩子作猛兽,大妈的忍耐到了极限,要做最终的了断。
当大妈说出把妮子送出去当团圆媳妇时,孩子的亲娘简直是五雷轰顶。什么团圆?那是说的好听,童养媳有几个好果子吃的?家里有的是粮食,怎么会差孩子一口?孩子是有点脾气,孩子小不懂事,在陌生的环境怎么不得磨合一阵,孩子十多岁了,再挺两年不也该出门子了么!
耿老汉也没什么好主意,虽不想让二房为难,更不想让原配夫人难过,二房最后无奈,只得点头同意。过日子不是过家家,推倒从来,能走到今天这步,还能再走回头路么?回家怎么去见父母?自己受些委屈也罢,怎忍心让他们再操心上火。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已经怀了人家的孩子,到这个地步,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咽——认命了!
选好的人家看着还不错,看着虽然不善,但也不十分凶恶,只能多说些好话,让人家多担待孩子的不是,人家答应的也是十分真切,妹妹放心,到我们家会当亲姑娘一样看待,孩子长大就让他们拜堂成亲。
姐姐走了,弟弟偷偷在后面跟着,哭着走了很久,以后没人再照看自己,在这个家究竟怎么待下去!
儿是妈的心头肉,冷丁割一刀下去,妈妈是最疼的,从送走女儿开始,梦里就不是干活的场景,一闭眼就是女儿在人家受气,一闭眼女儿就是在人家吃不饱,挨打挨骂!早晨醒来,只能双手合十,默念“日出东方日落西,黑夜做梦谁得知,做着好梦是一宝,做着歹梦化飞驰,消灾、消灾,破去福来,消散,消散,无灾无难,我念阿弥陀佛!”耿老汉每回看到此,便不再言语转身出屋,也觉着对不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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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19楼
@李熙 2017-08-04 18:43:51
很好的文字,在六星看过一些,向楼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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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认人不多,才看见你是六星版主,勿怪,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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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0楼
@大蓉儿2017 2017-08-06 18:31:24
更新多少了?我留个脚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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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能写多少,奔着你说的两三万字的中篇使劲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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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1楼
@遥望江南2017 2017-08-07 06:15:45
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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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江南,初到红袖的时候,你就顶过我不少帖!
沂蒙老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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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2楼
@逛逛2018 2017-08-09 13:37:40
巴鲁鸟语,还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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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无言以对,感谢您的顶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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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3楼
(八)
“妮子!烧火做饭去”、“妮子,把这些衣服洗了”、“妮子,今天纳这些鞋底、鞋帮”、“妮子,推磨去!”、“妮子,去剁食喂鸡,喂鸭”、“门关好没?尿罐子拿进来没?”
从进了这家门,这些话就把耳朵装的满满的,家中攒的那么多活,排的满满的,都在等着妮子。妮子已经很多天没有话了,也忘了多少天没有笑了,这个家需要的只是手在动。
那个婆婆好像不会笑,哦!对了,只是对妮子不笑,公公也总是不言不语,那个男孩——将来的丈夫,也没正眼瞧过自己,十几岁的小孩还根本不懂心疼媳妇。
睡觉总是睡不够,好像刚睡着,天就亮了,又开始一天的生活。所有的活都不怕,只要手勤快就行,妮子最打怵的是推磨 。山东人最爱吃的就是煎饼,新磨的小麦,玉米味道才最好。妮子每天都要推那个沉重的石磨,一大家子的煎饼就要推的飞快。十几岁的小孩比磨盘高不了多少,能推动已经很不错了,要跟上婆婆理想的速度非常的困难。
每走一步,脚都会钻心的疼,中国最伟大的发明,什么指南针、造纸对女性来说,还不如缠足来的实惠,从七八岁开始就是噩梦的开始,只要脚发育不停止,裹脚布的力道就不会松下去。婆婆早忘了自己当初裹脚的疼痛,见磨盘停下来,上前抽出磨杆就往妮子身上招呼,哭喊和眼泪声中,石磨又开始转动起来。
妮子最开心的时候,是大姑姐的到来。大姑姐不骂她,还会帮她做饭,吃饭时,当遇到婆婆的冷眼准备放下饭碗的时候,大姑姐会盛一碗饭,倒给她一大半,或者拿张煎饼说自己吃不了,撕一大半给她,大姑姐可怜这个又瘦又小的孩子。
妮子推磨推不动的时候,大姑姐便让妮子去给她照看一下孩子,自己帮着她推一会儿。有一天,大姑姐终于忍不住掀开妮子的裤脚,哪有一点儿肉啊,就是干腿棒子,又撸起妮子的袖子,比麻杆粗不多少,而且除了青就是紫,大伤套着小伤,等看完差点眼泪掉下来。
山东吕剧有个曲目叫《小姑贤》,说一个媳妇在婆家受气,小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让婆婆容下了媳妇。那毕竟是戏剧,在生活中没那么容易,大姑姐不敢劝自己的娘,知道她脾气拉茬,自己求情不成,反而会让妈妈觉着孩子告自己的状,等自己离开家,会加倍的发泄在妮子身上。
这天,大姑姐住了一些日子准备回婆家的时候,回身对送到门口的娘说:“我想带妮子去给我看几天孩子,老抱孩子胳膊疼,她给我带孩子,我能歇一歇、睡一觉!”
“不行,她走了,谁干活,谁推磨?”大姑姐不敢再争辩,跟着丈夫回了家。
再回娘家的时候,妮子看着更瘦了,不仅没有长高,以前穿的衣服反倒支撑不起来了。大姑姐只能默默的多帮妮子推一会儿磨。有一天,趁着旁边没人,小声对妮子说:“你还是逃吧,逃的远远的,别让人家逮到,再待下去,俺娘会折腾死你的!”
妮子逃跑了,早晨婆婆吃完饭去临村走亲戚,妮子就没了踪迹,当公婆家发动人们去找的时候,妮子已经有了安身之所。婆家寻人,奔的是妮子的姥姥家和娘家,所以专找远路去的。 邻村有个寡妇特别可怜妮子的遭遇,便收留了她,因为寡妇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就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的看待。
妮子不想回家,娘那里一点地位没有,自身难保,回去还是受气,姥姥、姥爷那里也不能去,条件也不好,如果好也不能让自己做团圆媳妇。杨家还是知道了妮子失踪的事,打听到妮子受虐待,怕人家虐待死贼喊捉贼掩盖罪行,也多方打听,终于在寡妇家找到妮子!
姥爷打了保票,一定给妮子找个好人家,寡妇也来劝,终于把孩子领回了家。也算是苦尽甘来吧,再找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以后的日子虽偶有争执,但人家不打不骂,相比较好了也不知多少倍,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妮子归宿也就很好了。
第一个夫家,因为虐待人很不体面,被人不知数落多少回,杨家赔了一担高粱也就只好作罢,杨家女听到女儿的遭遇,也是没有办法,暗恨自己命苦,做娘的竟然半点主也做不了,不知哭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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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4楼
@碧箩春水 2017-08-10 22:09:53
静心写字的楼主,其实是很让人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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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鼓励,这大名这么耳熟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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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5楼
@风行16 2017-08-11 21:34:48
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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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还在关注,我这蜗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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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6楼
( 九)
耿老汉有了喜色,干活下地回来看见村里的人,也都开始打着招呼,因为二媳妇的肚子有了他的希望,只要生个儿子,就再没人说自己是绝户头了。从二媳妇进到这个家门,就一直跟着他上山、下地干活,自己不是皇上,娶的也不是娘娘,在这个家里能干才是待的下去的理由;领在身边,两房媳妇见不到面,也就不会打架,和平相处是每个男人的希望。
二媳妇的肚子大到实在上不了地的时候,才留在家里干活。大老婆准备了小孩衣服,等着孩子的降生。按说这都是应该亲娘准备的,可干活使力气行,钱都是掌握在大老婆手里的。
耿老汉还是每天早早上山,在家也不能帮着使劲,而且这么冷的天,多割些柴挑到崔家峪大集可以卖个好价钱,男人只要多挣些钱能养家那才是真本事。
二媳妇肚子有动静的时候,大老婆马上请了接生婆,虽然自己一直不喜欢二媳妇,但肚里的孩子可是耿家的亲骨肉!阵痛中,大老婆进出几十个来回,直到接生婆说这么折腾,会影响生孩子,才在外面坐好。听到里面传来孩子清脆的啼哭,大老婆来到屋里,接生婆早已经给孩子剪完脐带,洗了澡,见东家婆进来恭喜道,大胖小子,说完用小被包好递过来。大老婆默默地接过来,轻轻地揭开小被,待看清关键部位才欢天喜地的抱进了自己的屋里。
接生婆收拾完家什也回家了,屋子里只有杨家女在床上躺着,身边没一个亲人。静寂中那份孤独越来越强烈,还没看孩子一眼,就被抱走了,还没看清是白是黑,是胖是瘦。折腾了半天,出了一身汗,口渴的要命也没个人管,这就是自己要的生活?以后还能有多少苦难在等着自己?一想到这心里就冰冷起来,忍不住掉下眼泪,虚弱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被喊声惊醒。
“起来,给孩子喂奶了,孩子饿了”。睁开眼睛看见大老婆把孩子又抱了过来,孩子吃完奶,也不哭也不叫刚把脑袋放在妈妈胸口,大老婆一把夺了去,又抱进了自己的屋,杨家女眼泪又流下来,自己这不是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么,或者就是一个奶妈子而已。
天黑下来,耿老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屋来,听大老婆说生了个男丁,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先洗了手,又到火前烤了胸前后背才走进大老婆屋里,看孩子躺着床上睡熟了,想过来亲亲,怕手没洗干净,又怕带回来的凉气呛到孩子,干脆远远地看着孩子只是笑。
大老婆端上热饭菜,一家人开始吃饭。从中午到天黑,杨家女终于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口热饭。
生完孩子第三天,耿老汉又早早的上山砍柴。大老婆把孩子送过来,喂完奶把孩子送回自己屋,看孩子睡着了,转身来到杨家女面前说:“缸里没水了,你躺两天也差不多了,去把缸挑满。”
“谁家媳妇生完孩子三天就挑水?你是不是女人?你爱挑不挑,不吃就都饿着!”在这要命的关头,二媳妇终于反驳了一回。
“好!你不挑我让你儿子挑,咱家不养白吃饱。”大老婆转身出了屋。
寒冬腊月,天地一片银白,凛冽的寒风中,殷家八岁的儿子奔着井边去挑水,水桶是挑不动,手里拿着白洋瓦打制的铁壶,小心地走过铮亮的台阶,来到井前。村里的人都在这口井里挑水,打上的井水淌到地上越冻越厚,凭空增加半尺厚的水井更让人有种幽深、冰冷的感觉。打水的大人走到这里都万分小心,怕滑到井里。孩子小心的打上水,像捧着宝贝一样的往家走。
第一次走到家里剩多半壶,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少,最后白洋瓦的铁壶也磕的都是瘪,只能哭哭啼啼地回了家。见没打回多少水,铁壶也磕破了,大老婆在院子里又大声地叫骂着。杨家女只能默默地听着。
第四天,要强的杨家女走下床,顶着寒风去打水,也不去管井边那么多诧异的眼神。
这天,杨家女从山上回家取些东西,刚走到家门口,听到大老婆屋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听声音是一个邻居婶子过来串门,大老婆正绘声绘色地给邻居讲发生在自己村里的故事。
“俺们村有家媳妇生孩子第三天就去挑水,到井边冲撞了井里的老龙,回家就得了病差点死了,井里的那条龙被冲撞也回不去了,谁也挑不了水,后来这家人请和尚、老道做法,俺地那个娘啊,井里的龙后来褪了一大张皮才走了。”
杨家女一听就冲进屋里开骂:“你个老**,原来你是想让我死啊,让我三天就去挑水,老天爷保佑我,我第四天才去挑水,你安的什么心?你还算什么人?”
见被揭了底,大老婆脸不红不白,“我让你去你就去啊!你不还是没去么!”
……
春天来了,冬天又走了,季节交替着变幻,孩子转眼长到四岁,虽然大人磕磕碰碰的生活,但看见孩子又蹦又跳烦心事转眼就消散了,
一天晚上,孩子有些不舒服,大妈一摸是发高烧,连忙起身去买退烧药给孩子吃了下去,第二天早晨孩子已经冰凉了。大老婆跳着脚的蹦出屋开骂:“谁知道你孩子不活啊,要知道养孩子不活怎么把你领家里……”
村里的孩子们这一天都开始发高烧,找大夫看说是要出花。杨家女悲从心头起,一天天的干活也不讨好,看孩子面就凑合过着,你把孩子药死了,还这么咒骂自己,这日子没法过了,回娘家离婚。
耿家着了慌,这么能干的媳妇实在不好找,而且孩子的死的确不怨人家,耿老汉岁数也有些老,再也折腾不起,最后请村里管事,族里长辈去杨家,赔礼道歉,请回了杨家女。
大老婆理亏,只能听从大家的意见。杨家女经过这许多事也知道,一味地忍让不会有好日子过,要想生活下去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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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7楼
(十)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人没了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大老婆懂这个道理,所以从二房回来之后,自觉着脾气收敛了些,耿老汉更知道,虽然自己不善言谈,但还是用真情实话打动了杨家女。以后你别跟她一样,她三个孩子都没了,换成谁心情都会不好,你让着她点儿。有了丈夫的开导,又出于女性的同情,关键的还是自己的善良,一家人还是顺着以前的生活轨道继续着。
二媳妇又怀了孕,生产的时候,大老婆还是紧张的在外面张望。孩子响亮的啼哭,让大老婆又有了希望,看到生的是儿子,又抱到了自己的房中,二媳妇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不去争辩,知道过一会儿孩子饿了,会送回来喂奶。
二媳妇再次开怀,一家人喜不自禁,耿老汉岁数已经大了,膝下儿女众多已是不可能,但多生一个多添福还是好的。大老婆也做好了打算,孩子呱呱坠地时候又冲进产房,看到是个妮子,转身就走回屋生闷气去了。
自此后,许是老汉岁数大了,二媳妇再没开怀,便干脆把老汉撵回大老婆屋,自己搂着不被人待见的女儿睡。
生活是什么?就是一早上能睁开眼睛吃饭,干活,晚上能闭上眼睛第二天接着重复昨天的开始,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当华夏大地炮声隆隆,厮杀震天的时候,只要没有子弹呼啸而过,只要没有炮弹在身边爆炸,只要有间隙,勤劳的国人就会在春天播种着希望,秋天收获着幸福。鬼子来的时候,走的时候,国共大厮杀的时候,百姓们都这样劳作,自己要吃饱肚子,剩下的要往上交公粮,甚至要勒紧自己的裤腰带。
政权的更迭,必然会影响百姓的生活。当年国共联手抗击小鬼子,是作为中国人有血性,共同抵御外侮,当两个兄弟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相互厮杀时,是治国理念的不同,所以,当共产党掌权时,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开始了!
什么是革命?就是革有钱人的命。从陈胜吴广的大泽乡到劲透长安的黄巢,从不纳粮的闯王到金田起义的万岁天王都这么过来的,打土豪,分田地其实就是这种观念延续下来的结果。
工作组进驻了村里开始代替穷苦人说话,谁家地多谁就是地主,均分出来送给无地少地的人家,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耿老汉倒没有这些顾虑,自己买个小山包,开些荒地养活家用,按章程来说,所开的荒地除以家里的人口数,只能算个贫农。
有两种人是最有切肤之痛的,一种是家有良田几十亩,忽然之间就成了别人的,祖宗攒下的房子,省吃俭用的钱财忽然就不属于自己,这种人失落感最大;另一种人原来也是过着这种富足的生活,或者是祖宗不在庇佑,或者是命当如此,吃喝嫖赌抽,不好好过日子,几代人攒下的家当被变卖一空,一头扎在穷人堆里。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共产党来了苦变甜,他们也苦大仇深地分了人家的浮财,分了人家的地。
耿老汉亲眼看到,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一个是春风得意,招摇过市,另一个是小心谨慎,走路都像没底气一样。败家子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说,怎么样?还看不起我不?多亏我卖了地,要不然也得跟你一样,被批斗、被游街,老婆孩子都被人看不起!对方只是低下头,不吭一句,或是不屑或者被教育的失去本色。
耿老汉不想评判这些,这社会无所谓对错,那是别人说了算。自己信仰的是只要人勤快就不会挨饿,就能过好日子,村里人没有嫉妒自己的,那是自己干出来的,自己早晨起来上山干活时,有人还在睡懒觉,自己晚上回来时,有人正在赌钱或者已经进入梦乡,懒惰的人活该受穷,靠一时的运气即使让你温饱一时,也不会过得长久。
耿老汉只相信一点,能不能吃饱,是勤快的事儿,而能不能活的有尊严,是这个社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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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8楼
《十一》
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是回娘家,在婆家要看婆家人脸色,吃饭不敢多吃,干活还得多干,那年代,婆家人的眼睛不是肉长的,瞪你一下,会像刀剜一样疼,只有娘家爹娘才会真心对你笑。
二媳妇每次回娘家都是最为难的时候,耿家粮食多,吃饭没人管,可在家没有地位。大老婆管着钱,管着家,她回娘家东西大包小包,随便拿,想换口味还可以到大集上买些各式糕点。二媳妇想回趟娘家,大老婆眼睛围着转,空着手是最好的,好在娘家也不挑,只要女儿在耿家立住脚跟,不出什么差错。
邻居们眼里倒是都在看着,平常人家媳妇回娘家都要拿些东西,这回桂兰嫁到比较殷实的家里,回来空手总是不太体面,于是背后总是有些议论。桂兰也经历了许多事,怎么会看不出来,无奈不好为了娘家和大老婆撕破脸。经过许多事,桂兰终于不再害怕大老婆,和她对着干丈夫的面子不好看,只能耍些手段。
再回娘家的前几天,桂兰总会偷偷装些小麦、喧饼之类,放进关系好的邻居家里,回娘家的时候,出了大老婆的视线,再偷偷拐到邻居家里,放进裤腰,脚脖再扎上带子,看着虽然笨点,但小脚女人走路不那么灵活,也没人注意。
妮子一天一天长大,也能跟着娘走回姥姥家,人小本来就走不动,还要在腰里围上东西,没走出几里地就走不动。娘就告诉妮子,姥娘,姥爷岁数越来越大了,身子骨也越来越不结实,干不动出力活,现在也穷了,你累点儿,他们就有吃的了。妮子听完,就会打起精神接着走。
妮子不太喜欢姥爷,总觉着他有些做派,不好亲近,下雨、下雪或是地里不忙的时候,村里总有人过来,听姥爷讲书,但妮子不爱听,也听不太懂,后来妮子嫁了人有了孩子,知道有文化的好处,便希望儿女好好学习,像她姥爷那样受人尊敬,那读起书来,帽子什么样,什么名,什么颜色,衣服,裤子描写的绘声绘色,可惜三个儿女不随姥家人,无人继承他的衣钵。
这天,妮子见姥爷又跟人讲古,便走出门来,玩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院子里的一个大花盆,不知名的花上,绽出十多个花骨朵,表皮已经发白,微微露出粉红的味道,一时玩心大起,便一个个揪下来,掰开捣碎,摆起了菜碟。
送走了乡亲,姥爷走进天井,每回都要走到花盆边欣赏一下心爱的牡丹,猛然间发现心爱的牡丹花骨朵都不见了踪影,大为光火。低头发现墙边几个瓦片里装着花花绿绿,又是丝,又是片的东西,知道是外孙女的杰作,于是大喊:“妮子哪去了?是不是你把我的花骨朵都揪下去了?这孩子惯得都作翻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进屋找出锥子来寻妮子,边找边说,看我把你耳朵锥出窟窿,弄绳穿上,再不听话,一下子就给你拽进屋来。
妮子当了真,飞也似地逃进屋里,躲在床上捂住耳朵大哭。桂兰知道牡丹是爹的心爱之物,便数落孩子说:“该不多,一天就知道作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吃晚饭了,妮子还是趴在床上不敢起来,姥爷余怒未消,边吃边生气,桂兰也生了气。
“爹,你要这么吓唬妮子,我以后不来了。”
姥娘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脾气,这牡丹花就是你爹命根子,也就是妮子毁的,要是你姐姐的孩子来,能这么光吓唬么?
杨老汉一辈子无儿,只生了这两个女儿,当初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桂兰遭了横祸没了丈夫和公公,权宜之下才嫁到耿家,虽然大老婆有些厉害,丈夫对她倒好,衣食无忧作父母的也就没什么牵挂。给大女儿选的人家,当初也是不错,无奈变了世道,家里穷了下来,每回过来串门总要住些日子,几个孩子又哭又闹,杨家这时又不富裕,吃到快断顿才离开,所以不太受杨老汉的待见。饥荒之年,桂兰回来总拿些东西贴补,大女儿家穷来添麻烦,一心思这里,杨老汉总哀叹,这老尤家滴啊!
见女儿生了气,杨老汉不再言语,桂兰便哄妮子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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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29楼
@秦川梦回新 2018-03-05 08:25:55
问候左手刀。写得真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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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秦川梦回的鼓励。
在红袖时一直拜读您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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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30楼
(十二)
从妮子出生,大老婆半只眼都不瞧一下,在她心里,女孩儿就是赔钱货,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她只喜欢男孩儿,长大娶妻生子,光大门庭,所以,一门心思用在儿子身上!妮子没人管,二媳妇总算是真正当了一回娘了,两间屋子,两个锅,一人管一个倒也挺好。耿老汉照例是早出晚归的操劳,二媳妇知道地里活多,便想让大老婆替她照顾一下妮子,多一个人在地里干活总能减轻一下老汉的负担。话一说出来,大老婆头摇的像拨浪鼓,门都没有,我可没空带你家妮子,二媳妇再吵、再骂也不起作用,无奈,只得把孩子带到能脱手为止。
所有人的童年都是美的,哪怕吃过的很多苦和累,长大后,再回忆那时的艰辛却又有微微的甜意,记得最清的肯定的吃和玩。妮子总看到哥哥有很多好吃的,每回大妈从集上回来就把哥哥领进自己的屋里,两个人吃着各种饼干,和没见过的水果,剩下的就高高地挂在房梁上。妮子小时候最盼望的是能长成大人那么高,不用把脖子扬的老高却够不到。
妮子记得最清的是,娘煎了一碗饺子端进屋里,(妮子管生自己的叫妈,另一个叫娘)看上去焦黄酥脆,豆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妮子站在娘门口看着一个个饺子在眼前消失,也没人搭理自己,直到哭出声来:“我要吃饺子,我要吃饺子……”
娘不耐烦起来,哭什么哭,锅里不是有饺子么?妮子实心眼,便跑到锅边,揭开锅盖,只见锅底铮亮,再回到门口,饺子都吃光了。
北方人大都吃面,烙饼,做馒头,很少吃大米。这一天,娘又在集上买了些大米,煮成粥,又端进屋,娘俩喝了起来,妮子又在门口哭哭啼啼想喝粥,娘再说锅里还有,妮子也不信了。
妮子的哭声惊动了从地里回来的亲妈,见女儿这么没出息忍不住大骂:“你馋死了,非得在这瞅着,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滚远点就不馋了”
二媳妇也是无奈,这个家自己说了不算,累的女儿也跟着受苦,好在孩子一会儿就忘个精光,跑外面玩去了。
孩子们的世界是最美的,树上的果子,河里的鱼,妮子们的过家家,摆菜碟,妮子都喜欢。妈和爹在地里没空管她,娘根本就懒的理她,所以一天天只是疯,只是玩,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娘就更不喜欢她了。
妮子长到五岁,有了个新的工作,看果园,家里怕她困,又给她找些棉衣、棉裤让她拆开,晚上拿回家里,妈会趁着夜色洗干净,秋天时,地里摘的许多气豆在家烧开水煮好,然后拿到果园的大墙上晾晒,晒干再挑回家,于是,别人家冬天没什么菜吃的时候,家里的干菜总也吃不完。
这天,妮子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娘没在家,天也快黑了,想到爹和妈在地里回来吃不上饭,就学着大人的样,洗净了地瓜放在锅里,添上水,帘子上面放上煎饼,开始烧火做饭,爹妈下地回来时,大妈急急忙忙才赶回来,见到一大锅不用动手就热气腾腾的热饭菜,全家乐的合不拢嘴,纷纷表扬妮子,妮子看见娘都有了笑容,知道自己多干活,所有人都会高兴。
大妈的嫂子过来串门,看见妮子很是喜欢,见小姑对妮子的态度很是刻薄,便劝道:“你看妮子多好,你不一直希望有女儿孝敬你么?妮子对你这么好,你也该拿出娘的样来,将来肯定得孩子的记。”
我就不喜欢妮子,早晚是别人家的,我就喜欢儿子,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见劝不动,嫂子便不再言语。
妮子长到十二了,大妈对她的态度略微改观了些,偶尔还带着她到大集溜达,这年雨水特足,往年不宽的小河变成了几十米,大妈犯了难,走回去不甘心,都走了一半路程,可跨石头过去,实在是对自己的小脚没什么信心。
妮子掂量了一下自己,又掂量了一下娘的体重,便伏下身子对娘说,娘!我背你过去吧。
你行么?娘不放心地问着,没事,我走稳当点儿。
河里的鹅卵石长满了青苔,妮子每走一步都要试探一下,走到一多半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背上的娘觉着忽悠一下,等着妮子把自己扔河里哪,看看妮子努力站稳又继续走着。妮子有些得意,对娘说,当初我要是也裹脚,今天我就过不了河了,娘赶紧回应说,是啊!现在是新社会了,哪还有裹脚的,头几年你妈给你裹脚,看你疼的厉害,我还劝她了,还是放开的对!
到了集上,大妈少有的给妮子买了好吃的,妮子开心地笑了,不曾想,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大妈的娘家侄子,大妈从妮子手上抢过来塞进侄子手里。回到家,妮子的脸色被妈妈看了出来,问清缘由,又和大老婆骂起来。
妮子这个后悔啊,长这么大,因为自己一口吃的还让两个妈吵架,回身劝妈,妈不听,只能劝大妈:“娘!别和我妈吵了。”大妈也觉着理亏,回身进了自己的屋,边走边说,俺听俺闺女的,不和你吵吵。
从妮子被自己过河,大妈对妮子的态度好了很多,也经常在别人面前夸赞,俺滴娘唉,俺闺女怪能地,几十米的河都给我背过去了,我还以为能给我扔河里哪。
对妮子真正好起来,是在儿媳妇过门以后,几番比较下来,儿媳妇总是对自己有些隔阂,还是十几年的闺女感情好,只是没经过几年,妮子和她亲娘去了东北,就再也没见过面,以后的岁月,大妈想起妮子就会哭,跟人说妮子对自己的好,现在被那个老**卖到了东北,再也看不见了,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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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31楼
@沉寂的_海 2020-04-23 16:42:36
精彩,后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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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看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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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刀2017
32楼
(十三)
腊月应该是农家的闲月,多数人家都是这样,忙了一年,该有个休息的时节。耿家不是,每年的这个时节也是挣钱的好日子,山上的油松长的葱葱郁郁的,可以割些松树枝到城里卖,十几里外的柴山集近些,但价钱给的少,要是挑到几十里外的崔家峪大集,价钱就高了好几成。
耿老汉一直对自己很满意,年轻时凭借着一把力气和勤快,买了这个山包,开了地,又栽了果树,一年用度都是不愁的。普通人家烧柴都费劲,只能薅些毛毛草,烙煎饼,燎屋子,自己却可以打柴到集市上卖。
走到崔家峪大集,卖完柴禾再回来得多半天的行程,挑着太多伤身体,少了对不起一天的脚力,所以每次出行时,都要仔细估量着这一挑柴禾,是否挑的动,临行时忍不住又放上两个树枝。
桂兰从殷家带来的两个孩子,妮子已经嫁了人,男孩已经长大十五岁,已经能跟着耿老汉下地干活了。耿老汉对孩子没要求,量力而行,自己挑一大挑子走了,殷家孩子自己也估摸着弄了一挑子往城里去。十五岁还没有长成,加上远途无轻载,越挑越沉,最后扔在路边休息,歇够了还得挑起来继续走,这样越走越累,到后来都有些看不清路,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会迷住双眼。
有的人家很富有,有的人家却贫穷,生拉的用什么阶级压迫的说道,来隐藏事物的本质,那是逃避和没出息的表现。
殷家的孩子过来没有改姓,八岁的年纪到这里已经有点大了,有个性的人往往不容易融入到一个新的环境的,所以脾气秉性和耿家人就有些合不来,大老婆不喜欢他,不光冷眼看待,冷言冷语更是不少;耿老汉爱屋及乌,对二媳妇带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太坏,但说像对亲生儿子那么实诚,却真的很难做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人都会有些自卑感,总觉着有些生疏,有了隔膜,就不像是自家那么自在,干少了,怕人家不高兴,干多了,伤身体,心火一旺,两只眼睛肿的通红。
桂兰虽然心痛,但为了孩子能立足下去,也只能隐忍着,晚上临睡觉时会帮儿子敷敷眼睛。桂兰总相信再坚持几年,给儿子娶了媳妇,成家立业,分家另过之后,儿子就会有个好生活。其实,如果没有一个人的出现,再过几年,孩子讨了媳妇真会照这样的设想走下去。
“嫂子”
桂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忍不住又痛了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前一个丈夫的弟弟,在殷家时的小叔子。桂兰赶紧把他让进屋来,又倒上一碗开水。
看见小叔子,桂兰想起了在殷家的种种事情,想起含冤去世的丈夫和公公,忍不住眼睛发酸,结发的恩情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初自己还一根筋似的想伺候婆婆和孩子,没想到却走到了这步。桂兰不恨婆婆和小叔子的无情,家中两根顶梁柱倒了,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并没有错,七年了,睹物思人又想起心酸事。
“娘呢?身体还好吧!”桂兰问起了婆婆。
“过世了,临死还念着他的孙子”小叔子说完看了一下嫂子,
“我看见侄子了,长大了,也受了不少苦”桂兰没法否认,自己拖儿带女来的,过得是普通人的日子,邻居们都会说。
“我想把他带走,送他上学。都十五岁了,还是睁眼瞎,以后不还是苦一辈子?”
没供孩子上学,一直是桂兰的一块心病,自己一直佩服有学问的人,也想过送孩子上学,可自己在这里没地位,孩子现在也只是在这里混口饭吃罢了,娶妻生子,当家立户,想起来也是波折不小。孩子叔叔真要送他去读书,将来肯定会有好出路,可真送孩子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在桂兰心里,闯关东还真是个坎,自己的好几个亲属都去闯关东,有几个尸骨还留在了外地,据说在烟台开往大连的轮船上,一个小孩子一直叫,孩子妈妈心烦就吓唬他,再叫就把他扔海里喂老王八。谁知刚说完,轮船就停了,像被钉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船长检查不出毛病下来问,是不是有人在船上说了什么过头话?人命关天,大家把这娘俩招了出去 ,后来船长下令,赶紧把孩子扔下海,再不扔,船沉了,所有人都会下去喂王八,在大家的威逼下,孩子妈妈把孩子扔了下去,船又重新启动了。
那年头,穿关东的真不是少数,人们选择这个路线,主要是能省一大段路程,而且船票也不贵。下得船来,人们四散而行,很少有单独出行的,多数都是亲戚、乡里组织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也就是走起路来互相帮扶一下而已。有个亲戚走到一个村子,忽然肚子疼,直到第二天下午,几十个小时活活疼死,乡里都走了,剩下孤儿寡母也就留在了当地。
茫茫的北大荒哪里是家?闯的时候没人知道,很多人都是走在路上,看到哪儿能开垦出一片地,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就会定居到那里,晚上,听到狼叫会把防身的东西带在身边,直到这里人越来越多,成了村落,狼才一点一点退出这块领地 。也有人走到村落,想要定居下来,须拜会村里的各大户家族,人家再开会讨论,人家看着来的人心善,或者看着可怜才会点头,只有人家同意才能在这里落户。
桂兰的有个亲属落户在黑龙江,但那里奇冷无比,生下两个孩子都没保住,由于水土不服,几年功夫,大人们都变成了大骨节,无奈何只能回到了山东老家,大骨节的毛病才又好了。
对于嫂子的担心,小叔子伸出手来说,自己的手就很正常,不是东北所有的地方水都硬,而且这回也不是漫无目标的瞎闯,自己在东北已经定居下来,辽宁也不是太冷,有房有地,家安顿的很好,而且坐火车去不遭罪,更主要的是孩子能读书会有好的未来。
桂兰还是不放心,毕竟孩子跟自己这么些年,让她舍手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于是先安抚下小叔子,决定等丈夫回来商量。
耿老汉回到家,吃完饭、洗完脚就上床睡觉,这是几十年养下的规矩,他很少串门子,有那时间不如多干点活。二媳妇跟他说完,耿老汉想都没想就说,你看着办,你要是觉着好就行。再说什么,已经呼噜起来了。
桂兰很不是滋味,到底不是亲生的,要是自己的哪能睡这么安稳。
第二天,大老婆也少有的过来说了会儿话,说孩子就该出去闯荡,窝在家里根本就没个出息,再说是亲叔叔带着,肯定差不了,上学学好了也是给老殷家光宗耀祖,以前的丈夫和公公,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
了解了一家人的想法,桂兰开始给儿子收拾行李,这里容不下孩子,或者出去闯闯,没准还真能出息个人哪!桂兰只能这么替自己宽心,如果她知道孩子到了东北给人家放了牛,她说什么也会把孩子留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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