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斯基摩词汇大骗局”,你居然还在相信
作者 | 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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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所谓的关于爱斯基摩语言的说法,也仅仅是人们的一个说法罢了。很多作家似乎只是为了“言之有物”,而把它想当然地放到文章中。
比如你可以在旅游杂志上找到一篇关于维也纳咖啡馆的文章,作者会在文章开头写道:“据说,爱斯基摩人有150个表示雪的单词,维也纳人肯定至少也有这么多表示蛋糕和糕点的单词……”
人们对这一说法这么着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背后反映的语言学观念。(i)不同语言中的单词对应不同概念的范围大小不同,以及(ii)不同语言的使用者所形成和思考的概念受到语言本身的限制。
也就是说,人们认为,因为爱斯基摩人发明了这么多不同的单词用来描述雪,他们对于雪的认识也一定有别于常人。
在互联网上,你可以在数百个网站上找到所谓的“不可译的单词”(untranslatable words)的列表,这些列表高度雷同,经常通过电子邮件和社交媒体分享。当你停下来思考这些单词时,你会发现其诡异之处:每个“不可译的单词”都带有翻译!
真正不可译的单词列表不会吸引很多人去阅读或分享。如果muguga bamanka真的没有翻译(而且这个词的确没有,因为它是编造的),谈论它就毫无趣味可言。
对人们来说,似乎这些所谓的不可译的单词之所以有吸引力,并不是因为英语中不存在能够解释这些词的表达,而是因为它们具有令人回味无穷的丰富特性,需要好几行的英文才能捕捉其含义。这些单词并不缺翻译,它们缺的是既完全准确又只用一个对应单词表示的翻译。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丹麦语中的hyggelig经常被列入这些“不可译”的名单。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单词的含义是“指一个温暖、友好、舒适、令人愉悦的亲密时刻或事物”,并且“呈现出这样一幅场景:冬日夜晚待在家中,屋内烛光摇曳,裹着温暖的毯子,可能还喝点儿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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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舒适”(cosiness)可以完成翻译的大部分工作,而“温暖、友好而亲密的舒适”(warm, friendly, and intimate cosiness)几乎表达得完美无缺;但是人们说,直到你在丹麦农场的炉火前与所爱之人共同度过了一个寒冬,才能真正感受到丹麦人说起这个词时的感觉。
把这种情况称为不可译性(untranslatability),使得翻译的语言概念超越了认知。这种不可译性与经验的匮乏、文化的隔阂和无法亲自参与实践有关。
这就提出了一个关键论点,即语言学是如何有助于说明语言与思想之间的关系的。语言学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也无法回答所有疑问:这些问题深刻而复杂,而且尚未明确,还需要哲学、心理学和神经系统科学方面的研究。但是,基础的语言学可以让我们更明晰地把握含义的关键性概念,并消除我们对语言和思想所产生的迷惑不清的臆断。
大多数人觉得不可译的单词列表有趣且迷人,实际上却暗中混淆了几个不同的词义概念。语义学家,即专门研究语言意义的语言学家,早已习惯于将不同的词义概念分离出去。
词汇具有文字适用范围,这决定了它们对所在句子的最小含义的贡献大小。这对于科学定义术语来说是最为清楚的。Monotreme(单孔目哺乳动物)表示单孔目(Monotremata)中的哺乳动物,包括鸭嘴兽和针鼹;oviparous(卵生的)则表示通过在将未孵化的卵排出体外来繁殖的特性。所以Monotremes are oviparous(单孔目哺乳动物是卵生的)说的是,单孔目中的动物是产卵的。
然而,不是所有情况都是这样简单明了的。因为有些单词意义的组成部分可以在不影响真值条件的情况下做出明确的意义贡献。
以连接句子的but(但是)为例:仅仅当Harald is a Swede and he doesn’t speak Swedish(哈拉尔德是一名瑞典人,他不会说瑞典语)为真时,Harald is a Swede but he doesn’t speak Swedish(哈拉尔德是一名瑞典人,但他不会说瑞典语)这句话才为真,反之亦然。如果其中一句为真(或假),另一句也为真(或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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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也存在与某些单词相关联的有趣的次要含义,使这些单词携带这次要信息,而不会与其所指含义相关联。如果我说I’ve lost my damn keys(我那该死的钥匙丢了),damn(该死的)一词并没有表示任何关于钥匙的特性。也就是说,my damn keys(我那该死的钥匙)和my keys(我的钥匙)所表达的事物是一致的。作为其意义的不可否认的部分(语言学家称之为规约含义),damn所传达的是,表明我对自己所说的主要内容中叙述的情况感到恼怒。如果我说I’ve lost my damn keys and I’m entirely happy and relaxed about that(我那该死的钥匙丢了,我对此感到很高兴也很轻松),我就在同一句话中表达了恼怒并立刻否认我很恼怒。
另一种单词含义也许与我们开始的不可译单词列表最为相关,是许多单词所具有的各种各样的弦外之音和联想意义。中世纪的逻辑学家称之为隐含意义(connotation)。所有这些含义都为可译性带来了困难。也造成了我们在跨语言沟通中的一些障碍。
再回到刚才谈论的不可译的问题。首先,我们需要明白的是,不能总是期望其他语言中的一个单词能够在英语中找到字面意义对等的一个单词。
德语里的Schnitzel(炸肉排)肯定是可译的,但是breaded veal chop(裹面包屑的小牛排)算是我们在英语可找到的最短翻译,所以一个德语单词对应的是三个英语单词。
其次,要求翻译成对等单词,而且在其他各种方面的含义(如非指称含义、会话含义、隐含意义)都完全相同,将会使得翻译无法进行。那些明显是直译出来的各种对等词汇,无法具有完全相同的隐含意义。
说回关于爱斯基摩语言中,有许多表示雪的单词这则广为人知的虚假传闻。这本应是一个说明语言如何塑造或决定思想的假说,但它实际上并不能被称为假说,只是一个定义模糊的、拥有各种不同主张的集群。
这一主张的延伸说法还有,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完全取决于其语言:说不同语言的人不会拥有同样的想法,甚至无法看到同一个世界。乍一看,这个想法可能会很有趣。但是,仔细观察后会发现,它其实无法成为一个科学论断。
这种说法具有下列奇特的属性:如果它是真的,这一真相永远无法被解释给那些符合该论断的人。举个例子,如果我的语言中有一个你无法掌握的概念,因为你的语言没有给予你那样的概念,那么我永远无法说服你相信这个概念的存在,因为你永远看不到我所表达的东西。我不得不向你讲清楚的关键思想,涉及的是你并不拥有也无法形成的概念。
这使得这种全球传播的主张(即我们的语言定义着我们的世界)即使是在原则上也是不可测试的。这不是科学假设,而是一种相当奇怪的(在我看来是难以置信的)形而上学的主张,而且没有人能够证实或反驳它。
《星际迷航》电影剧照
然而,关于语言是如何塑造思想的观点中,的确有一些主张可以进行测试。然而,这些观点描述的范围更加适中,通常涉及需要说话和思考的任务。
例如,研究发现,当人们必须将一组呈现在眼前的对象按照颜色来分类时,如果他们的语言中存在分别表示实验中的两种不同颜色的单词,则他们能够更快将一种颜色与另一种颜色区分开。
但这只能说明,如果你终生使用的语言会使用不同形式来表示具有关键意义差异的两个词,那么你对这类区别的反应速度可能会更高。这个实验结果并不意味着你在看到用同一单词表示的两种颜色时无法看出它们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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