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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公在一起8年多，吵架应该不超过10次。而这10次的架，有7-8次，都是和金钱有关。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当一个追求经济独立的女性，进入到婚姻时，金钱成了一个敏感话题。
文｜三个基尼
我对钱的敏感，从上大学就开始了。2004年，我从一所农村中学考进一所省会大学读书。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已年迈，供一个大学生很吃力，好在我哥哥已读完大学，决定支持我的花费。他当时并且给了我两个方案：1.计算四年大学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他每年给我一半，剩下的我自己赚；2.大一给我所有学费和生活费，大二减少，以此类推。我选择了方案二，因为作为一个在村里长大，最远去过县城的孩子，刚去大学，完全没思路怎么赚钱，方案一对我不现实。
确定后，哥哥又让我预算一下生活费。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算的了，反正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学期700元。结果刚上大学不久，我就发现，这根本无法支持我在省会城市生活一学期，必须立刻开始兼职。
《温蒂和露西》剧照做什么呢？当时我大一，只能从宿舍门口招贴兼职海报的墙上，找到一个餐馆发传单的工作。就这样，绕了无数个路口，花了两个多小时，脚磨了一个水泡后，我赚到了5块钱。回学校的路上，我琢磨着，发传单既无门槛，报酬又低，我应该去做家教，一小时起码10块钱起。
于是，我开始找家教。当时学校周围的家教招聘都说 ，要大三大四的学生。我通过师姐找到一个中介，申明自己虽然大一，但高考后就做过家教，在学校时也教同学。中介便让我在试讲时自称已大三。
我教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个男孩，辅导英文，试讲一小时，讲完他妈妈跟我聊了聊，第二天就给我电话说：“你继续来吧，我儿子挺喜欢你的。”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家教学生，一小时10块钱。第二次上完课，我留下一封信，跟孩子妈妈解释我是大一的。结果她第三次见到我，就笑着说，“你还真是小姑娘”，原来她第一晚上就提了好几个大四的人，结果我都不认识，所以她早知道我不是大三的了。
《西小河的夏天》剧照
那份家教里，我学习到，诚实是做事的一件重要品质，同时意识到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必须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我读英文专业，但来自农村，听说能力不行，所以我开始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早上5点30准时下楼听英语节目并朗读。白天除了上课，还去图书馆做英文原版阅读。就这样，我变成了小有名气的家教老师，大二时还被辅导员请去给熟人女儿做家教，课时费涨到25块一小时。到了大三，经过学姐介绍，我还进入老牌英文教学机构，成为听口部的主讲，课时费涨到150块一小时。至此，我的生活费完全独立了。到大三结束，甚至学费也独立支付了。大四毕业时，甚至还剩下3000块，做了毕业旅行。
《爱在黎明破晓前》剧照
可以独立支配金钱后，我的物质消费依然不高，每天吃食堂，一天消费3块钱。但我花了很多钱买二手书和旅行。书籍可以提升思维，旅行可以扩大眼界，在我看来都算投资。我记得那时身边的同学，特别是女同学都觉得我太重视“赚钱”了。我则根本不理解，觉得我追求自己的生活独立，工作赚钱，不是很正常吗？直到后来准备结婚时，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的默认设置，好像的确不是这样的。 我和老公认识时，两个人都已经本科毕业好几年。我老公的收入当时在同学里算正常，但我比他全职工作早两年，大学也在工作，积蓄比他略多。结婚前，我俩在日常消费上达成的默契是，在外吃饭，他会秉持北方男人的传统抢着结账，家里日常买菜，则是我买单。在一起一年后，他跟我求婚，并准备结婚。我其实不在乎形式，但尊重他的“传统”想法，还是领了证。我妈妈的婚姻是家里安排的，经历过漫长的家暴又不能离婚，不喜欢农村通过彩礼“卖女儿”的做法，所以我结婚时并未要求彩礼，反而是我老公的妈妈，还是转给我老公了几万块，以符合“传统”。 
《大江大河2》剧照
婚姻刚开始时，我们依然没有遇到经济问题，因为结婚一年后，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地方读书，不需要买房买车，各自的收入和积蓄都由自己掌握。虽然偶尔在一起，吃喝拉撒的小时，本就分不清。直到我留学回来，我们终于因为金钱大吵起来。第一次的起因是，在讨论投资时，我总说 ：“我的钱” ，这让我老公大光其火，因为他认为，结婚之后两人的收入/积蓄，都应该为这个“家”的考虑，是“我们的钱”。我当然绝不认同，毕竟我的金钱是在我遇到他之前赚的，自有用途。“我的钱”，不是“我们的钱”！那一次，我大喊道。我老公虽然非常尊重女性独立，但依然满脸通红，异常气愤。 通过那次吵架，我才发现，结婚前我们没有正式讨论过，在婚后如何一起建设共同的生活。另外，他的理解里，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收入都应基于“家庭”这个单元来考虑，我则认为，我结婚前就有积蓄，我赚的钱一部分是要用于自我投资的，比如我留学，比如创业。
《二重生活》剧照
在我看来，这当然不代表我们两个“斤斤计较”，不爱对方。我只是不在乎“传统”罢了，毕竟我也不像“传统的妻子”一样，要求他上交收入，只留私房钱。但就这种分歧，让我们决定在一个城市安家落户时，再次引发了矛盾。当时买房付首付时，我的现金比他多，他又有公积金，所以我们约定，我多付首付，他则负责每月房贷。装修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操心，我则负责和他一起设计软装。至于买东西，都是他也付，我也付。
《天空之城》剧照
这个一起建设新家的过程，看起来很美好。直到有一天，我们在讨论“未来生活规划”时，我发现，新的矛盾又出现了。 他说：“我现在只基于我能赚的钱，来规划未来生活。” “因为你的钱是你的钱，你从来不当成我们的钱呀。”他正言道。我不解：“我的确赚得比你多，但所有的消费，我不都是共同支出吗？“ 他认同我的说法，但觉得，我并没有像他一样，把所有的钱都用在这个家里，毕竟 “我的钱”还有其他用途。这一次，我特别委屈：“我赚得多，和你一起买房买车，其中车是你天天上班开，我在家创业，还照顾家里，现在倒说我没有全部都给这个家？”在这种情绪下，我提出建议，“你既然觉得我太独立，挑战了你的传统。那从这个月开始，你包养我！” 他倒也答得干脆 “好！”
《安家》剧照
但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就发现，按他的收入，如果要包养我，我必读减掉每天的咖啡，去健身房这些“不必要”消费。也就是说，如果我真想过上传统的被仰仗丈夫收入的生活，那一些基本消费都得不到保障。但并不是人人都认可我的这种家庭经济分配方案，比如留学时，我的一位自称也是“女性主义者”的朋友，在了解我的工作金钱观之后就说：“我觉得你好亏啊，和你老公在一起，既要赚钱，又要投入感情和经营家庭。” 在我决定生孩子，并经历了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处理家务的阶段后，我对这个观点的体会尤其深。那段时间，如果工作，我的时间只能分为3份，连睡觉都不能安生，更别提想自我提升了。但如果不工作呢？那又意味着没有经济收入，照顾孩子和做家务的付出，甚至可能被贬低成一种“享受”。
《坂道上的家》剧照
这背后实际上是一种深刻的社会现实，即不管在职场还是家庭里，女性始终在社会中处于不利地位，尤其是当同工不同酬，家务活大部分是妻子完成的，作为一种既定现实时，这种不利尤其明显。以至于很多试图挑战这种不利的女性，都实际陷入了一种非黑即白的两极拉扯，要么吃这种“亏”，要么吃那种“亏”。这两种“吃亏”里，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我当然是坚定地选择如今这种。这不光因为，有自己的工作和金钱时，我才可以和老公公平讨论，也因为我认同女权主义者上野千鹤子提到的，改变男女的不平等关系，可以从家里开始。
《问题餐厅》剧照
实际上，在我家，从小的方面来说，我老公对家务和育儿的参与都不比我少。我永远无法想象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从嫁给我爸开始，就每天要把我爸当天穿的衣服摆在床头。从大的方面来说，我可以选择在婚后留学，可以自己决定生育年龄，如果想减少家务时间，也可以自由决定请家政工，唯一的遗憾是，现在家政工依然几乎全是女性。从这角度看，我不但不“亏”，还在赚到钱的同时，拥有了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当然，我在工作和赚钱中学到的能力，比如决策能力，购买家政服务的能力，更好地安排家庭生活的能力，也都能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好。其实我努力工作赚钱，坚持和老公一起分担家庭的经济负担，最希望改变的是，女性可以理直气壮地拼命赚钱，并拥有选择自由，而男性也能因为对家庭的爱和照顾，被肯定被重视。最近我和老公再次讨论金钱和家庭时，他很成熟地说：“看似我赚钱少，但我对家庭和孩子的照顾，是金钱无法衡量的情感投入。”听到他这样，我分外开心，因为这恰恰是大多数女性投入，又不被承认的。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