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估它我绝对不同意

今晚继续写#被低估的影视作品#系列专题，是第四篇，今晚这篇比较特殊，是我们自己提名的一部，叫《看上去很美》，来自16年前，导演是张元。

这部片于我们而言，也有些特殊的意义，因为它是我们最近三年每一次作者招聘时，固定的一道考题，也就是所有入围到最终轮的作者，笔试题目都是给这部片写一篇影评。

而如此固执于这部片的原因，应该都在今天这篇文里了。

《看上去很美》

最首要的原因，自然是觉得这部片不管是当年受到的关注还是得到的评价，我们私心觉得有些低于了它的实际质量。

而放到公共领域，原因更是《看上去很美》这种用孩童的幼儿园生活，去反思权力和规则的类型的片子早已绝迹，这种表达的空间也早已消失。

尤其是放到这么多年后来看，它所谈论的依旧没有过时，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都被时间印证得更像是一部警世恒言了。

一

方枪枪的怀疑

故事主角叫方枪枪，一个3岁，刚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不知道张元导演是刻意选的还是巧合，被用来拍摄的幼儿园像极了那种大院，四周都是红色的高墙，你看不到幼儿园全貌但总能感觉到一种严密、井然、却又封闭的气息。

而方枪枪一开始的设定，是这层高墙的闯入者，各方面都与其他小朋友不同——他是那个时代鲜有的独生子女，插班生，扎了小辫子，散漫，不受约束。

于是，整个片子的主线，因此有了表里两套故事，一面是一个不安分的小孩融入幼儿园的过程。

这是个儿童故事。

另一面，是一个人融入社会被制度规训的过程。

这是个成人故事。

方枪枪就像是一块奇形怪状的拼图，要被放入早已规定好形状的缺口内，于是第一步就是对他的“修剪”。

首先，是进行剪掉辫子的割礼。

看似是为了仪容规范，实际上，这是一个被迫进入社会的仪式。

茸毛是女性的表征。对辫子的剪除，是在否定男性身上的女性成分（且用男性的工具——剃刀完成），即把男孩与母亲的世界断连开，消除对母亲、自然的依赖和眷恋，进入到一个“男性化”权力的世界。

“男性化”权力的世界，并不单一指涉男性的权力掌控，更是一种权力机械运行的指代。

比如方枪枪所见的这个小社会，人的生活起居被严格管制，吃喝拉撒每一环节事无巨细——孩子们必须在同一时间去上厕所，且必须得完成每日一排便的任务。在进餐时，有事必须举手，何种情况举左手何种情况举右手亦有规定。

每个个体奉行同一套标准，被无差别当作管理系统里的一个质素，在日复一日中被规训。

最终成为一块符合标准形状的拼图。

再往下，是内心的修剪，放到幼儿园，自然也就是教育。

但是方枪枪发现，教育中充斥着说与行的矛盾。

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一遍遍背诵穿衣口诀，一遍遍把互相帮助的口号挂在嘴上。但当插班生方枪枪迟迟没有学会自己穿衣服，老师却选择让方枪枪在孩子们面前脱衣服再演示穿衣，以让方枪枪自尊受挫的方式惩罚他，台下孩子们亦大笑着嘲弄他。

于是在这种矛盾中，互相帮助只成了一个口号，与同理心的培养再无关系。

包括幼儿园让这些个体“自愿”接受这种管理手段，也和所谓的同理心完全相反——靠个体间的互相对比，也可以说是「互斗」。

就像方枪枪遭遇的，在对比之下，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孩子会被会穿衣服的孩子集体嘲笑。

另一种矛盾，是规则中说与行的矛盾。

幼儿园老师为代表的管理者们，用「小红花」的赐予，来奖励“好孩子”。

小红花成为一种奖惩制度的派生物，完成了一种家长制的统治。

管理者们在扮演父母的角色去对个体进行以保护为名的管制。这种管制的内在逻辑是，个体被认为是没有独立生存能力和权利的，不能被予以信任，不能自己来管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人的基本尊严。

拿不到小红花。是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因为在这个幼儿园里小红花是绝对正确，与此相对的，没拿到小红花那就是犯了绝对错误。

但是方枪枪发现，这种规则也充斥着矛盾——

一位官员来幼儿园看自己的儿子，老师们为了官员满意，给官员的儿子和0朵小红花的方枪枪都加了小红花。

到这里，我们就会和方枪枪一起发现，包括小红花在内的幼儿园的一切规则是权力定的，没有天然正确的标准，权威之上有更大的权威，统一规则的实行则方便了特权的相互默认与应用。

不是因为小红花天然拥有这样的效力，而是因为它被身在其中的人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标准，被不加怀疑地接受了。

于是乎，看上去很美的小红花祛魅了。

二

方枪枪的实践

方枪枪开始不在意小红花了。他成了在集体里更为格格不入的人，无法做到在规定的时间排泄，无法利索着按步骤穿衣服，也没法在夜晚时克制尿床。

方枪枪在被老师惩罚之后，终于从怀疑开始了一些实践。

实践的第一步，是对「理所应当」发问。

他反问，为什么大的水果要留给朋友，小的要留给自己？

他质疑每天玩的游戏的规则。

在狼捉羊的游戏里，老师是狼，孩子们是小羊。方枪枪反问，为什么狼每天要捉一只排在最末的羊吃掉？

他意识到，孩子本不是羊，老师也本不是可以吃羊的狼，只是因为建构了这样一个游戏规则，而孩子信了规则，把老师当成了狼，自己便成了规则下的猎物。

还有在孩子们玩射击游戏的时候，被玩具枪击中的孩子都得配合游戏规则趴下。而方枪枪作出的动作是直接去夺枪。

这是一种标准的先觉者形象。

方枪枪，游离在幼儿园这一系统的规则之外，没有跟着扮演能得到小红花的角色，也没有把大家的“习惯”之事等同为“正常”。

从头至尾，他都是孤独的，他的孤独便在于他的先觉。

后面不写下去了，还是推荐大家自己去看看。

最后再讲几个细节。

在结局报复老师失败之后，有一个饶有趣味的细节——老师不问学生们，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有妖怪。（方枪枪报复的方式是告诉其他同学，老师其实是妖怪）。而是只想找出始作俑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方枪枪因此被关了禁闭，与集体隔离。当他解除禁闭时，老师通知他：“准许你和大家一起活动。”

他在被剥夺自由之后，又被居高临下「赋予」了自由。

还有一个细节——

幼儿园的领导对方枪枪说，“你现在是人一生中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时候。”——言下之意是，你已经过得够安稳了，应该满足现状，去容忍和宽恕那些“不自由”。

方枪枪面对这样的劝导，试图逃离，他在一次外出时跑出幼儿园的队列，终于摆脱了集体。

尔后，他在路上遇到了结婚的队伍，一列成年人簇拥着齐步走过，队伍里的人都戴着大红花。

这一画面，仿佛在告诉“方枪枪”，小红花并没有因为他将其丢在脚下就消失，它将跟随你一辈子。

到此为止，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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