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0-70% 的市场份额，看 Chrome 如何重新定义了浏览器

海明威曾经有个关于习惯的警告：Gradually, then Suddenly。翻译成中文就是「渐渐地，突然」。许多事情的发生都是经历了这两个阶段，先是渐渐的有了一些变化，但彼时谁都不在意，然后昨日还在见他宴宾客，今日便楼塌了，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

2008 年，IE 市场份额为 60%，Firefox 和其他浏览器占 30%，Chrome 在这个环境下诞生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它就从 0.8% 的市场份额，扩展到了 70% 的市场份额。

Alan kay 说，一个好的观点值 80 点的智商。

在浏览器设计已经趋同的时候，如何重新设计浏览器？答案便是视角的转变，Chrome 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浏览器，而是一个平台，承载的是在线应用的飞速扩展（Gmail、GoogleDoc 等）。

从表面上看，我们设计了一个精简而简单的浏览器窗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浏览器。它只是一个运行重要内容的工具 - 构成Web的页面，站点和应用程序。[...]它挡住了你的去路，把你带到了你想去的地方。

Chrome 简史

这里有段视频「Most Popular Web Browsers 1993 - 2020^[1]」，能直观地看到「Gradually, then Suddenly^[2]」在 Chrome 身上的变化，也能看到各个主要玩家在不同年代的变化趋势，推荐先看一下了解下文的主要玩家。

前 Chrome 时代

•早期的浏览器都是单窗口页面。所以选项卡式浏览的发明是Web浏览器历史上的关键时刻之一。它不仅加快了在线查找和收集信息的过程，而且还使比较不同网站上的数据成为可能。•Firefox 和 Safari 分别和 IE 的战争旷日持久，前者拥有 Gecko 渲染引擎；而后者则是基于 KHTML 开发的 webkit 引擎，这个引擎刚开始被 Chrome 使用，然后分叉。

2008-2013：重新思考浏览器

•web2.0 时代从单纯的浏览变成了交互为主。•IE 不思进取，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卡顿假死问题严重。但是人们的需求已经变化。•开始基于 Webkit 的内核重新构建浏览器，主要目的是为了支持 GoogleMap 这种始终在线的应用。•创新的标签沙盒机制，避免了一个页面崩溃带来的整个浏览器崩溃，也加速了页面的渲染，使其更像是单个应用。（注：也是内存杀手的原因）•拥抱开发者，由于 Webkit 本身就是开源的，所以开源 Chromium （Chrome 的开源项目）吸引了许多优秀的开发者来贡献内容，同时也积极拥抱开源社区的各种标准，让大家意识到 IE 是落后和封闭的。•09 年开始支持第三方扩展，这对于当年 Firefox 是致敬，也是釜底抽薪。由于架构的不同，chrome 的应用开发更简单，且安装体验更好（不用重启浏览器）。扩展程序极大地增强了 Chrome 在各个细分场景中的应用，让其从单纯的工具变成了一个生态系统。时至今日，超过 1000w 用户量的扩展有13 个。•13 年，推出 Chrome 应用（PWA 的前身），可以让用户无需联网利用浏览器本身的能力进行操作，比如计算器和一些待办应用。

2014-至今：赢得大战，隐忧渐显

•占据 40%的市场份额，在手机上推出 Chrome 移动版•改造 Chrome 应用市场的货币化方式，可以让开发者用更加灵活的方式来获利。•15 年开始，Chrome 内核改为自主的 Blink 内核，主产品并没有太多变化；但浏览器扩展从配角逐渐变成了主角，Dropbox 和微软在内的许多大厂都开始支持 Chrome 的扩展，而许多初创公司都开始从扩展开始下手。•2018 年推出十周年，占据 62% 的市场份额，成为某种事实意义上的 Web 开发标准。从标准的拥护者变成了看门人。•同年，Chrome 有个变化引发了人们对于隐私的担忧，即登录 Chrome 也会同时登录 Gmail，而在这之前都是可以单独登录的。作为垄断者的口碑开始出现了裂痕。•同年，微软宣布终止 EdgeHTML 内核的开发，Edge 的内核换为了 Chrome 的内核 Blink，这也意味着这些扩展也能在 Edge 上直接使用。

战争之外：

•在移动端，Facebook 和 Wechat 的内置浏览器市场占有率不可小觑，类似的还有 Tiktok。而当年微信的 js-sdk 则让重新定义了「浏览器」，在微信这个超级应用的体量下，通过这个 sdk 能方便地调用微信本身的扫描、定位、账号、分享等能力，而同时由于极强的治理手段，在安全性上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另：排版引擎简史

•Gecko，Firefox 的核心引擎，背后是 Mozilla 基金会•Webkit，Safari 和早期 Chrome 的引擎，也是 iOS 上的核心渲染引擎，背后是 Apple•Blink，基于 Webkit 衍生的引擎，用在 Chrome/Chromium以及安卓平台，背后是 Google•【已经消失】Trident，IE 的渲染引擎，2015 被 EdgeHTML 取代，尔后 Edge 更换为 Blink。•【已经消失】Presto，Opera 的渲染引擎，2013 年 Opera 更换为 Blink 内核。

我们从中学习到什么？

产品究竟在什么层面竞争？我把浏览器的竞争分为三类：

协议/引擎层：

•如Webkit，Blink等•这场战役几乎是巨头的战争，且随着 FF 式微和 Opera 退出，日渐统一。如果互联网没有巨大的范式变化，不会有巨大的改变。•Web 3 的哪些技术会对浏览器带来范式转移？

产品层：

•Chrome、Edge、Safari、Wechat（小程序）。•这些产品早期都进行了大量的底层技术创新，带来了 10x 的硬核体验提升；后期则能利用和 OS 的关系（或本身就在超级应用内），能调用 OS 特殊能力确保地位永固（比如在 iPhone 上，任何浏览器都是 Safari 的换壳产品）•重点在于生态的建设和维护：如 Chrome 的扩展市场、微信的小程序生态等。Edge 能否利用好 windows store 还有待观察，但能看到 Outlook 已经开始测试纯 PWA 版本了。

功能层：

•Maxthon，360 安全浏览器、搜狗浏览器、Brave、StackBrowser。•这些产品往往出现在竞争中后期，技术迭代放缓时，合理挖掘用户需求和利用市场环境来迅速占据市场份额。•第一波功能层混战在 2008 年前后发生。其主要特征是交互层面的变化，典型如早期的 Maxthon 基于 IE 的窗口体验，以及 IE/Webkit 双核体验等；不过功能层的改进往往不够持久，非常容易被复制 —— 前者很快就成了浏览器的标配，后者也快速被搜狗/360安全卫士等借鉴，被遗忘在故纸堆。而悲剧在于，前者由于多是小团队的免费产品，为爱发电或者商业化效率不够，往往会被后者挤压出市场。•第二波功能层混战出现在 2020 年前后。其主要特征是利用标准的底层内核 （如 Webkit），在基本功能面迅速和大厂的产品拉平，然后着力满足某些小众人群的安全、体验、或者专业场景：

  -  Brave/DuckDuckGo 主打的是隐私保护，用来帮助用户逃离 Big brother 的监控。但随着 Safari 和 Firefox 在隐私层面的发力，其切入点效果如何，还需观察。  - SigmaOS/StackBrowser/Sidekick 主打的是在线办公的场景，其特点在于对于 workspace 的设计，以及多窗口、多账号、高级搜索等生产效率的需求的满足。商业模式也比较清晰，即直接向终端用户收费，多数采用订阅制。  - Brave/Opera 开始尝试引入 Web3 中的钱包、支持 IPFS 协议、以及 ETH 域名，方便用户访问 dApp ，增强浏览体验（像极了当年 Maxthon 在 IE 时代为不健全的 Web 做的事情）

一些尚未验证的思考：

•浏览器是路径，不是目的：如果 Gmail 和 Youtube 在 IE 下不断弹窗让你更换 Chrome 否则无法享受到更好的体验，那么即使 IE 当时的内核再先进，也很难与之匹敌 —— 用户在意的是内容，而非工具。与其想要用户来用你的工具，不如给用户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然后让其再来顺手选择你给的工具。•PC 市场并未持续萎缩：疫情促进了在线办公，而在线办公手机并不擅长。2021 年 PC 的全球出货量达到了过去 10 年的新高，累计 3.49 亿台， 如果再加上 Pad 设备多数也是利用网页访问。企业应用交互更复杂，在线时间更长，是否有新的垂直场景诞生？（就像 360 找到的「安全」这个切口？），并且「办公协作」需求下的商业化路径也会相对清晰。•插件成为 App 之间的桥梁。基于上述条件，桌面浏览器是一个更开放的市场，而插件可以方便地将各个应用内的数据孤岛进行打通。比如新型的 CRM 工具 Clay 便是依赖扩展将 Twitter / Linkedin / Github 等网站上同一个人的信息进行打通汇总。而 flomo 本身也是利用浏览器插件才能做到汇聚各个地方的读书笔记。•PWA 的未来或在桌面可期。微软在「Monarch」项目中计划用 PWA 来逐步替换内置的原生应用，其中 Outlook 就会成为第一个试水的产品。而纵观其他微软的产品线，Office 系列的网页版也已经很完备，而 Airtable 等新生代产品天然就是基于网页而生，那么在失去了移动端的应用市场生态后，微软的桌面端应用市场生态，也许会面临一个从 x86 转型到 PWA 的契机 —— 毕竟现在好多 win 下应用也是用 flutter 等跨平台语言编写的，本质上也是浏览器套壳。•Web3 会带来什么变化？一个适合 Web3 的浏览器需要具备哪些特点？钱包？协议支持？NFT 展示？就像当年 Chrome 的多标签沙盒机制那样，彻底颠覆了 IE 时代的设计思路一样，一个 Web3 的浏览器的不同视角，该从哪边下手？

References

[1] Most Popular Web Browsers 1993 - 2020: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ZZ4y1A7Ni?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
[2]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ZZ4y1A7Ni?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
[3] 浏览器发展历史（维基百科）: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istory_of_the_web_browser
[4] Web 浏览器简史（firefox 视角）: https://www.mozilla.org/zh-CN/firefox/browsers/browser-history/
[5] Chrome 的发展历史（en）: https://nira.com/chrome-history/
[6] web 浏览器的演变（en）: https://www.taskade.com/blog/history-of-web-browsers-internet-online-productivity/
[7] Most Popular Web Browsers 1993 - 2020: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ZZ4y1A7Ni?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