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薪一万，整不起牙

小时候总听爸妈说“美人三分龅”，上世纪众多港星，尽管有的人微微凸嘴，却不减其风情万种。

然而时代变了。在这届年轻人心中，不整齐的牙齿，已经彻底成为颜值bug。影视剧里的丑男丑女，常有一口龅牙加持，“四眼钢牙妹”几乎等于丑小鸭的同义词。

牙不齐的人，总是习惯捂着嘴笑，从不敢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因为没有一口光洁齐整的牙齿，许多人在嘲笑和自卑中度过了幽暗的青少年时期，工作后拿到第一份薪水时，便下定决心开始整牙，为自己的颜值添砖加瓦。

《脱口秀大会》中唐香玉就调侃自己脸上有辆面包车，对整牙有执念，26岁拿到一笔奖学金，第一时间就是到口腔医院戴上牙套，戴完快30岁了。像这样的成年人，还有很多。

如果你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真的要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因为，牙齿前突后缩、歪歪扭扭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常见了。

2018年卫计委发布的《第四次全国口腔流行病学调查》也显示，中国错颌畸形发病率高达74%。所谓错颌畸形，主要表现就是牙齿的排列错乱或者上下牙弓或颌骨的错位。

很多人整牙，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2022年一项最新的研究，观察了石家庄市2144名幼儿园3-6岁的小朋友的乳牙。结果发现，他们当中，只有700名幸运的小朋友的牙齿是正常的。其余67.35%的小朋友牙齿存在错颌畸形[2]。

在这2144名小朋友里，已经有376名在做正畸治疗，另有515名也有正畸治疗的意识和打算[2]。

是的，正畸的主流人群一直都是儿童和青少年。然而，在整个整牙市场中，越来越多倒霉又拧巴的成年人加入整牙大军，为自己错过少年时期最佳整牙期买单。

2020年，正畸市场调查显示，所有正畸案例中，成年人已经占到19%[3]。每5个做正畸治疗的人里，就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

他们顶着一口歪七扭八的牙齿，懵懂地度过完童年、青春期，成年之后在工作、社交、婚恋的压力面前迸发出强烈的焦虑和自卑，才终于下定决心整牙。

然而，小时候整牙有父母兜底，成年后整牙，掏空的是自己的钱包。

目前，市面上的正畸治疗主要3种传统矫正方案和1种隐形矫正方案，且一个比一个贵。

传统正畸的金属托槽，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小钢牙，价格在1万到3万元不等；稍微升级的陶瓷自锁托槽，能更美观一些，价格也升到了2-5万元之间；舌侧隐形矫治的隐蔽度更高，但也很考验医生技术，价格是3.5-6万元。

而这几年流行起来的无托槽的透明隐形牙套，价格在1.5-6万元之间，通常比最常见的金属托槽贵2-3倍[3]。

多数成年人选择的，恰恰是更昂贵的隐形矫正器。

2019年一项对成年和青少年正畸治疗方案的调查发现，93.7%的青少年选择传统矫正器，63.2%的成年人选择隐形矫正器[4]。

毕竟，对于成年人来说，戴上“铁齿钢牙”的金属牙套，约等于跟恋爱说了拜拜。为了早点能够自信微笑，宁愿借贷也要选择更美观的隐形治疗方案。许多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生背上的第一笔贷款，竟然是牙贷。

一个困扰很多想要整牙的人疑问：不就是拍个牙片、戴个牙套，为啥动辄好三、四万，它到底贵在哪了？

先说最贵的隐形矫正。

跟传统金属牙套不同，隐形矫正器每2周就要更换一次。在1-2年的正畸过程中，可能会使用掉几十对隐形矫正器。

但隐形矫正器材料本身可能不是最贵的。

比如，一套隐形牙套出厂价都在万元以内。

某头部隐形牙套供应商的招股书显示，四类隐形牙套产品出厂价分别为7600元、9600元、8700元和5500元[5]。

根据招股书披露的利润率和成本结构，可以简单算出其材料成本：

卖出一个9600元的隐形矫正方案，成本为2841元。根据其成本结构，原材料与耗材为1435元。整个正畸过程中用到92对隐形矫正器，算下来平均每对隐形矫正器的材料与耗材成本不足15元[5]。

这些隐形牙套绝大多数卖给私立诊所和分销商。它们的建议零售价分别达到了3.2万元、4万元、2.6万元和2.4万元[5]。

从出厂到销售端，隐形矫正器看起来涨价非常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暴利。

当你从一家牙科诊所购买正畸服务时，主要是为正畸医生的经验、技术和服务买单。

正畸跟其他病的治疗不一样，周期普遍长达1-2年，复诊次数多，本身的服务周期就很长。

虽然全科牙医培训后，通过隐形矫正方案提供商就能开具处方，但隐形矫正需要医生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对患者情况能有整体把控。而传统的正畸治疗，只能由正畸医生开具处方。尤其是舌侧矫治器，对正畸医生的技术有极高要求[5]。

隐形矫正的每次复诊只要15分钟，而传统矫正要花45分钟到1个小时。传统矫正的人力成本无疑更高[5]。

据某民营医疗提供商的财报数据显示，2019年至2021财年连亏三年，累计亏损为12.28亿元。但同期，其雇员福利开支累计达到15.5亿。

正畸治疗人力成本昂贵的最根本的原因，可能是正畸市场在供需上的严重失衡。

正畸在中国还是一片蓝海，在国内的渗透率还非常有限。

美国的2亿人口中，有450万人做了正畸，渗透率达1.8%；而2019年，中国正畸的患者仅有290万，渗透率不足0.3%[7]。

这几年，进行正畸治疗的人数正快速增长。

2015-2020 年，中国的正畸案例从160 万例增至 310 万例，预期未来 10 年维持 12%的增速增长至 950 万例[3]。

然而，在供给一端，正畸医生比想象中更稀少珍贵。

有调查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仅有27.75万名全科牙医、6100名正畸医生，相当于每10万人中，仅有19.5名全科牙医、0.4名正畸医生。而美国每10万人中，有47.8名全科牙医、3.3名正畸医生[1]。

面对蹭蹭上涨的整牙需求端，6100位正畸医生怎么看都不太够用。

正畸医生人数少的背后，是超长的培养周期。

要获取正畸的执业资质并不容易。在医学生的本科时代，并没有正畸临床相关学位。只有五年大学毕业后，选择攻读硕士、博士等，并进入医院口腔正畸科室实习2年左右，通过职业考试后，才能取得临床工作的资格。这一转眼，已是七、八年时间。学本专业还不算完，同时要额外进修审美学科、矫正器调整学科，以保证给患者设计实施正畸方案时，全方位考虑到位[4]。

正畸医生僧多粥少，而另一面，这几年民营牙科企业还在快速扩张。

天眼查数据显示，近二十年来，中国共新增17982家牙科企业，且每年新注册的牙科企业数持续增长[9] 。2015-2019年，每年新增牙科企业均超过1000家[10]。

快速扩张的背后，难免有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乱象。

有媒体就揭露过正畸机构的套路。它们往往以低价为诱导，在正式消费过程中，还有各种虚假宣传、霸王条款、退款困难等问题。由于耗材费用、医师服务费、医院运营费等成本属于必要开支，因此低价正畸约等于天上掉馅饼，几乎是不可能的[11]。

某种程度来说，正畸治疗无论从价格还是耗时，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品。

虽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但不可否认的是，成年后才开始整牙，已经错过了整牙黄金期。

成年人整牙，要吃更多的苦，承受更大的压力，周期也拉的更长。

在一项1430成人口腔状况的调查里，仅有25.5%的成年人能够进行常规的正畸治疗，其余的65%的成年人需要在正畸治疗之前，花数月的时间来修复牙体和牙周[12]。

在整牙与放弃中反复横跳的人不在少数。和二战考研、二次考公的人一样，成年人里还有很多二次整牙的。

有专门针对二次正畸治疗的成人患者的调查，发现2/3是因为第一次的治疗未完全进行到底，另外1/3是因为复发或出现了新的错颌畸形[12]。

由于成人的发育已经基本成型，无法利用颌骨的生长发育来提升正畸疗效。在正畸过程中，需要对牙齿、牙弓或颌骨施加矫治力，但由于牙齿移动速度变慢，受力后，成年人会滞后两周才达到生长期儿童同等效果[13]。

在疗效方面，如果是上颌埋伏阻生尖牙患者，在正畸牵引治疗的成功率上，成人组显著低于青少年组。[14]

对于一个一心变美的成年人来说，正畸过程中漫长的痛苦与心酸，都可以忍耐。

然而，一个必须承认的事实是，正畸没那么神奇，可能并不能让你变美。

正畸确实可以让牙齿变齐，但它也可能改变面部软组织的轮廓，形成“牙套脸”。曾经全民女神新垣结衣，在整牙后脸颊瘦削明显，让大家惊呼不敢相认。

这确实是可能发生的事。有研究证实，无论是否拔牙，正畸治疗后，成年女性患者的脸颊丰满度都会下降[15]。两颊凹陷，就会显得颧骨越发突出。

北京大学口腔医院团队对30名正畸一年以上病例，做了面部三维变化分析，也证实了正畸后咬肌区和颊肌区均会缩小，这可能跟长期不能咀嚼坚硬的食物、咬肌萎缩有关，这点也许在摘下牙套后能有所缓解[16]。

除了嘟嘟脸不再，鼻唇沟也会加深，法令纹更为明显，结合着年龄增长的胶原蛋白流失，整个人戴上牙套后直接显老好几岁[17]。

如果遇上了不专业的医生，可能给出的整牙方案并不合理。比如没有考虑到个人面部特征，给本来就嘴瘪的患者设计了拔牙方案，导致嘴部凹陷更明显。又或者对于牙齿的移动方式、方向和幅度预估不足，导致不利的牙槽骨高度显著降低，还危害牙周健康[8]。

整牙前，你的牙齿可能咬冰块不在话下，但整牙后，可能啃个苹果都费力。

因此，想要靠整牙实现颜值飞跃的，最好先评估下自己的脸型和牙不齐的情况。如果本身就是高颧骨的瘦削脸，牙齿不美观程度没有很严重的话，入坑整牙千万要谨慎。

在戴牙套过程中，也容不得半点懈怠和马虎。

根据官方产品建议，隐形牙套每天要佩戴时间20-22小时才能发挥效果[18] 。

终于结束整牙后，以为这就算大功告成了么？

不是的，如果没有好好定时戴保持器，之前被矫正的牙齿可能又会重新自由生长，那之前所遭受的苦，通通都白吃了。一项对正畸效果的随访研究表明，从治疗后到8年后随访，不好好戴保持器的患者，下颌切牙的不规则程度，比认真戴保持器的严重了3倍[19]。

成年人选择去做正畸治疗前，一定要做好付出漫长昂贵时间和金钱代价的心理准备。

本文科学性已由四川大学华西口腔医院正畸科硕士 丹睿宸 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