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可能只剩下个壳” | 墨尔本华人陪读妈妈的一场“豪赌”
在海外,有这样一个群体。她们为了孩子,离家,远走,主动“牺牲”。
“陪读”和“妈妈”,两个似乎有着天然逻辑关联的词汇,赋予了这群人相似的使命与境遇。
不少人说,她们在异国的陪读之路是座孤岛,布满荆棘。
她们却说,这段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抑郁时,儿子是支柱”
小雨40岁了,这是她在澳洲陪读的第三个年头。
权衡个中得失,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这个年纪,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对小雨而言,陪读妈妈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几乎未加思索,甚至有些孤注一掷。
关于妻儿出国,丈夫持中立态度,他只是对未来几年两地分居的家庭模式表现出或多或少的担忧。
丈夫在国内的工作异常繁忙,聚少离多的生活让“父亲”这个角色不常出现在家中。
“中年夫妻的关系,如果只能靠距离来维系,这或许本身就已经濒临失败了。”
性格使然,小雨对婚姻关系看得很淡,也或许是因为她略带悲观的态度,决定了这段陪读路上无人可依。
“到了不惑的年纪,感觉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如对孩子的付出来的实在,包括工作、伴侣、自己在内,孩子排在首位。”
永居下签后,她和9岁的儿子毅然启程悉尼,正式开启了属于母子二人的澳漂生活。
餐馆零工、超市理货员、家教、文职,小雨说这几年打过的工,是出国之前做梦都没想过的。
海外的求职环境似乎并没有对“形单影只”的中年陪读妈妈释放善意。每次去应聘时,先被“质疑的目光”打量一番,这令小雨感到“火辣辣”的刺痛。
面对非议,她抵触过,反抗过,但最终还是不得不俯下身来,一头扎入生活。
她还说,对物质一向淡泊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钱的意义。
“我挣一天钱,孩子就有一天的饭。不敢生病,不敢停歇,就是这么现实。”
3年间,一个中年女人,辗转3个城市,从无到有,在海外为儿子支起了一个“流动”的庇护之所。
于一个女性而言,这或许是可以写进人生回忆录的“一笔高光”。
然而,小雨却不愿向朋友提及高光背后的夜晚。
“有时候,莫名其妙就哭了。”
“尤其到了晚上,情绪容易失控,又怕孩子听到,就躲起来哭。第二天眼睛肿着,会看到儿子写的小纸条,‘妈妈,加油’。”
小雨说,这4个字,是儿子给自己建造的诺亚方舟。这条搭载着母子的小船,一路摇摇晃晃,护佑着他们的海外求学生活。
“家,可能只剩下个壳”
与小雨不同,安妮加入澳洲陪读大军的过程稍显被动。照她的话说,“都是命运的安排。”
然而,命运似乎对她的婚姻并不偏爱,“我努力维系着的家,可能现在只剩下个壳”,她苦笑着说。
安妮是传统的南方女人,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八十多斤的体重让她在人群中显得弱不禁风。
一抬眼,安妮在墨尔本独自带娃已奔向第八个年头。
8年间,她自嘲已练就成一个金刚不坏的女汉子。然而,比起外在,她称变化更大的是内心。
在家中“没有男人”的日子里,修马桶、换灯泡、搬家具,全部是她一个人来。
前段日子,她硬逼着自己考了驾照。这源于一次孩子生病,半夜发烧至40度,叫不到车,去不了医院,她硬生生被急哭了。
关于陪读,夫妻二人在结婚时就商议好,孩子将来要在澳洲接受教育,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丈夫近几年需要留守国内,安妮就带着孩子先行驻扎在了墨尔本。
“这一分开,就是小10年,三口人的感情维系,基本全靠视频电话。”
特殊的家庭模式让安妮性格愈发独立,与此同时,安全感也逐渐缺失。
她说家中最喜欢的地方,是狭小的卫生间。尤其是待孩子睡着后,她喜欢躲进去,关上门,自己静静地待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就干待着。
不知从何时起,她还养成了半夜起床查看门窗的习惯。听到门外有动静就会起身,确保安全后再回房时,常常睁眼到天亮。
远在国内的丈夫会每月按时打钱过来,经济还算宽裕的安妮说,相比物质,她更想要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家庭”。
关于孩子在父爱层面的缺失,她苦笑着表示无解。“我会刻意强化孩子的性别认知,早早锻炼他自己洗澡,教他保护自己的性隐私……但我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夫妻二人也曾因陪读分居大吵过,但回到现实,矛盾远比争吵要尖锐百倍。
“我们实质上已经是分开的状态,他在国内有新伴侣,我知道。”
安妮称,她苦苦坚守的东西,没了。
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瞒着老人孩子,她独自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敢面对。
“都为了孩子吧,”安妮称,她能够感知到另一半的变化,但却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对于这段陪读之路上的得失,她思考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
“不知道对错,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换一种方式过这8年。”安妮说。
陪读是场“豪赌”
与上两位不同,小婷已经结束了“陪跑赛程”。陪伴女儿参加完澳洲高考的她,现已回到国内家中。
回忆在悉尼陪读的5年时光,小婷自认是幸运的。“我的5年,可能换来了孩子的50年”。
在去年结束的高考中,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世界名校,这也让在事业巅峰期放弃工作、来澳全职陪伴女儿的小婷倍感欣慰。
小婷称,当初决定送女儿出国时,恰巧赶上自己的国内公司发展黄金期,作为独立女性的她曾在事业和孩子间有过艰难抉择。
“年薪百万,和孩子的未来,我选了后者,还好女儿争气。”
小婷坦承,陪读于她而言是场“豪赌”,“赌注”有家庭关系、孩子教育、自身发展,决定输赢的因素也比预想要复杂得多。
“一路走来后,感觉这种模式不是所有家庭都适合。”
从女强人向全职母亲的转变,比想象中难。
习惯了工作节奏的她,来到悉尼后突然徒增出一种自我不安,“我好像缺少了一块儿”。
“总盼着周末,因为以前只有在周末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家,我还不能适应把工作和全职照顾孩子划上等号。”
为了家庭的整体规划,小婷努力实现着自洽。
每天开早会的日程变成了陪伴孩子预习功课,中午和客户谈合作的时间变成为孩子制定营养食谱,手机里的工作报表也全被常青藤学校资料替代。
“那段日子,有苦有甜。感谢队友,感谢女儿,更感谢自己。”
小婷称,如今,“陪跑的日子”已经结束近一年,女儿也已适应大学生活。
而她,仍在努力尝试找回当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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