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遭“网暴”身亡，不是少年恶魔第一次捅出人命

大家好，我是无才小黑板。

8月31日我们发了一篇文章：《高中女生直播跳楼离世：05后流行的“厕所文化”，究竟有多可怕？》

这篇文章发出后反响很大，被很多号转载，评论区也收到不少读者朋友的留言，其中有一条格外引起我的注意，她说：

看下来，感觉“惨圈女”和“孙吧男”是绝配，下次你可以写一篇扒他们的文章，也是一群疯人，是男的。

“孙吧男”，又称“狗粉丝”，我知道这是一群什么人。正如这位读者朋友评价的那样，他们非常疯，在网络上造下的孽多到罄竹难书。如果写他们就意味着我要点进那个臭不可闻的贴吧，要去对这样一群人做近距离观察，一想到这点我就浑身不得劲，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但最近发生的一件惨剧，与他们实在逃不开干系。

“我的妈妈结束网课后倒在了家里，而凶手们至今仍隐藏于茫茫网络之中，请大家帮帮我……”

11月2日凌晨，id为@小小沼泽酱 的用户在微博发文称，她的妈妈，河南新郑市三中的一名历史老师，上完网课后独自倒在了家里，被发现后确认因心梗去世。

据她发布的两段视频显示，刘老师身亡的当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与谩骂。

视频的开头，刘老师正在给学生们上课。

突然，一大群不明人士闯进了直播网课中。

他们先是用一段音乐打断了刘老师的讲话，而后将课件替换成了一个白色面板，上面写着“你瞅啥？我是梦泪*。感谢发来的会议号。”

*梦泪，网课入侵者的“模因武器”，下文会具体解释。

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他们开始展开各种攻击：

来回切换刘老师的课件、反复开麦播放音乐、不停开麦说话，让刘老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以此来扰乱课堂秩序。

可是他们没想到，刘老师还算镇定，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坚持讲课。

她尽量忽略嘈杂的声音，给学生们继续强调知识重点，也不忘搞清是什么人在捣乱：

“这个是谁？页面蹦出来了，一直有声音。”

或许是严肃的教学态度惹恼了这群人，接下来，他们开始将矛头直接对准刘老师。

在另一段视频中，这群人对刘老师进行了不堪入耳的辱骂。

一道年轻的声音对着刘老师不停地叫嚣：

“X你X，傻X老师给我低调点。”

紧接着，数道声音汇集在一起，互道“牛逼”。

一个听上去像是“带头大哥”的人说道：“必须入侵，必须牛逼，放战歌……”一声令下，与课堂无关的音乐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此时，课堂已经彻底乱了。

为了制止这出闹剧，刘老师连忙操作软件工具，有一名女生站出来维护她：“要不把主持人转给我吧，刘老师。”

就在刘老师寻找如何转让主持权的过程中，这群人又将矛头对准了这个女生，用各种脏话来辱骂嘲笑她。

听着自己的学生被谩骂，刘老师崩溃了。她无法继续为学生们上课，只留下一句“上自习吧”，就离开了。

学生们察觉到老师情绪不对，起初以为她只是失望、生气。当时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走，就是永别。

再次听到关于刘老师的消息，就是心梗发作去世的噩耗。

据同事和学生回忆，刘老师一直是个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好老师，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关爱有加。

一名亲历刘老师网课现场的学生在事后满怀愧疚之情：

“抱歉当时没能勇敢地替您说一句话，也没能安慰您。”

悲剧发生后，我看到一些人没有了解到事件前因后果的人冒然发言，说：

“仅仅只是一次网暴，刘老师就被气的心梗发作，是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

“这样的心理素质，是不是本来就不应该当老师？”

其实不然。

如此大规模的网络暴力，实际上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据刘老师的女儿@小小沼泽酱 透露，从10月初，妈妈的课堂上就开始不断地出现“作恶者”。

他们顶着莫名其妙的头像，放着各种不堪入耳的吵闹音乐，通过语音辱骂、文字刷屏，把整个课堂搅得天翻地覆。

之前也有学生们给刘老师提供过解决方法，比如“踢人”、“换主持”、“全员静音”，但是收效甚微。

或许是在学生中一直有把会议链接分享出去的“内鬼”，于是这群“作恶者”屡屡得手，事态不仅完全没有办法得到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10月28日这次，刘老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事件发生后，不少师生都发声表示自己也遭受过“网课爆破”。

这群入侵者完全是有组织、有计划的。

明明干的是阴沟蛆虫一样的勾当，他们还自鸣得意地给自己起了一个光荣响亮的名号——“爆破手”。

“爆破手”分散在各个“爆破群”中。

比如在腾讯QQ输入关键词，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个上百人的爆破群。

刘老师的悲剧事件发生后，有记者卧底爆破群，在一个有着178人的“网课入侵”群里，记者看到：

群成员以“00后”居多，男性占比超七成（真实比例会更高，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会在互联网上给自己伪造女性身份，即“反串”）。

进群后的3分钟内，群里就连续更新了5条网络会议号，传来了2条“爆破成功”的消息。

群主透露，爆破没有固定收费标准，多数都在10元内，“也有很多不收费的”“不要钱，快乐就行”。

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想问一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口号：

“帝吧出征，寸草不生”

上了点年纪的读者应该会对这句话会比较有印象，这里不多赘述，只能说当年的“爆吧”和现在的“爆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性质是相似的，严格来说后者还要更严重、更恶劣。

毕竟当年“爆吧”那群人好歹坚信自己师出正义。而今天“爆课”的这群疯子，是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丑陋不堪，但仍恶意满满地要献祭无辜路人，仅仅是为了寻乐子。

他们自封“乐子人”。

“乐子人”，与开篇我们提到的“孙吧男”高度重合。

孙吧男，就是百度孙笑川贴吧的用户，基本全是男性。

如果说孙笑川你没有印象，那么提到他的id“带带大师兄”，你一定就听说过了。

我最早在互联网上见识到“孙吧男”这个群体，还是在四五年前。

当时我无论是刷微博还是逛贴吧，总能在评论区里看到这么一帮人，他们自称“狗粉丝”，操着奇幻的乱码式语言，语言中夹杂大量的emoji表情，连起来读像四川话又像东北话——那是他们自创的语言体系，再配一张恶搞孙笑川的图片，状似癫狂，来势汹汹。

（恶搞孙笑川的梗图）

结合上下文语境，我有时候也能猜出来那些评论的含义，比如：

翻译过来是：爷真（针）的服啦。

翻译过来是：那（辣）是真滴牛批（啤）。

但他们独特的语言系统在大多数情况下远没有这么“温和”：

他们喜欢用把“有点厉害”说成“有丶厉害”；

把“大”说成“带”，比如将“大学生”说成“带学生”，能表达嘲讽的意味；

把“逼”说成“批”，这来自四川方言；

他们还经常用马的Emoji代替“妈”，然后组合出无数个恶毒的骂人词。

总之甭管其他网友在聊什么讨论什么，只要他们来了，那就是蝗虫过境一般地刷抽象话、再加一张人物梗图，再严肃的话题也能被他们即刻“消解”。

（……这段我实在翻译不了）

发现没？四五年后，“网课爆破手”们的行径也是与此如出一辙，只不过他们的“爆破icon”由当年的孙笑川换成了如今的梦泪而已。

梦泪真名为肖闽辉，他是《王者荣耀》前职业电竞选手，从18年开始就处于半退隐状态，到现在已经不再打职业比赛了。围绕在他身上的争议声随着他的黄金年代一道早已成为过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以这种形式“出圈”。

今年8月12日，一个名叫《梦泪终极猎手》的视频出现在B站，画面是一段仅有43秒的《穿越火线》手游实况。除了把角色图标换成了那张梦泪梗图之外，这段视频基本谈不上什么“制作”，让它火起来的是背景音乐，一首被许多土味游戏视频选用的意大利电音舞曲《Tu vivi nell’aria》。意大利语歌词中“Amore”的发音听起来就像是“梦泪”。

（“梦泪终极猎手”）

于是，通过将几个梗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新梗，这种以冒犯甚至是侮辱他人来达成搞笑目的的视频，播放量在短短一周内达到了300多万，玩梗热潮从B站扩散到贴吧。

8月中下旬正值暑期尾声，由于疫情，许多学校开学后的前几周里都在上网课。趁着这个时候，不满足于小圈子内玩梗的人，开始了打着梦泪名义的网课爆破。他们拉起群聊，将自己的头像改成那张梗图，名字里也带上梦泪，涌入一个又一个课堂。

实际上，早在今年9月份，梦泪本人就有在微博发声，表示自己“有一些话想和兄弟们说”，呼吁适度玩梗，停止网课“恶作剧”。梦泪在最后表达了对老师和家长们辛勤付出的感谢，言辞态度不可谓不恳切。

（网络meme表情包）

所以为什么爆破网课的人往往要用统一的头像（即使他们并不喜欢那个头像的真人），要黏贴同样的字句，要播放同一首音乐——因为这些都是模因，是一个极好的增加混乱的工具。

乐子人要的就是混乱。我在主流框架下打不过你（说不过你），那么我就把场面彻底搅浑，创造一个大爆炸，留下一地废墟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受害者。

如果大家仍没有画面感，不妨回忆一条“娱乐新闻”：

2019年4月，蔡徐坤工作室告b站存在大量严重侵犯蔡徐坤的内容，涉嫌故意诽谤、滥用肖像、人格侮辱。

而在相关话题里，一边是蔡徐坤的粉丝们为偶像声援、支持工作室维权，另一边却是乐子人源源不断地涌入，无间断地发蔡徐坤梗图。

在一句句“鸡你太美”的玩梗中，事件的严肃性被完全消解掉了，此时已经很难再有人冷静地思考：

蔡徐坤工作室告b站的前因后果是什么？

告得有道理吗？

蔡徐坤本人在事件中究竟有没有受到伤害？

这三个问题我不回答，大家也可以自由心证。但我一直记得，在蔡徐坤一夜爆红后的某一天我打开b站，看到的就是这个：

这个：

还有这个：

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恨蔡徐坤入骨，就像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蔡徐坤，他们同时恨毒了丁真、杨笠、谷爱凌。

（乐子人恶搞丁真的p图）

（网友感慨最容易鉴别乐子人的“蔡丁谷杨”）

……

在河南刘老师网课猝死事件发生后，孙吧画风一转，表示冤枉、委屈，“这事不是鼠鼠们做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贴吧鼠人突然就成带恶人了”。

*鼠人=鼠鼠=孙吧男的自称。也是他们特有的语言系统。

现在点进孙笑川贴吧，仍能看到他们在里面推卸责任，强调“网课爆破手”来自QQ群来自b站来自其他各种平台唯独不是来自他们这个阵地，“爆破手干的事，和我狗粉丝有什么关系？”。

我感到无比的愤怒与恶心。

都是同一批“乐子人”，难不成多混几个平台多注册几个账号，就能披上网络马甲洗白自己了吗？

况且这群人实在是装都懒得装，孙吧历史发帖纪录里还充斥着大量恶搞梦泪的内容，现在闹出人命的情况下，他们除了玩梗还是玩梗，没有一丁点对受害人的悲悯，甚至会庆祝般地说：

“孙8的8U们上央视了捏！”

（孙吧的吧友们上央视了呢）

前文我说孙吧男（狗粉丝）造的孽多到罄竹难书，并不是夸张，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吃人血馒头。

2020年7月5日，天才棋手柯洁宣布无限期退出微博。鉴于柯洁对外只有一个微博号，退出微博，实际上就是他个人退出互联网了。

关注过这件事的朋友们应该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男孩在自杀前把他的名字写在了纸条上，他再也承受不住此前一系列“狗粉丝”言行带来的蝴蝶效应。

2020年的7月3日，一名18岁的男生在女厕所偷拍被抓，回家后跳楼身亡。男生父亲后来在垃圾桶里翻出了孩子生前丢的纸条，“柯洁”的名字赫然其上。

男生是柯洁的追随者，而柯洁本人是典型的“狗粉丝”——满嘴抽象话，在性别议题上表现得厌女，习惯性“找乐子”。

比如当年在罗志祥被曝出轨后，柯洁迅速发了一条微博调侃。评论中面对粉丝的极端言论，非但不纠正，反而用抽象话迎合道：“劲夫劲夫，女拳呜呼”。

（*劲夫即蒋劲夫，此前因家暴丑闻退出娱乐圈）

比如疫情期间，博主@梁钰Stacy 要求媒体在报道中对男女医护人员予以同等的重视和尊重，实际上是十分正常的呼吁，也引起了一定的重视。但柯洁转发评论其为“拳皇”，此外对相关报道并没有引证和解释。

没有人能抹杀柯洁在围棋领域的成就，而柯洁本人越是表现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在狗粉丝群体内部的“精神领袖”作用也就越强，柯洁本人也逐渐被这一亚文化群体的思路、立场所驯化，到最后，他既是狗粉丝，也是诸多狗粉丝的偶像。

直到发生恶性事件，终于不堪压力退网。

（柯洁退网前的“抽象话”言论）

逝者安息，这里不针对那个跳楼身亡的18岁男生，但狗粉丝干出偷拍女生如厕这种事，我真的毫不意外，即使没有他也一定有别人。

因为狗粉丝就是这样一群法律意识淡薄的疯子，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以侮辱诽谤、侵犯他人隐私为乐。孙笑川本人曾在一个采访里这样说：“每当和女孩子一起，粉丝就要去人肉、去诬陷这些女孩子，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够承受得住这些。”

他们甚至会从小红书、豆瓣等女性用户为主的社交平台搜罗漂亮女生的自拍照发到孙吧里，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散布她们的谣言。

写到这里，我随手点进孙吧首页的一个帖子，立马就是一个现行：

（楼主盗图意淫，马赛克是我给女生打的）

如果你们觉得入侵网课已经足够突破下限了，那你们一定想不到，这群人还入侵过百度“血小板吧”。

2018年暑假，一个叫做《工作细胞》的日本动画开播了，这是一部将人体细胞拟人化的半科普动画，其中“血小板”角色很受欢迎。

狗粉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还是出于找乐子的目的）反串成动画迷，大量涌入百度“血小板吧”发帖，言语冷血无下限：

“请病友们立刻去世”

“不要打扰我们讨论动画”

21年11月，一位美妆博主遭到狗粉丝“开盒”，评论区聚集了大量的乐子人。这些人先是围攻博主，然后又用小号反串女网友说安慰博主的话，一旦博主信以为真，他们便得逞狂欢。

*开盒：人肉+网暴。

再说一个“气抖冷”，这个短语目前为止仍然很常用，我经常看到吃瓜路人随手敲下一个“气抖冷”，表达各种吐槽、自嘲的意味。

但它的来源其实无比阴狠恶毒。

2019年5·24南昌红谷滩伤人案，一男性当街捅死了一名陌生女性，新闻通报下，一位女性网友留言评论：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一身冷汗手脚冰凉。”

狗粉丝觉得这是在“打女拳”（不要问什么道理，他们行事不讲道理），于是将她这句话拿来玩梗，气得浑身发抖一身冷汗，气抖冷，气抖冷。于是，女性的遇难成了他们的“乐子”，女孩子的共情与控诉成了他们嘴里的地狱笑话。

（“气抖冷”）

其他的就不一一列举了，如果这篇文章全都写“狗粉丝”的罪行，那真是10万字也写不完。

总之，孙吧男，狗粉丝，乐子人，他们要的是宣泄情绪，是消解任何主义，是混乱。他们没有什么立场，几乎完全反对道德，纪律，主流价值观。如果毫不限制地任由其自我异化发展下去，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中还会有人反社会。

而如果一个人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子人，我和那些狗粉丝不一样”“我只是喜欢刷孙笑川吧，其实我三观很正”，也别听他鬼扯，他们必然是一丘之貉。

这个地图炮我还就开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亚文化圈子，他们的挑事大多来自狭隘的价值观；他们创作出来的东西大多是纯娱乐化的恶搞；他们的言论看似愤世嫉俗，其实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感。

他们的精神是空虚的，信仰是缺失的，行为是丑陋的。

正常人与他们，只有割席，割席，敬而远之避之不及的割席。

如果你对“乐子人”“狗粉丝”做过观察，容易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其实都很年轻，十有八九还是中学生、大学生、社会青年。

这样一群本该朝气蓬勃的人，却只能在虚无的网络上寻求认同感，躲在虚拟的id下用抽象话、模因武器四处起事……

别人是救不了他们了，我希望他们还能自省自救。

想想看，当混乱平息，骂声消散，总有一天要从互联网走入现实生活——

到那个时候，“我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总不能只有垃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