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强这片我不敢看第二遍

这是“顽石”的第 225 篇文章

几天前，滚君看到一个报道，王宝强担任了中国农民电影节的形象大使，想了想宝强哥的样子，觉得很合适。

恍惚之间，忽觉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

提到王宝强，大家能先想到的是什么？离婚、戴绿帽子、还是《士兵突击》？

印象中，他出演的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总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

《人再囧途之泰囧》、《大闹天竺》都是如此。

草根出身，本色出演，只会搞怪，毫无演技，他一度被冠上这些标签。

我也这样认为，直到看到这一部《Hello！树先生》。

2011年上映，韩杰执导，贾樟柯监制，王宝强主演，当时的票房惨淡，却影响深远。

王宝强靠它一片封神，任何嘲讽他演技的人在看到此片之后哑口无言。

它的简介里写着“喜剧”二字，我怀着笑意打开，看完之后却只剩下无言的悲怆。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有人说，这是一部乡土电影，是鸡零狗碎的日常。

有人说，这是一部现实讽刺电影，用戏谑表现对现实的无声抵抗。

还有人说，这是一部文艺片，我看不懂但我一定要表现的大为震撼。

而我看这部片子，印象最深的则是其中的树。

一棵树，平平无奇，可以被修剪为任何形状，从不同角度看，它的形象各不相同。

看似是个死物，它的根却深至地下，绵延数里，难以彻底毁灭。

片中的树出现在很多重要的事件节点，是父杀子时的作案场所，是精神崩溃后的栖身家园。

为何一颗平平无奇的树，在片中大量出现，它代表着什么？

树就是树先生，本片的主人公。

没有姓氏，只单字一个“树”。

有点奇怪，不太像中国人取名的规律，那为什么要将主角命名为树先生呢？

导演韩杰接受采访，说自己从文学作品和现实生活中得到灵感。

杨争光的作品《老旦是一棵树》讲两个农民产生仇恨，无法解决最终人格变异，最后在别人家门口落地生根成了一棵树。还有伊塔洛·卡尔维洛的《树上的男爵》，讲的是小男孩与父母吵完架，一怒之下爬到树上，发誓再也不愿下来。

这对于树先生这个名称和角色性格的塑造产生很大影响。

那么故事中的树先生与树有什么关系呢？

树先生的性格与树很相似。

一棵树，给人的主观感受是直、呆、普通、不灵巧。

树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看似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其实不如同乡高朋圆滑，小镇上的人都不怎么看得起他。

他没什么钱，又挺“装逼”。

总是叼着一支烟，大大咧咧走在路上，看起来像是什么大人物。

他软弱可欺，母亲说二猪占了他家的地，他只敢在人多的婚礼上借着酒劲跟二猪提起，可这样还是被二猪逼着下跪。

在家里，他与弟弟的关系不好；失业者之后，又马上被老板辞退。在整个小镇上，他又经常遭到二猪等人的嘲讽取笑，他在镇上唯一的好朋友只有两个，小庄和高朋。

和千千万万棵树一样，他是镇上最普通的存在，任人宰割。

树靠着自己的根深扎在土里，获得水分和养料，它不怎么需要灌溉和施肥，只依靠自己抵御外界的灾祸，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树先生的精神内核中也有这样的品质，他少年时目睹父亲杀掉哥哥，遭遇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母亲看来也并没有给予疏导，他长久以来将这样的痛苦埋在心底，虽然无所适从但总算顽强的成长着。

成长的过程中，他遭受了很多嘲笑和非议，弟弟讨厌他，发小嫌弃他，有权势的人霸凌他。

树先生只能像树一样修炼自己，将这些嘲弄的声音抛在脑后，自顾自地成长。

树从一颗种子开始，落在什么地方便留在什么，无法挪动。

树先生也在父权束缚之下，永远的留在了那个从小长大的故土。

他曾经有过挣扎，他想要挣脱代表旧思想的父亲，可父亲却总是如同挥之不去的恶魔，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身边，就连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个小人，也不敢忘记。

旧的牵绊如此根深蒂固，而代表潮流与自由的哥哥却很少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也曾有过抵抗。

为了追漂亮的小梅，他买了文质彬彬的眼镜，这是他像新生活做出的一次大胆尝试，可惜小梅看不上他，追求不了了之。

他询问儿时的朋友艺馨，可不可以给他找个活干，可惜也被好朋友嫌弃，最后甚至还在朋友的眼前被迫给二猪下跪。

这一跪，树先生失掉的不止有脸面，还有他斗争的所有底气。

他的每一次抗争，都不够彻底，有些瞻前顾后，因为哥哥的死亡时刻在提醒，反抗是会死的。

所以他永远赢不了，这这场新与旧的交战中，旧的东西一直占据着主导。

在现实中，父亲杀死了哥哥，在树的精神世界里，传统也变成永远不可逾越的东西。

他就像旷野中独自生长的树，与普通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在这逼迫、压抑、混乱、无序世界，他茕茕孑立，找不到方向，被永远留在了后头。

树是本片中特殊的意象。

一提到树，我们会最先想到它生长在哪里？我脑海中一定是在老家的房前屋后。

它与父母、故乡是牢牢绑在一起的。有人说：“树是人类社会生活中的文化符号与精神象征，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人们对于树木有一种信仰，它具有生命力，热情，向上，但同时，它的根又具有破坏性，它顽固，坚硬，无法轻易被清除。

树木信仰和树木禁忌，是文化研究者的一大课题。

那么树这个意象在本片中代表着什么呢？

这是树在影片中的第一次亮相，在树先生的家旁边，母亲就在这棵树下给去世的丈夫和儿子烧纸。

在树旁烧纸的行为，其实反映了对于树木的灵魂崇拜。

在原始氏族的民俗中有大量以树木为载体的灵魂崇拜，人类相信人死之后灵魂可依附在树上，而树则作为天地、人神的通道。

母亲相信通过树木可以将自己对于亡者的哀思传递给死去的人。

树第二次出现，和第一次时是同一颗，树先生靠在树干上，看见了父亲站在篝火旁。

在这里，引出了树先生的梦魇，在树先生的心里，树和父亲一样，是邪恶的化身，是树先生不敢触碰的禁忌之地。

这两次是在树精神崩溃之前。

树第三次出现时，不再是先前那颗，而是在茫茫旷野中有几颗羸弱的树，在雪地之中掉光了叶子。

树先生与这些树隔得很远，很多的树在村庄那边，而树先生一人在村庄的这边。

树木聚集已成林，就像村庄里大多数的人一样，构成一个集体。

而树先生不同，他形单影只。

树第四次出现，是在树先生去往儿时好友艺馨学校的走廊扶梯上，这里的树形象很魔幻。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的形象在学校里出现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这段情节如果是存在于树先生精神崩溃之后的臆想世界里，就有点奇怪了。一个崩溃的人，怎么会将幻想世界里的细节都思考的面面俱到呢？

我能想到的解释是，树作为树先生的阴影，被映射到他的精神世界中，所以这里的树才看起来带着一丝诡异。

树第五次出现，是在树先生与弟弟大打出手之后，他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自己掐着父亲，此时，他已经由树下到了树上。

他蹲在树上，看到了哥哥和他新潮的女朋友。

树先生为什么到了树上？

导演说，这是一种超然的状态，他的肉体的精神已经疯了，精神中理性的一面爬到了树上。

这种状态类似于寻一个高处看戏，只不过戏中人除了别人，还有自己。

理性的抽离，意味着树先生此时的疯癫程度加深。

而这高处为什么是在树上，我认为在理性层面，树对于树先生来说，既是阴影也是庇佑。

一个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是安全的。

树第六次出现，是在树先生洞房之时，他浑浑噩噩，没有采取动作，所以妻子小梅主动出击，两人翻云覆雨之时，树先生看到的却是父亲吊死哥哥的场景。

紧接着是树第七次出现，是树先生双手紧抓树干的画面。

这两次亮相，由于前后时间相差极近，所以放到一起说。

为什么树先生在洞房时出现这两个画面，与那个老生常谈的梦魇有关，而这个经历很可能刺激到树先生致使他不举。

人类对于树木的信仰有一部分源自人类对生殖的崇拜，树木具有顽强生命力，并且春华秋实，能够开花结果。

但是影片中的这棵树永远都是一副干枯的样子，就像遭遇重大刺激的树先生，失去了繁衍的能力。

而树先生的手部动作，则显示出了他对于过去阴影的反抗，他在尝试着走出去，但是很明显无法办到。

树第八次出现，是在二猪找他驱邪那次。

他已经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半仙”，终于借此机会报了当年二猪的下跪之仇。

树第九次出现，是在矿业经理来求算开矿日期的时候，他在树上神神叨叨的告诉来人，“让老板对着井口吼三声，镇阴。”

然后他告诉经理开业时间要定为13月18日8日，他参加完煤矿公司的剪彩仪式后在树上笑得前仰后合。

这是一个普通人对于权贵者的戏弄，只可惜这一切都只存在在疯子的幻想中。

树第十一次出现，是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跑去，树先生找不到方向，只能最终回到树的身旁。

树象征着故土，象征着已经被人们淘汰的家园，也象征着树先生的灵魂暂居之处。

树先生想要摆脱，想要冲入集体，但树却牵绊着他。

所以他对树既留恋又恐惧，这棵树的形象也带着神秘恐怖的色彩。

树最后一次出现，是树先生一个人站在树下，等着幻想中的妻子来找他。

至此，他彻底被剩下，留在了过去。

片子中的树，象征家园故土，象征传统威严，象征集体与个人、象征灵魂崇拜，也象征生殖能力丧失，甚至某种程度上也象征着自然对弱小个体的庇护。

树众而成林。

可一棵树如果独自存在，就永远无法融入森林，汇入集体。

某种意义上说，树先生就像一颗独自成长的树，身在人群，心在无人的旷野。

他没有真正完成一个人社会化的过程，所以与集体格格不入，表现出的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背离。

他没什么本事，却不会和自己的同乡一样，随便娶个老婆，他想娶的是漂亮的小梅。

他没威望，却摸不清自己的斤两，总认为别人会给自己几分薄面。

其实，没有里子，哪来的面子？

所以他被嘲笑，被排挤在正常的社会人群之外。

集体主义之中，不欢迎特例，这句话放到现在也是铁律。

一个人，出生就在集体中，从家庭到学校再到社会，不论哪个阶段，特立独行的人总是更多地遭受非议。

大家都上补习班，你不上，异类。

大家都考大学，你要去学技术，没出息。

大家都结婚生子，你不婚你丁克，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

大多数的我们，学着在集体中行事。

还有一小部分，跳脱出集体，不再寻求集体认同。

怕就怕，两面都想要，把自己逼成个疯子。

集体为我们找到同类，也替我们扼杀自由。

我们在人群中找到安全感，也在拥挤中迷失了自我的选择。

人不可能脱离集体，而我们又孜孜以求着自己。

这是人生中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

惊觉，我们离树先生，也就一步的距离。

本文已完结
作者：问渠
主编：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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