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是战争,分娩是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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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演化的角度来说,每个人多少都算是早产儿。
大多数婴儿在子宫中度过的九个月足以让他们在出生时眼睛能睁开、耳朵能听,还形成了一些有用的反射——但不足以让他们站立、冲刺、攀爬或抓住父母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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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灵长类动物相比,我们的后代颤颤巍巍、无能又笨拙;狐猴、大猩猩,甚至小眼镜猴的幼崽都能把人类婴儿揍翻,这些动物出生时的身体结构机能都比人类婴儿完整。
可以这样想:研究人员估计[1],如果要让新生儿的大脑发育程度和新生黑猩猩的等同,那么他们至少需要多在子宫里待7个月——到那个时候,他们的身长大约要到27英寸(68.6厘米),体重达到17或18磅(7.7~8.1千克),比架子上最重的保龄球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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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这样未发育完全的新生儿,科学家们使用的专业词汇是“晚成”(altricial),尽管当专家们与记者通电话时,他们有时更倾向于随口抛出“无用”或“可悲”这样的词语。
“如果我们把自己和野生世界的生物相比较,会发现我们是多么缺乏自立能力,这简直令人难堪,”史密森尼学会的研究生态学家杰瑞德·斯塔巴赫(Jared Stabach)说,“这让我好奇,我们是如何在这个星球上繁衍出80亿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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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熊猫幼崽。© Qinling Giant Panda Research Center via AP
在动物中,人类并不是唯一一个出生时处于这种状态的物种。大多数鸣禽都是晚成的:小鸟们一大群一大群孵化出来,全身粉红赤裸、看不见东西、很难保持温暖的体温,这使得它们非常依赖父母;诸如熊猫等熊类也大致如此,熊猫生下的幼崽大小只有母亲的1/900,而且需要外界帮助才能排尿[2]。野生动物所面临的压力——敌人高强度的捕食、食物短缺和环境压力,有时可能会促使某些物种提前产卵或产子。但是专家们还没完全搞懂人类为什么生来就如此脆弱。
一种被称为“产科困境”(obstetric dilemma)的假说认为[3],随着人类进化到直立行走,骨盆收缩变窄,如今已无法容纳任何更大尺寸的婴儿头部通过。另一种假设则认为[4],分娩意味着一段不可持续的“租约”到期:人类父母之所以在9个月左右时把他们的胚胎房客赶出去,可能是为了让母体摆脱婴儿对营养物质的渴求带来的负担,也可能是婴儿收获的营养物质已经达到了收益递减的临界点,因此高高兴兴地主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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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从哪个角度理解,孩子和父母之间的代际冲突乃至全面战争正是怀孕的特征。因此,分娩不仅是迎接新生命,还能终结最严酷的敌对状态,而分娩的时机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经过紧密谈判所达成停战协议的条款。
这种想法可能与通常对怀孕的构想格格不入,博伊西州立大学(Boise State University)的演化社会心理学家杰西卡·艾尔斯(Jessica Ayers)告诉我:“一般认为,怀孕“是一段快乐、奇妙、美好的时光,在这段时光里,胎儿和母亲利益一致、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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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孩子和母亲的目标并不总是一致的[5],即便一方成长于另一方的体内。通过尽可能多地从母体那里攫取资源,胎儿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出生后存活的机会[6]。
艾尔斯说,它们吸收资源的道具是胎盘,严格来讲,胎盘是人类的第一个器官,它可以让胎儿与母体的血管相连,从中吸取营养。艾尔斯告诉我,实际上,人类胎盘附着到子宫壁时的力度极为凶猛,以至于当胎盘组织开始剥离时,可能造成重度的产后出血。
为了让母体将自己的康健以及生育更多后代的机会摆在首位,她的身体必须为自己储存至少一定量的营养。哈佛大学研究母胎冲突[5]的演化生物学家艾娃·马伊涅里(Ava Mainieri)说:“也就是说,双方在养分的分配上存在冲突。”胎儿反复尝试重塑其母体的内部结构,包括血液循环、血糖,甚至免疫系统,以努力从她正尽可能存下的储备中汲取更多。
一个八周大的人类胎儿附着在胎盘上。© CNRI/Science Photo Library/Corbis
因此,通过将后代以一种虚弱、赤裸、粘人的状态分娩下来,人类母亲可能与孩子达成了一种微妙的缓和关系。但这并非唯一可实现的解决方案。
许多其他生物分娩的时机甚至更早,产下的后代更为晚成。哈佛大学的演化生物学家大卫·黑格(David Haig)告诉我,尤其是有袋目动物,会把这种策略“发挥到极致”。例如,红大袋鼠仅仅怀胎四至五周就会产下一只粉红色、无毛、软糖大小的袋鼠幼崽,并放入育儿袋中,此后幼崽会在育儿袋里再呆上八个月左右。
在红大袋鼠育儿袋中30天大的幼袋鼠。© Minden Pictures
黑格说,当袋鼠幼崽出生时,它们的腿“甚至还没有发育完全”。幼袋鼠的体型大约是它们母亲的十万分之一,基本上就是一张长着巨大前爪的嘴,前爪专门用来爬进育儿袋,抓住乳头吮吸,除此之外它们什么也不做。黑格说:“身体的其他部分要之后才会赶上来。”
哺乳对于母亲来说是一项繁重的苦差事,通常甚至比妊娠期需要更多的卡路里。有些动物出生时发育极为不全,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哺乳[7]。但是提早分娩仍然可以平息母胎争斗中最激烈的某些部分。
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的生物学家和演化理论学家艾米·博迪(Amy Boddy)告诉我,孩子“一旦出生,谈判能力就减弱了”。在防止胎儿从体内偷取营养时,怀胎的动物能做的事情有限;然而,新手妈妈可以选择在任意时刻暂停喂养或照料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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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鸡、小狗和人类婴儿可能会通过恳求、哭泣或者哀嚎来向他们的父母索取食物,但是这些努力并不像在子宫里发生的那样直接。“从某种程度上说,要想摆脱完全被宝宝操纵的状态,解决方案就是分娩。”自己就有两个孩子的博迪说。(按这种理解,鸟类就干得很漂亮:它们把仍在发育的后代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全部打包塞在一颗蛋里,然后把整颗蛋送出去……尽管这意味着诸如几维鸟等特定物种必须先拖着一颗占据它们身体20%空间的蛋到处跑[8]。)
然而,其他动物达成了一份和解方案不同的停战协议。它们的后代是早成的(precocial),出生时发育程度极为完全,几乎可以轻巧越过婴儿期所有软弱无力的障碍。对于那些无法长时间溺爱自家幼崽,或是像羚羊、牛和马一样不断迁徙的生物来说,这种自给自足极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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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成熟度要靠征“父母税”实现:早成物种的幼崽往往孕期更长——为了吸走更多母亲体内的储备——而且出生时体积更大[9]。博迪告诉我:“我把这看作提前投资,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晚成物种的)延后投资。”
角马(又称牛羚)是科学家们所知道的早成度最高的哺乳动物之一,它们必须一边经受住怀孕八到九个月的考验,一边迁徙数百英里穿越大草原,通常还要同时哺育一头稍微年长的幼角马,然后分娩出一头体重可能超过40磅(18千克)的新生儿,这相当于普通雌角马体重的15%以上[10]。
为了生育如此巨大的后代,雌角马必须保持最佳状态,并不断寻找资源来喂养自身体内日益增长的负担。尽管如此,产前的牺牲还是有回报的:角马幼崽刚出生几分钟,甚至在侧腹的羊水还没有干透之前,就已经能站起来、绕着它的父母奔跑了;到了第二天,它几乎就能全速奔跑,速度快到足以跟上角马群的其他成员。
卡尔顿学院(Carleton College)的角马专家安娜·埃斯蒂斯(Anna Estes)说,这几乎就像生下了一个“身体协调性更好的学步儿童”,但配了一双赛跑水准的青少年的双腿。这一切对我们谈论的对象来说都“蹄”所应当(原谅我的谐音梗):“如果它们不移动,就会死。”史密森尼学会的生态学家斯塔巴赫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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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超早成的哺乳动物已经演化出了减轻孕期过长、腹中过重所致损伤的方法。黑格告诉我,角马和其他有蹄类动物的胎盘不像人类胎儿产生的胎盘那样具有侵略性,这使得分娩孕期较长、体型较大的幼崽的风险不那么大[11]。黑格说,当幼崽出生时,“胎盘会很干净地脱落,”而母亲也会像她的新生儿一样,“很快地站起来走开。”
这显然不是人类采取的策略。在世界上许多地方,我们的“童年”往往会持续近20年,远远超过胎儿在子宫中的时间。分娩或许可以终止某些母胎冲突。但和平时期终究只是暂时的:当几代人之间都保持这种紧密联系时,更多的争端无疑会随之而来。
参考资料:
文/Katherine J. Wu
译/苦山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22/10/human-animal-baby-gestation-birth-timing/67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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