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国朝圣世界杯，却换来露宿街头 | 谷雨

这是卡塔尔世界杯前夕，阿根廷国家队和阿联酋国家队进行的一场友谊赛。当梅西踢进了阿根廷队的第四个进球时，Shrek跟人群一起爆发出尖叫。从十岁时，他就开始喜欢梅西和巴萨，“想想自己喜欢一个宇宙第一强的队伍，然后它获得成功，你觉得自己也牛逼。”

此时此刻，梦想成真，他近距离地看到了梅西。就像兔子的世界下起了萝卜雨，Shrek被淹没在自己热爱的东西里。

然而在这个倔强的男孩心里，他和其他在场的人不一样。为了见到梅西，以及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卡塔尔看球之旅，他用双脚和一辆二手自行车丈量了中亚几百公里的荒漠，与他为伴的只有天空中的老鹰。茫茫黑夜中，他随着语言不通的黑车司机一起穿过未知的山脉，自欺欺人地忽略改装车上不停亮起的故障灯。在伊朗，他与一场发生在清真寺的恐怖袭击擦肩而过。有几次，为了省钱他在车站过夜，难以忍受的孤独几乎将他击溃。很多天，他一天只吃一顿比萨。

在Shrek心中，世界杯是圣地，梅西是神，而一个虔诚的教徒会怎么抵达圣地？苦行。24岁的他不愿轻易地见到梅西，那会让他泯然于众人，也不愿温和地踏进卡塔尔的良夜。8月末，他从成都飞往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独自开始了穿越中亚、西亚、中东的十国朝圣之旅，大部分路途他靠步行、骑行和搭车完成。

他的预算是工作半年多攒下的六万块钱。除去购买十五张世界杯球票，他还剩下两万六千块钱左右。周围没什么人支持他，父母更是，“基本上没有支持，经常想劝退我。”

在倒数第二站阿联酋见到梅西，本应是此次朝圣之旅的第一个小高潮。然而，没人警告过他，不要靠得离“神”过于近。从他坐的倒数第四排山顶位向下望去，梅西缩成一个蓝色的小点。而无论那个蓝色的小点做什么，带球、过人、射门、助攻、进球，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跑动，人群都在尖叫和欢呼，每一个人都渴望吸引那个小蓝点的注意力，而“神”什么都不会做，最多只是微微一笑，挥一挥手。他离梅西从来没有那么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遥远。

出发前，曾有MCN机构联系他，希望由他提供世界杯的内容，对方提供卡塔尔的住宿，出发后，因为没能制造话题，他的视频始终没有达到很高的流量，旅行过半，对方通知他，没有通过审核。

那个晚上他在伊朗一家青旅的床上辗转反侧，出于预算的考虑，如果坚持前往卡塔尔，他最终只能露宿街头。黑暗中，他想起了北岛的《回答》，“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他决定，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露宿街头也要坚持。

住宿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因此在抵达卡塔尔后，第二个高潮也迟迟没有到来。他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他见到了卢赛尔球场，那么美，那么宏大，就像麦加的大清真寺，他亲眼见证了日本队靠着坚固的防守和顽强的意志逆转了德国队，精彩的比赛带来肾上腺素的飙升和快感。

然而散场后，陪伴他的只有空虚和孤独，他在城里四处游荡，视频里的眼神日复一日地涣散。他更瘦，更黑了。几天后，他终于在海滩上发现一处可以睡觉的地方，他穿着冲锋衣，在噪音和寒冷中睡了五个小时。清晨，他到处蹭其他酒店的早饭。阿根廷输给了沙特阿拉伯。他的世界全在下沉。他知道，阿根廷想进四强都是奢望。100美元一晚的沙滩帐篷他想了又想，舍不得住。小组赛第二场，阿根廷对阵墨西哥，他找人买了一张票，2000块钱，毫不犹豫，他又去看梅西了。

从小到大，这个北京男孩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研究生毕业后，他找了一份汽车媒体的工作，跟很多年轻人一样，他认为工作没有意义。只干了三个月，他坚定地辞职了，还劝说同事和他一起，对方回答他，“你是北京的，你不用考虑啥。”

从小学六年级起，体育就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他的手机资讯里80%都是体育。他想进入到体育行业，有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

他曾向一位NBA圈的KOL寻求建议。对方跟他说，“人人都在讲热爱，但是你总该付出点什么来证明你的热爱。”这句话击中了他，“我做朝圣这么个事，就是想证明一下我的热爱。我有这么一股年轻的冲劲，感觉自己可以拼一把。”

他的行李里装着两张用西语写的纸条，一张写着，阿根廷是冠军，另外一张是中国球迷徒步十国。他没有拿出来过。就算他拿出来，球场观众席上属于他的位置也永远不可能被看见。无论是卡塔尔还是梅西，都是一场梦醒时分。

这个喜欢哲学的年轻人选择将幻灭消解掉。他常问自己，这趟旅程值得吗？“人生的意义其实就是荒唐与可笑，你无论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你做了什么有意义还是没意义的事，最终你还是会沦为一场空虚，然后荒唐与可笑的漩涡之中。”

然而一切真如他所说的那么虚无吗？我们往往拼尽了想要抵达心目中那个神圣的终点，幻想着抵达之后人生可以高潮，却忽略了，最美妙、愉悦也难忘的东西常发生在旅途中。

在中亚旅行时人常被无尽的荒漠折磨，因此他坐了36个小时的火车去看里海。抵达的那一刻他沉醉在眼前的景色里，里海的水干净而清澈，天空中有海鸥在盘旋，傍晚时分，落日映红了大片天空，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享受着这难得的美景。

离开时，他写了一首短诗，

又见里海，

这个在我口头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这一别，

可能真就成了记忆。

每到一个国家，他都会看一场当地的足球联赛，要等到后来他才醒悟，最快乐的球赛不是在卡塔尔，而是在阿塞拜疆看的一场欧国联球赛。在他拍摄的看球视频里，他甚至跳了起来，他的身体随着现场的音乐左右摇摆，嘴里哼出奇怪而欢快的旋律。比赛后，大街上被胜利的阿塞拜疆球迷占领，他在超市买了一罐啤酒，对着镜头说，“让我们一起敬阿塞拜疆。”

他短暂地拥有过里海，他学会了重要的人生一课：告别，他更好地理解了信仰，他用自己的双脚走过很多人一辈子不曾踏足的路，这段旅程将永远地成为他生命的烙印。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世界杯对于球迷来说，就是麦加之于伊斯兰教徒，冈仁波齐之于藏传佛教徒，因此我说我是去卡塔尔朝圣。

出发那天我爸送我去车站，北京早上堵车，当时我心里就想，迟到我就不去了，就认天意。对，其实心里是很忐忑的，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我不清楚。一些事情虽然是一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但是发生在你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朝圣是一场苦行，所以我主要靠徒步、搭车、坐公交。出发之前我还在北京做了两场试炼，一次是从北京东五环徒步去古北水镇，走了两天115公里，一次是从北京物资学院地铁站徒步30公里到北京西站。如果你连国内这两个都完成不了的话，国外你就更无法完成了。

旅行过半的时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开始骑行。我住的都是最便宜的青旅，五六十块钱一晚，还在车站过了几次夜。为了省钱，有时候一天我只吃一顿饭。

苦行的时候，我并没有快感，因为我没有流量，也没有回报。从出发开始我就在做自媒体，数据一般，就那么两三个人看，感觉特别失落。我朋友说我需要制造话题。中亚的路全是大荒漠，有时候能看见老鹰在天上飞，骑行大部分时间我都很紧张，风景也没什么变化，看得我快吐了。我纯就是自己找罪受。

最美好的记忆是看球。因为是足球朝圣之旅，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看当地的足球联赛，在哈萨克斯坦看了哈超1/4决赛，球场的背景是白色的雪山，很漂亮。吉尔吉斯斯坦的球场跟国内大学操场没什么区别，联赛是免费的，随便进，离球员特别近，比赛最后三分钟客队绝杀，2：1逆转。看乌兹别克斯坦的超级联赛前，我走了好远才找到买球票的地方，比赛又是客队2：1的逆转。感觉我到哪哪的主队就崩了。

伊朗因为最近的动荡，好多球场关闭了，我就没看上球。我自己最放得开的一场比赛是在阿塞拜疆。一场欧国联的小组赛，阿塞拜疆打哈萨克斯坦，结果3：0大胜，看得很爽，真的感觉自己完全融入球赛了。球迷也特别激动，大家敲锣打鼓呐喊。

旅途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最大的打击来了。出发前一家MCN机构找到我，说可以合作，到时候我在卡塔尔拍一些视频，他们会提供住宿和一些球票。我说我不是KOL，他们说没事，有内容就行。我当时也天真，就信了。

我前面吃那么多苦，一直觉得无所谓，到了卡塔尔就舒舒服服了。那天我在伊朗骑行了一天，晚上在青旅洗完澡，那个机构突然通知我说没通过审核，不能给我提供住宿了。可能因为我的数据不是很好。

我出来花的是我工作半年攒的6万多块钱，没有靠家人赞助。除去15张球票的钱，我旅行的预算是3500欧元，现在还剩下2000欧元。卡塔尔世界杯期间最便宜的住宿也要100美元一晚，我肯定住不起。如果我坚持前往卡塔尔，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旅途中的相遇和告别

旅行一路我认识了很多陌生人。在伊朗我认识了当地人Erfan，他是我买饭的餐车老板。他骑行过数十个国家，前半生都交给了旅行。我问他为什么邀请我去他家，他说大家都是旅行者。

Erfan的妻子在神学院获得最佳的成绩，但谈到面纱，她又略显激动，虽然语言不通，但我可以体会她言语间充斥着愤怒、绝望，乃至无奈，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在阿布扎比的时候，有一个中国人在抖音上联系我，说是央企外派到那的员工，住在酒店里，我可以去找他借宿。中东根本没有青旅，那种便宜的酒店被子和床单都不换，就直接躺着睡，我就想与其这样，我不如接受别人的帮助。

见了面人家问我想吃啥，我说想吃中餐，人家就带着我去，我一开始想人家让我免费住，我得请客，到了那人家哐哐点菜，点了350迪拉姆（约合人民币700元）。结账时我手都伸不出去，人家也不会让我伸。

后来他要去迪拜出差，我给他当了两天司机。我们一起去吃了东北烧烤，我没想到在国外还能吃东北烧烤。住酒店还能用洗衣机洗衣服，我之前手洗了好几个月，反正就过了两天纸醉金迷的生活，后来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这应该是我旅程中最舒服的一段时光。

这次旅行之前，我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还能成为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人，可以接受人家无条件的帮助，白吃白喝。

最难忘的人是在阿塞拜疆认识的一个男孩。他是中国人，在俄罗斯留学，比我大一岁，毕业以后就四处玩玩。我们特别聊得来，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聊哲学到半夜，虽然观点可能不一，但有共同的话题在，就很开心。

他当时也很随意，说跟我一起去卡塔尔，他喜欢摄影，到时候可以帮我一块拍。离开阿塞拜疆时他去土耳其玩，我去伊朗，我们相约在迪拜会面。再重逢时我已经没有卡塔尔的住宿了，他也说无所谓，跟我一起去卡塔尔流浪。

那两天我们在迪拜睡机场，他突然收到了一个东南亚的实习offer，但需要解决签证和转机的问题。我内心肯定希望他不要走，但最后他还是顺利地走了。

如此得近，如此遥远

开幕式那天，从迪拜准备坐大巴去卡塔尔，我一个人坐在大巴上就感觉完了，我看了下当天晚上的住宿，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人民币，真住不了，一两天还好，要坚持一个月，我不可能现在把钱花了。我身上还有不到1500欧元，我还想买半决赛和决赛的球票。就只能在外头熬了。

走在卡塔尔的市区，瞬间就有一种悲哀的感觉，就觉得自己怎么沦落到这。以前我看过特别多北漂的视频，觉得要我早就不跟这破地儿待了，然后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一个比北漂还要惨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一个人，甚至得上商场里去蹭充电。

我到了卢赛尔球场（注：本届世界杯的球场之一，也是决赛场地），球场特别漂亮，就像麦加的大清真寺一样。我的孤独的朝圣也算结束了。

第一晚我只就水吃了饼干，快凌晨2点了我还在街上乱转，有很多人在踢球，估计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凌晨五六点的时候我去机场待了一会，基本没怎么睡。我爸妈还在劝我，看两场得了，别在那待了。

卡塔尔的户外不允许自己搭帐篷。有一晚我在清真寺睡了几个小时，有一晚我跟别人拼了海滩上的帐篷，200美金一晚，里面只有两张床，卫生间都是公共的，外面的路是石子路，一到白天全是苍蝇。我觉得不值，后来我就直接穿冲锋衣睡在沙滩上了，有一晚太冷了，我就剪视频，基本没睡。

我看的第一场球是德国踢日本，看得还比较兴奋。我是梅西和阿根廷的球迷，德国2014年世界杯决赛赢了阿根廷，所以我比较支持日本。那场比赛日本的防守值得任何一支国家队学习。而且这场球跟我之前在中亚看的很多球结果一样，也是2：1逆转。

第二场球是乌拉圭踢韩国，0：0，比赛很无聊，我还感冒了，场馆空调又太冷，已经没有了兴奋的感觉。散场的时候就觉得解脱了，陷入空虚，然后觉得无法释怀。

世界杯开始前几天，阿根廷国家队在阿联酋训练，我在那里等他们的大巴，试图混进酒店里看球员，还去现场看了他们和阿联酋的友谊赛。我花了600迪拉姆（约合人民币1200元）买了一张二手的球票和一件阿根廷国家队的球衣。我见到了梅西，我从2005年开始看球，他一直是我的偶像。

当时感觉离梅西是如此close，如此近，但是又感觉如此得遥不可及。不管梅西做什么，场上那么多的球迷全都在表现自己的狂热，但是人家最多也就是微微一笑，打个招呼，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了，就是感觉自己如此得渺小。从国内出发前，我带了两张用西语写的纸，一张写着，阿根廷是冠军，另外一张是中国球迷徒步十国。我没有拿出来。

你要有流量，才有靠近人家的机会。我认识一个NBA圈子里的KOL，他最高光的时候跟科比一块工作，科比给他女儿录视频，跟他女儿做直播连线，说你爸爸工作很努力。这种体验才是真正的我想要去追求的。

其实我看得最快乐的球还是在阿塞拜疆那场，和朋友一起。你说得对，到了卡塔尔之后不管是我喜欢的球队，还是我自己的遭遇，都没有达到一个高潮，反而是降下来。

不可避免地陷入荒唐和可笑的漩涡

我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之后实习加工作了半年，在一家汽车媒体。上班觉得挺傻的，每个人上班肯定都有这种感觉，无意义感特别强，觉得自己的领导什么都不懂，成天老瞎安排活，一天写12个短视频脚本什么的。

当然我能辞职一个原因是我是北京人。我成天老劝我一个同事，走吧别在这了。他就说你是北京的，你不用考虑啥。

我这次选择踏上朝圣之旅也是受一些足球KOL的影响。他们拍的看球视频爆红了，在卡塔尔被赞助住很贵的酒店。还有一个NBA圈的人，免费给体育媒体写了很多年的稿子，现在就做起来了。

他当时还跟我讲，人人都在讲热爱，但是你总该付出点什么来证明你的热爱。这句话对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所以我做朝圣这么个事，就是想证明一下我的热爱。我有这么一股年轻的冲劲，感觉自己可以拼一把。

小学六年级，我开始看巴萨的比赛，想想自己喜欢一个宇宙第一强的队伍，然后它获得成功，你觉得自己也牛逼。初中开始我每天不打篮球就难受，上班的时候也是，不管每天多疲乏。体育已经融入了我的日常生活，我手机里的资讯80%都是体育，除了篮球和足球，我对网球和美式橄榄球等很多体育赛事都抱着极大的热忱。

我其实热爱体育这个行业，我一直想着未来可以从事体育行业相关的工作。如果不能把这个东西当成我的职业的话，我觉得太难受了。我也规划过NBA朝圣，在美国买一辆二手车环游全美，因为我喜欢的詹姆斯也到了职业生涯晚期。

我也开始做短视频。其实我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我连拍照片我都不愿意拍，但为了证明我的热爱，就硬逼着自己拍。

旅行前，我带了一块2016年买的美国骑士队夺冠的浴巾，在美国才能买得到的。我一直珍藏，没有用过。这次带着本来是想用的，但是一直都舍不得，直到现在也没用。舍不得用。

我这次旅行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的视频没做起来，没有受到太多人的喜欢。

看见梅西、抵达卡塔尔后，我经常问自己到底值不值。我研究生学的是哲学，我也很喜欢哲学，喜欢思考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我觉得人生的意义其实就是荒唐与可笑，你无论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你做了什么有意义还是没意义的事，最终你还是会沦为一场空虚，然后荒唐与可笑的漩涡之中。

这一路上我接受了不少人的帮助，也被无数的人冷眼旁观，甚至嘲讽。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我肯定会比较愤怒，但在网络上我选择置之不理。

我还没想好世界杯结束之后要做什么，可能回去看看有没有体育的机会。以后再说吧，跟我来卡塔尔一样，走一步看一步。

我喜欢哲学，也是喜欢一种“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那种感觉。这世界的万事万物，你既不在意它是不是存在，也不在意它是不是不存在，你把这些东西都放下了，你也就放宽心了，然后你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你自然也就睡着了。

庄周梦蝶，把自己梦成一个蝴蝶行走在天地之间，这个世界就都是你的了。

当深夜我独自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我这么想着，我就能睡着了。  （来源：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