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一步和退一步之间

在进一步和退一步之间

心路独舞

好多年前，在欧洲旅游的时候碰巧看了一场雕塑展，更难得的是因此与一位在此游学的东方雕塑家W巧遇，不仅展会上有机会聆听她对每个雕塑展品的内行介绍，展后还有幸与她在游人如织的街头咖啡馆畅谈，而她对雕塑进而推广到人文哲学的许多观点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W问我，你知道为什么雕塑能在西方（而不是东方）盛行吗？

我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我是艺术的门外汉。

W说：绘画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时，艺术家们开始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二维世界正在局限人们对三维世界的表达，于是西方艺术家往前进了一步，开始尝试用雕塑来还原三维世界的景象，雕塑因此蓬勃发展起来了；而东方艺术家们讲究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退回国画的世界里，用一维世界去抽象三维的现实世界，国画于是在东方长久盛行不衰。在进一步和退一步之间，实际上是两种民族和人文在遇到棘手问题时候心态不同的体现……

年轻的我当时不置可否， 我局限的经历让我无从反驳她，但赞同的话又隐隐的有些不甘。契此禅师说，退步原来是向前，但雕塑和国画的例子似乎并不能阐释向前的道理，反映三维世界雕塑终究要占上风而已。

时光飞逝到2022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莫名地想起了当初和W的这段对话，大概是因为在Pandemic期间发生的一切吧，面对无法消灭的病毒面前西方再次选择了进一步，发明了疫苗，然后选择像对待流感一样共存，而我们选择了退一步，关门，清零……至少在疫情开始和中期的时候，很多人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防疫方式。当然到了今天，不少人的观点已经有了很多的改变。

在东方哲学里「退一步」的意义，没有比在「进一步想寸步难行，退一步想海阔天空」这两句话里表现得更加明白和精彩了，退一步的好处，即在于能够海阔天空。他人开车我也不差可以骑摩托，这就是能退一步想的绝妙之处，而且退一步是人人可以做得到的，有口饭吃的打工者比失业者胜一筹，失业的大众比讨饭的叫化子强，讨饭的乞丐还可以想比饿死的灾民要好，饿死的灾民还可以想比无故被屈杀枉死的鬼要强，所以退一步想没有止境的，没有了止境便是海阔天空。因此，对现状不满的人由退一步想而封闭了进路，于是受此哲学感化之后，天下便可以太平了。

于是有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粉身碎骨。

于是有了低头的人生、转身的人生、回头的人生、退让的人生……

于是有了退后一步是人生。

于是有了前进与后退不是绝对的，假如在欲望的追求中，性灵没有提升则前进正是后退，反之，若在失败中挫折里心性有所觉醒，则后退正是前进，这所谓的「退步原来是向前」的阴柔、内敛而又看似洞达、通透的辩证，成了东方的一种生存和处世的智慧。

于是退后一步想的思维开始渗透各个领域。

只是，只是世界终究是科学的，地球终究是圆的，而人类终究是一个不断在寻求同类去与之同行的群体，我并不反对适时而退有时是一种智慧的说法，但是当别人都在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时候，退一步哲学就暴露了懒惰的精髓，围追堵不过是最不用动脑筋的无为而治罢了，而见刀拆刀迎面而上却是最需要勇气和智慧的。

嗯，有点扯远了。今天看到江泽民去世的消息，心里有点难过，我们这一代人是非常感谢邓小平和江泽民的。还记得2000年8月15日江在北戴河接受CBS 「60 Minutes」节目主播华莱士的专访，当时华很不客气地说江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共产政权的独裁者，江则很冷静地回道：This is a big Mistake! 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还带着一个笑容，这场景，这份冷静，搁现在完全不可想象。因为那时候的改革开放，我们才有机会走出国门，看不同的世界，体验不同的人生，感受不同的视角，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以上的谬论种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