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在痛中恢复
纠结多天以后,53岁卖臭豆腐的刘会芳戴上两层蓝色口罩,终于决定出摊了。
这天是12月10日下午,保定仍有不少家庭正经历“发热潮”,她的亲戚们也加入发热者的行列,而她自己一直未出现症状。“听说出来的人多了。”她提了提声音说,“光那么待着也不行啊。你不挣,一分钱也进不了,光花。”
她带着货去了往常周末常去的瀑河水库,那是保定新兴的旅游地,人多时跟集市一般热闹。这天是周末,来游玩的市民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能听到阵阵咳嗽声。“差不多都‘阳过’了,才出来呢。”她说,半天,她只卖了几百元,没赶上往常日子的一半。
这片拥有1000万人口的京畿重地,还没完全恢复昔日的繁华。无论如何,这片土地上的日常生活秩序正在重建,只是重建还需要时间。
在繁忙的早市,卖蔬菜的与卖烟丝的一同出现;马路上,高峰时段开始堵车,红色车尾灯照耀着街道;驴肉火烧店里的客流量虽然比不上往日,也让老板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医院经历阵痛过后,绝大多数感染的医护人员已重返岗位,日常医疗秩序正在恢复。
但医院正面临新的危机,感染新冠导致基础病加重的老年人涌进医院,门诊、住院压力迅速增加,并有医疗挤兑的苗头。
疫情防控政策不断优化后,传染病专家们的共识是,中国即将经历感染高峰。在中国疾控中心原副主任冯子健看来,第一波大规模疫情冲击到来的时间,与不同地区政策调整方式、调整前的感染者人数、人口流动情况等因素密切相关。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当保定已经经历过感染高峰时,不少地区才刚刚起步。
对于保定而言,它或许是新冠疫情以来,中国最早经历感染高峰、最先开始恢复日常的城市之一。对于其他尚未经历感染高峰的城市来说,保定“放开”之后所经历的,或许是他们也将经历——医院承受阵痛,迎接新的危机,居民自愿静默,慢慢恢复日常。
阵痛前奏
如今已很难清晰地追溯这一波保定疫情的起点。
从官方公布的感染者数据来看,疫情从11月初就开始了,各区县不断出现零星感染者。与此同时,这里也持续面临石家庄、北京疫情的双面夹击。
起初,这对大多数普通人生活的影响,还很有限,保定一直是“常态化管理”的状态。人们照常堂食、出行、上班。医护人员则增添了被抽调去核酸采样的任务,社区工作人员也开始变忙了。
“最早(全员核酸)一个星期一次,后来一个星期两次,再后来三次。”一位社区工作人员回忆道,“然后是天天做。”
在一家医院,院内感染的情况从11月上旬悄然出现了。这家医院相关负责人冯晓梅说,11月上旬,最先感染的是一名被市里抽调去做核酸采样的护士,接着一些病区开始出现个别医护、病人或陪护阳性的情况。
11月11日,国家发布优化疫情防控“二十条”措施,叫停了“随意封控”,不再判定密接的密接,对密切接触者的管控措施调整为“5天集中隔离+3天居家隔离”。
但进入11月下旬,保定新增感染者数量开始上涨,11月24日,保定新增14例无症状感染者,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保定主城区开始进行为期5天的“居家健康管理”与全员核酸筛查。
一位莲池区的社区工作人员说,他当时白天忙着测核酸,晚上忙着“追阳”、发抗原。他所在的社区常住人口400余人,工作人员只有5名,有时晚上12点多才能下班,有时需连夜排查“20混1”的混管阳性,“最多的一天确诊二十几个阳性”。不少社区都在忙着“追阳”。
等为期5天的居家管理结束时,全员核酸也取消了,原本人们可以外出自由活动,但实际上没什么人愿意主动出门。保定人开始进入了“自愿静默”“居家自愈”的状态,大街上空空荡荡。
如果置身这座城市,会发现小区允许出入,但居民不出来;饭店开着门,里面很冷清;商场开着门,顾客却很少。
一家超市的线上订单量比平日增加了10倍左右,一家驴肉火烧店老板也发现,线上订单比往常要多得多。只是外卖平台上骑手运力不足,一些市民的快递一直收不到货。
居家的发热者病情则轻重不一,有人觉得跟感冒差不多,有人觉得比普通感冒更重,更难受。有人高烧至40℃、头疼欲裂,有人嗓子疼得如刀割、嗅觉失灵,有人上吐下泻、浑身乏力,也有人前往医院就医。
那一阵子,有人为家人备了1000多元的药,有人在药店门口的寒风中排队买药。不少药店的连花清瘟胶囊、抗原检测试剂被一抢而空,等待补货,也有药店伺机捆绑销售。
后来,保定市公布了主城区1296家药店名单、地址、联系电话,并将全市4800家药店纳入5543个社区、乡村药品供给网络,保障群众购药需求。
“那段时间阳得特别厉害,方舱都住满了。”那位社区工作人员的感觉是,11月底至12月初,保定进入疫情发展最快的时期。他也在11月28日感染,开始居家至自愈。不少密切接触者,甚至出现发热症状、自测抗原阳性的感染者不再被转运至隔离点或方舱医院。
那时,国家尚未发布“新十条”,尚未明确“具备居家隔离条件的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一般采取居家隔离”的措施。但“逐步放开”的信号已愈发明显。
11月30日下午,广州多区宣布解除了所有的临时管控区,但广州疫情仍在高位运行。
而当时的保定,已经开始直面第一波疫情的冲击了。
第一波冲击
11月底,保定市的医护感染开始“遍地开花”,到12月10日前后,冯晓梅所在的医院医护感染近三分之二,“各科室有一半或只有三分之一医护人员上班”。
据了解,在保定,私人诊所、社区卫生服务站、社区医院、二级医院、三级医院均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医护人员感染的情况。那段时间里,第一波疫情的冲击之下,保定的医疗系统也遭受了创伤,正常的医疗秩序受到挑战。
“白沟这次大约从(12月)1号开始有大范围的感染,估计有30%。”保定白沟镇一家诊所的医生蒋善鸿说,也正是那天,他的诊所在按上级要求关门一个半月后重新营业,“一些发热病人来都否认自己感染了,只是称着了凉,每天有一二十人。”
“我心照不宣地拿一些药物,最常开的是对乙酰氨基酚片(一种解热镇痛药),一毛钱一片,一次吃两片。”蒋善鸿说,“3号我嗓子有点儿疼,4号烧到39.5℃,诊所关了一天,做了两次抗原检测,确认阳性。”
12月5日,蒋善鸿感觉身体好了些,又开始接诊。前来就诊者无需查核酸或测抗原,也不用扫健康码。他记得,5日至10日,诊所经历了客流量的高峰期,“半个月来,病人最多的一天也就是五六十个人。”
“病人一开始问我能进吗,我说能进。我一看他们这病,我说我也阳了,大家如释重负,都欣然接受。”蒋善鸿说,从12月11日开始,客流量趋于正常,“回到了每年冬天没有流感状态下的一个流量”。
在冯晓梅看来,这样的私人诊所缓冲了大量有就医需求的发热病人对大医院的冲击。“他也是有一定的治疗新冠的能力,因为大部分症状比较普通,开点药就没问题,其实不需要到医院的。”
蒋善鸿讲,像这样的诊所在白沟有200多家,个别诊所出现了病人排队的现象,有的大夫害怕,要求病人做抗原,还要消杀,“流程有点儿冗杂了”。
早在11月28日,保定市就曾召开医疗机构分级诊疗视频座谈会议,市委书记党晓龙强 调,“要坚持协调联动,市级医疗机构聚焦全市重症患者救治,发挥县区医院、社区医疗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村卫生室的首诊能力,引导无症状、轻型患者就地诊疗,坚决防止医疗资源挤兑。”
12月7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制定并印发了《以医联体为载体做好新冠肺炎分级诊疗工作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方案》中提到,“具备条件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或乡镇卫生院均要设置发热诊室(门诊)”。
只是对于当时正在遭受第一波疫情冲击的保定而言,不少社区服务中心或乡镇卫生院尚未做好设置发热诊室的准备。12月11日,我们注意到,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门上还贴着“本机构不设发热门诊”,一些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因医护人员感染而关门停诊。
也有社区卫生服务站已经开始接诊发热病人,但遇到了缺药、医护感染、人手不足等问题。
“一开始接诊量和平时差不多,一天10几个人。10号,前来就诊的患者有30几个,大多症状是肌肉酸痛、高烧、呕吐,大部分四五十岁、五六十岁。”一位在保定市高新区某社区卫生服务站工作的医生说。
当时,这家服务站里连花清瘟胶囊已断货15天,感冒药、退烧药也缺货,医生只能给病人开一些解热镇痛的替代药,如板蓝根、抗病毒口服液、蒲地蓝口服液等。“效果不能保证,并且这些药也快断货了。来病人我也没法看了。”该医生说。
在综合医院,门诊、急诊、发热门诊的医护人员也有些紧张。
由于院内感染频繁出现,并愈发严重,冯晓梅所在的医院一旦发现阳性病人或医护人员,一边封控病区,一边快速流调,再把相关病区合并管理。但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医护减员明显,病人一度减少到300多名,“医院基本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当时的困难主要是因为我们医护人员阳的特别多,好多病人根本收不进来。”冯晓梅说,“后来感染科全阳了,我们从各科抽调医生去充实感染科,熬过了那段时间。”
急诊科医护人员感染的速度也很快。“一开始急诊科是常态化管理,并没有要求二级防护,等有阳以后,我们升级防护,但很快阳完了。”冯晓梅说,她感觉保定市似乎是突然之间出现了大量感染者,她自己在12月初感染,7天后返岗继续工作。
早期感染的医护人员能获得10余天的休息时间,而后是7天,再后来是5天,最后鼓励没有症状就返岗、带阳上岗。但一些需要接触脆弱人群的科室,比如肿瘤科、妇产科、新生儿科要等对医护返岗要求比较严格。“尽量让他们转阴以后再返岗。”冯晓梅说,“但是呼吸科、神经内科、心内科做不到。”
冯晓梅回忆说,那是医院非常艰难的两周,有人曾连上24小时班,医护人员都在医院打地铺,甚至睡电梯间,医院也腾出来许多没收病人的病房让医务人员休息。
一位保定市三级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们,相比于住院部,这次门诊医护受到的冲击更多一些,“门诊有一些同事已经被感染了,他们就被安排在发热病区恢复”。她和许多同事下班之后不敢回家,担心把病毒带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自己在外找地方住。
在近两周的困难时期里,冯晓梅所在的医院,依靠尚未感染和感染后返岗的医护人员支撑着医院的运转,等待更多的医护人员返岗。
“现在北京和我们两个星期前的那个状态差不多。”冯晓梅说,“必要的防护还是要的,能够保存一部分实力,或者让医护人员感染时间分散开,不至于太集中,影响科室运行。”
12月7日,“新十条”发布。同日,国家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优化就医流程做好当前医疗服务工作的通知》。12月9日,国家规定,医疗机构不能拒诊核酸阳性患者。
12月10日、11日,我们了解到,一些保定市的医院急诊、发热门诊出现不同程度医疗资源紧张的状况,但普通门诊客流量并不大。
在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总院区急诊科,病区的病床都住满了,而在医院门口有人正售卖行军床,医院里有老人正躺在简易行军床上,也有老人坐在轮椅上输液,还有病人哭着跟医生说,排不上队,医生说,“要等,现在都没医生,医生都阳了。”
“病人发烧5天了,一直咳痰,有基础病,血压已经高到190-200mmHg。”一位想住院的患者家属对我们说,“晚上核酸结果是阴性,但医生说到不了住院的标准,而且医院已经没有床位了,血压要慢慢降。”后来,他们转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在河北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抢救区、留观区、诊疗区、走廊两旁的病床也都住满了病人,多是老年人。床已经不够用了,有病人坐在轮椅上等待,有病人家属自带垫子和被子前来,有人用着从救护车上抬下的担架床,走廊里摆着呼吸机与氧气瓶。医护人员人手明显不足,有家属被告知“急诊阳性很多,感染风险很大。”
在北京儿童医院保定医院急诊科,来就诊的多是发热的儿童。该医院一名工作人员说,医院呼吸科住满了,第二天的床位需要排队预约,如果是阳性病人,需住专设的隔离病区。
保定市妇幼保健院急诊开放,但空荡荡的,医院一名工作人员说,“急诊的大夫都被调到发热门诊去了。”而在发热门诊,不少父母抱着贴着退烧贴的孩子前来就诊。在保定市第二医院,发热门诊有10多人在排队,冯晓梅所在的医院发热门诊也出现了排队的情况。
在保定市一家医院的透析室,11月底阳性病人开始明显增加,该医院有3个院区,其中一个院区透析室接收的均为抗原阳性的病人,后来医院又腾出一个病区,晚上给阳性病人透析,白天给阴性病人透析。
“我们不管有多难,基本都是收下了。”这名医生说。
“医院承担着周边200多病人的透析需求,这波疫情后又增加了30多名从市级医院回来和周边两个县来的病人。”透析室一名医生说,医院医护有感染,一度人手严重不足,最多时要工作13个小时,其他科室医生也前来支援。
这段时间,保定市的120救护车资源也颇为紧张。
一家医院的救护车司机也出现感染,只有两辆救护车能够正常运行。从保定市120接线员处了解到,因为本轮疫情,等待救护车排队20多位的现象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12月8日,一位接线员说,“现在非常紧张,现在都没有车,现在排的话要排20多个,因为没有车,不是没有调度,出一趟,如有发烧病人得消毒,现在全保定(市区)就四五辆救护车(正常运转)。” 7天后,我们再次致电时,情况仍然不见改观。
有病人家属在网络上记录下95岁的爷爷抗原阳性后的就医过程,“打急救排不上车,家人只好自己送到医院去,医院全是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吸上氧输了液,转危为安。”有突发脑梗的病人家属表示,半夜呼叫120救护车也需要排队。
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的发热患者登记本上,记录了一位从60余公里外的保定市雄县乡下赶来的患者的就医情况:男,67岁,农民,12月9日发病,发热,下肢行动不力,转急诊。
病人家属说 ,他的父亲烧到39度多,“完全走不动了,以为脑血栓犯了”。家人在焦急中赶往雄县县医院,被告知医院“没床位,住不下”。随后他们去了县里的一家公立医院与两家私立医院,都无法接诊。
无奈之下,他带父亲回到乡镇一家私人诊所,“打算输些治脑血栓的药”,而私人诊所病人很多,医生表示,看不清病因,建议去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
他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带父亲到了一中心医院。“地上坐的都是输液的。”病人家属说,“大夫说,不是脑血栓,发烧烧的,建议回去自愈,抓了些感冒药。”
“现在有一部分人往大医院跑,并不是他们盲目就医,而是没有得到有效的分诊、分流,这样势必会占用有限的医疗资源。”一位不愿具名的传染病专家说,“当务之急是要建立起第一道拦水坝,这道堤坝应该在社区,在基层医疗机构。这能够实现对病人的有效分流,减轻医疗挤兑给高风险人群带来的危机。”
现在,保定的医疗秩序正在恢复,但新的危机已经到来。
“其实现在我们已经缓过来了。”12月16日,冯晓梅说,“少部分(感染的医护人员)还在休养,绝大部分已经返岗,这个建制已经完整了。”
医护人员重返岗位后,日常的诊疗活动逐渐开展起来。冯晓梅记得,大约从12月11日起,医院的医疗秩序开始逐步恢复,就诊病人数量也开始回升。
从多位医疗系统的受访者的经历来看,12月10日是这一波保定疫情的拐点。
自12月11日开始,前往医疗机构的新增发热病人数量开始回落。
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12月11日也发布公告称,12月12日起,总院区、东院区全面应诊,就诊患者需持48小时内核酸结果,有发热症状患者到发热门诊就诊。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大量的内科疾病。感染作为一个诱因,发热引起基础疾病的加重。”冯晓梅表示,“现在感觉到有医疗挤兑的现象。”
在她所在的医院,12月16日相比于12月10日,医院病人数量涨了一倍多。“这个情况是从这一星期之内开始的。”冯晓梅说,“我工作20多年了,这么快速上涨的还是第一次。”
“这些病人大部分都需要住院,主要是老年疾病,比如合并糖尿病、冠心病、慢性肺病等。”冯晓梅说,“这种病人大量涌到医院,用‘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我们两个呼吸科病区,已经有50多个病人,但核定床位其实只有30张。”
在冯晓梅看来,这些病人的涌入并不单纯因为此前的就医需求被压制,而是感染逐渐扩散开来后,老年人感染的几率增加了,一旦感染就有可能有就医需求。
“冬季本身就是容易感染作为诱因诱发老人死亡的一个季节。”冯晓梅说,“尤其是之前流感比较严重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现象,但新冠放开以后确实比平时要多一些、集中一些。”
12月8日,保定市民政局联合卫健部门召开全市养老机构疫情防控培训视频会,对22个县(市、区)民政部门和养老机构相关人员进行培训。据悉,保定市备案养老机构有146家,60岁以上入住老人有8833人。
保定市一家养老院院长说,该养老院过去三年一直处于封闭管理状态,目前暂无疫情。
“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脆弱人群,这种有基础疾病的老人到底能不能扛过去?”冯晓梅说,“现在的矛盾突出点是,就诊的内科疾病比较多,医院收不进来,没床,病人一直在那儿等,可能面临等待时间长,病情恶化的可能。”
冯晓梅说,医院也试图转诊,但近期各个医院压力都比较大,上级要求医院自己消化。“儿科还可以,儿科有儿童医院,他们的床位还是可以转诊的,但是老年人转不上去,各个医院都爆满。这个确实是一个问题。”
12月7日,国家印发的“分级诊疗方案”提出,加强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分级分类就诊转诊,其中提到,“以基础疾病为主的重型、危重型病例,以及基础疾病超出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亚定点医院医疗救治能力的,转诊至医联体牵头医院治疗,牵头医院不是三级综合医院或能力不满足患者救治需要的,转诊至与医联体建立协作关系的三级医院。”
12月11日,《保定日报》报道称,针对新冠肺炎普通型、重型或危重型患者,由县区向市级申请转诊,市级专家组进行综合研判,由市级定点医院或方舱医院转诊治疗。全市配备342台负压救护车统一调配用于转诊工作。
与此同时,保定市组建了10个专业290名专家组成的医疗团队,对患者开展“一人一案”精准救治,并设置妇幼重症患者专科医院和儿童重症患者专科医院。保定市还建立了“2+21”方舱医院救治体系和“1+22”黄码医院诊疗体系,22个县(市、区)均组建了专家团队,广泛公布专家姓名及咨询电话,为群众提供24小时健康指导。
“一中心(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腾出来一个院区,专门收治各县区比较危重的病人。”冯晓梅说,“其实当时(急诊)这些危重的病人我们也试图转诊过,根本就转不进去,他们楼道里边都是病人,气管切开的病人。他们满了,他们也没办法了。”
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曾于11月24日发布公告称,西院区于当日8时起,暂停门、急诊和发热门诊工作,启动接受有严重基础疾病的成年人新冠病毒感染者。12月10日我们了解到,在该院西院区有200多位新冠阳性住院病人。
12月12日,保定市发布《依托县域医共体提升农村地区新冠肺炎医疗保障能力工作方案》,提到“加强县级医院重症和传染病医疗资源建设和准备”,其中要求县域医共体牵头的县级医院要在12月底做好重症医疗资源准备。
“我们也正在积极协调医疗资源。”冯晓梅说,“我们对感染性疾病区进行扩容,增加医生、护士,从各科室抽调,紧急培训,看能不能缓解一些。比如从妇产科、神经外科、泌尿科,等现在相对清闲的科室抽调。”
另一方面,该医院因感染减员而停开的心脏内科,重新开科后,病人迅速满了。“我们又开了一个心内病区,昨天晚上就收了11个病人。”冯晓梅说,但这些病人并不全是有心脏系统疾病的,包括呼吸科收不进去的。
“我们也只能往里塞。”冯晓梅说,“到内科给他治一下,总比让他在外边强。做不到专科专治,我们就请呼吸科的来会诊。”
现在,冯晓梅所在的医院普通门诊收治病人“不考虑核酸阴阳”,只是住院需要核酸结果。
“主要是按(疾病所属)系统,比如说呼吸系统疾病就去呼吸科,消化系统疾病就去消化科。”冯晓梅说,“门诊直接就诊,不用分,也分不出来,10个里头有8个阳,其实医生诊断主要依靠他的临床表现症状。”
“现在(对新冠)连乙类管理都谈不上,乙类管理还需要提前报传染病报告卡,现在也没有人填报。”冯晓梅表示。
12月7日“新十条”发布时,国家同时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优化就医流程做好当前医疗服务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门诊区域要划分出核酸阳性诊疗区和核酸阴性诊疗区,分别接诊相应患者。”
“我们也研究过,想把病区腾出来,分阴性、阳性病区。”冯晓梅说,“但实际上第二天落实的时候根本分不出来,(方案)非常理想化,我们当时还想着做一个缓冲区,还没建好,各个病区已经开始阳了,缓冲不了。没办法甄别那些病人到底是阴是阳。”
“没地儿,不可能所有的科室都一分两半。”一名保定市三级医院的医生表示,“比如彩超室、心电图室,大部分时间就一个人值班,怎么办?设备器械也要消毒,很多客观条件都达不到。”
在冯晓梅看来,现在有利的情况是,“大家虽然不是满血复活,但基本上能够全力投入到救治工作当中。如果当时(感染高峰时)也有这么多老年病人过来,医务人员又上不了岗,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从其他方面来看,疫情防控政策不断优化之后,医院的医护力量也不再被牵制于全员核酸、流调追阳、打疫苗、方舱医院、集中隔离点,也不必担心因院内感染而受到上级问责。“对我来讲,肯定是一种解脱。”冯晓梅说,“以前它会牵制我们四分之一的人力。”
“如果病毒不变异,现在的毒力的情况下,(还得)一个月差不多就结束战斗了。”冯晓梅说,需要关注老年人,这个重点人群并没有完全被感染,他们往往会是一个家庭中最后一个感染的,而压力也在后头。
现在,发热的保定人体温降了下去,供热系统也逐步恢复正常。
“(医院)在慢慢恢复。去看病的人多了。”感染后已自愈的陪诊师白启说,“封控那一段时间普通门诊都没有多少人,有的专家门诊整个都停掉了,现在一些专家号可以挂了。”
但还是有人不敢外出,找他帮忙去医院开药的有孕妇,有长期用药的病人,也有肿瘤病人。这段儿时间成了白启做陪诊师以来最繁忙的日子。
一位出租车司机说,“我们楼一个单元12户,有9户都发过烧。”他自己在阳过康复后,重新上街开出租。他发现,近期多是去儿童医院、妇幼医院的乘客,“大人一般有病,在家里扛扛,吃吃药就过了,小孩就特别重视。”
一位母亲终于在12月15日这天预约上了住院手术,手术时间暂定下周二。
“拖了3个多月了,不知道病变成啥样,无论怎样我也必须默默接受。”这位家在保定的女人说,“开始没钱看,收了玉米,凑够了钱,就封村了。”12月5日,她去医院问,医生让她回去等,一个多星期后,她收到了医院发来的住院通知。
卖臭豆腐的刘会芳周末去瀑河水库附近摆摊,工作日就去县城周边的集市赶集,她发现,集市上的人流量也恢复了三分之二。
她原本以为自己侥幸地逃过了这场“大流行”,没想到在重新出摊的第四天,还是被击倒了。“烧了我一天一宿,浑身酸疼。”刘会芳说,“不发烧了,我就出去。”12月15日打电话时,她听上去恢复了力气,也已退烧了,在跟丈夫商量准备明天出摊要用的年糕。
同一天,保定市竞秀区的一家驴肉火烧店收入近4000元,对店主刘飞而言,这是个好兆头。
过去的一年来,刘飞从没算过账,开门营业,也常是冷冷清清。“好的(时候)喜欢去算账。”刘飞说,最近一年,他不敢算,算了肯定亏。他常抽的烟,从20多元一包的小苏烟,降级为7元一盒的迎宾烟,开店前开着的车也卖掉了。
疫情三年来,他忙于这家火烧店,也困于这家火烧店。他许多次想过,把店转出去,但又从心底里盼望着疫情好转。
没有疫情的日子,总让刘飞看到希望,而疫情突然之间的到来,又常让他忧愁。
过去的一个月,火烧店里的一名火烧师傅和两名员工都感染了,停业三天。“放开”之后,火烧店也开了门,起初人们不敢出来,没人堂食,但保定人对驴肉火烧的喜爱,转到了线上。
现在,线上订单数量正在减少,堂食的客人多了。他估计,消费短时间内不会猛涨,但到年前生意应该能恢复些,到时候,或许能过个好年。但想恢复到疫情前的状态,保定还需要一些时间。
“算是恢复常态了,比疫情前肯定是差点。”一位保定人说,“毕竟病去如抽丝。”
在保定的街上,行人确实多了起来,快递、外卖比之前送得快了,有年轻人在打篮球,有老年人在公园跳广场舞,还有老爷子挥着长鞭把陀螺抽得啪啪响。只是核酸检测亭旁人少得可怜,一位准备复工的年轻人想做混管核酸,10混1,便宜些,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最终做了单管。
* 应受访者要求,冯晓梅、蒋善鸿、白启均为化名
作者 | 李强 杜佳冰 刘言
实习生 | 安越洋
编辑 | 从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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