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蓝：缪斯不设限

在希腊神话里的缪斯，是宙斯和提坦女神Mnemosyne生的九个女儿。这九位缪斯分别管理着天地间的艺术与科学，她们象征着爱、智慧、音乐、诗歌、戏剧、舞蹈、哲理、天文、数学，是艺术家创作灵感的源泉。缪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英语是muse。很多词汇也都是和缪斯有关，比如音乐（music），美术馆（museum）等等。流传到今天，大家会觉得缪斯应该是女神，是女性形象。但古希腊神话是男性视角，一直以来，我们都对缪斯的性别有一个固化概念。缪斯最早出现这个概念时，并没有带有性别的立场，但在艺术史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是男性艺术家主导时，缪斯渐渐变成了单向且被限制定义的“专有名词”，似乎特指女性被作为某一个男性创作者灵感来源的存在，它逐渐被设置和带入一些更为狭义的描述中。

时至今日，我理解的缪斯应该是没有任何维度局限的。不分性别，不分种族，不分物种，缪斯可以是动物，可以是人，可以是一首歌，一首诗，一瞬间产生的念头等等。与其说缪斯，我倒觉得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的灵感。

菲利普·帕雷诺《准物件：我的房间是鱼缸，交／直流电蛇，圆满结局，邮差时间，乳白色亚克力玻璃台，自动演奏钢琴》局部。摄影：Andrea Rossetti

在我的工作中，会和很多艺术家一起工作。我也会汲取他们有趣的观点。艺术家周力认为，“我没什么缪斯的概念，缪斯还是男性视角的东西。”而在徐震看来，他会更加直白，“缪斯是谁？”同时，我也会有很多男性缪斯，为什么会在缪斯前加一个性别的定义，就说明现在这种性别立场的局限性尚未被打开。没有人会特别指出“女缪斯”这样的描述。当我们在讨论女性艺术家时，我和周力的观点也很一致，哪天不会特别讨论女性艺术家了，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平等时代的到来。现在社会上，似乎总是试图想方设法地要定义一种或者几种女性，设置标签化，其实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女性有千百万种，所以每个女性都有自己不同的对性别身份的认知。

在中国的女性艺术家中，周力、周褐褐、胡晓媛、梁远苇，都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她们对于个体创作和表达的立场都非常明确，且有着自己鲜明的风格。我也曾和周力、周褐褐对话，比如周褐褐，她的创作就像是更为年轻的女性艺术家，已经摆脱了性别所带来的一定束缚，作品源自于小时候喜欢摇滚乐，所以在雕塑语言上，就是没有固有思维中女性艺术家作品的柔软，反而更加硬朗。

周力《乐水》之四，2022

周力 《致挚爱的蓝》之一，2016

我自己也收藏了非常多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女性雕塑家卡罗尔·波威，雕塑本身对于人的体力、专注力、耐心要求都很高，她将钢筋以一种极尽扭曲的方式呈现，蕴含着丰富的力量感，将粗糙的钢筋打磨至光滑，同时使用非常女性化的饱和度很高的色彩。我还收藏了刘娃和她先生鲍杨一起合作的作品，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们在美国合作完成的，使用了影像绘画与声音装置结合的媒介首发，他们的作品中记录了非常多自然植物，同时提示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相互拉扯的矛盾关系。

刘佳玉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参展作品《虚极静笃》

陆扬威尼斯双年展参展作品《独生独死》

今年有机会去了欧洲，看了久违的双年展以及各种美术馆，基金会和画廊展览。“看”，“思考”和真实经历着比什么都重要。经历了三年的真空期，重新面对大体量的展览视觉和大脑都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从威尼斯双年展丰富的女性艺术家阵容，到巴黎皮诺基金会启用的新的展览空间。由安藤忠雄设计的巴黎证券交易所皮诺收藏馆，如同斗兽场一般的建筑结构和艺术家菲利普·帕雷诺作品的相遇，从视觉和体量上都带来极大的冲击，气球漂浮的灵动与自动演奏的钢琴声，交相辉映。而皮诺基金会（威尼斯格拉西宫）展出了马琳·杜马斯专题个展《无边无际》，汇集了杜马斯1984年至今创作的一百多幅绘画作品，包括一些为此次展览创作的全新作品。“这是一个有关爱情故事的展览，其中包含了不同类型的伴侣、年轻和年老的人、情色、背叛、疏远、开端与结尾、悲恸、心灵与身体、以及文字与图像之间的张力。”数百件杜马斯的作品在美术馆的空间中娓娓道来，纪念碑式的大型裸体人物像，与碎片化的图像交错，眼睛、红唇或者相拥的爱人。

佩姬·古根海姆美术馆也同样让我印象深刻，展现了一个女性收藏家的收藏脉络，展览是围绕神秘学展开的，展出的不单单是作品，还有相关的文献、现成品等，呈现了作为展览的不同面貌。Prada基金会威尼斯空间则是以人类大脑为母题的展览呈现，这些纷呈的展览面貌都给了我很多启发。除却去看威尼斯双年展及相关新展，我这趟甚至重回卢浮宫、奥赛美术馆这类美术馆，再次回顾，重温经典。

Prada基金会威尼斯空间“人类大脑：一切始于思想”展览现场

每天可能有成千上万的东西成为我的灵感。身边的云，天空，建筑和人，或者是书籍。最近在看李开复和陈楸帆先生共同所著的《AI 2041》，是一本未来学的书籍。穿插看着苏世民老师的《我的经验与教训》。最近还喜欢看尹烨老师讲的遗传学和生物学的视频，还有一些教授和高僧对于经书的解读，如复旦大学哲学教授王德峰，他就用哲学的方式去解读心学，让看似“高深”的道理降落到了日常生活中。我的阅读似乎很杂，看似完全与艺术不着边的学科领域交杂在一起反而有很奇妙的化学反应。

在我个人收藏的过程中，很多是一念之间的。这个念头，和过去经历过的人或事物、过去或现在热衷的东西都有关。没有一个特定灵感来源和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我的收藏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限定在非常明确的所谓线索，角度。人的细胞28天更新一次，何况念头。很多过去的收藏是建立在一个传统的思路上，去观察艺术家的学术建树，观察其在艺术市场上的表现，看艺术家履历的相关表现，当然，这些都是与收藏相关的硬指标。但现在，我更关注艺术家的创作是否和自己所感兴趣的领域相关，是否能够激发我的兴趣。我也在思考，未来如果找到非常喜欢的学科或门类，那或许也会在这类作品中去持续收藏，形成属于我自己的收藏体系，而不是收藏大家都在选择的艺术作品。如果我的个人收藏，可以在小众甚至相对冷门的领域去产生一些影响，或者做出一些文献性的记录，都是很珍贵的。

今年是ART021十周年，未来的很多工作还是围绕博览会展开。我很享受博览会这种信息爆发式的知识冲击和灵感碰撞，在准备展览的过程中也会有很多灵感，有来自于全世界的艺术家和作品，能够在短时间内产生很强的冲击力也会保留下来用后面的时间去慢慢消化。

中间也经历了很艰难的时刻，也有挫败和失落感。但长远来看，中国艺术市场依旧是最惹人注目的部分。我们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再是，有几个博览会，而是成为一种指标。艺术行业中，很多人都是有自愈的能力，大家抱团取暖，一起度过艰难的时刻，我们希望在团队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我和艺术家已经共同成长了很久，其实我并没有想要强调，向外表达些什么世界观，更多地是关注内向生长。通过艺术工作、艺术收藏以及对艺术，世界的观察慢慢形成自己独立而丰富的观念，这是我一直所关注且珍重的。

可能，过去的一瞬间自己成为过某些人心中的“缪斯”，或者是将来会成为，我期待着。

撰文：朱凡 JUVAN ZHU

设计：晓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