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一个摇滚歌手决定把自己关上14天。
文|Poem
自从新冠肆虐以后,14就变成了一个让人听了就胆战心惊的数字。
它可以是14天的集中隔离,可以是“集中隔离7天+居家隔离7天”,可以进化成“14+7”、“7+7+7”、“10+4”……
它也可以是账号被封禁的14天,比如撒盐今天刚从小黑屋被放出来,
然而,14天同样被一个名叫庞宽的摇滚歌手大作了文章,
4月23日,庞宽——新裤子乐队的主唱兼键盘手,在一个画廊中间,放了2.5X2.5米的小台子,宣布开始一场持续14天的“慢直播”,
他在微博里说:
“本周六我会在星空间画廊举办一次为期14天的现场加直播的行为艺术展,在这次展览上我会在一个2.5X2.5米,高1米2的台子上(家)吃喝玩乐拉撒睡14天,
一箱水、、一箱饭、一箱酒、一箱零食、一箱最时髦的衣服、一个沙发和一个马桶生活两周的时间。拜拜迪斯科!周六见”
在这14天中,他所有的吃喝拉撒不仅在这个极小的台子里完成,并且还以24小时直播的方式,把能看的不能看的,都放在了台面上,
不了解庞宽的人、或是不了解这种行为艺术的人可能不理解,
但以庞宽这种,曾经一人分饰十角拍小视频,以一幕光着膀子狂喊:“艾瑞巴迪is here now”;
以一己之力开了一间“Bye Bye Disco”的复古潮流店,并被誉为“国货教父”;
穿女装、涂指甲、穿凉鞋……学美术却去唱摇滚,
他疯狂不合常理、天马行空的想法,总是让人惊讶却又不足为奇,
而这种关于“把自己关起来”的行为艺术,也早已经屡见不鲜,比如郭德纲就曾经当过“橱窗明星”,被关在橱窗里48小时,
前些年陈冠希也做《我拉和吃都在这儿——“透明屋子72小时”,还有很多国外大大小小的艺术家,都比他更加过激、更加令人深思,
然而为什么庞宽的这次,在我看来别具意味,
首先就是他的时间,在后疫情时代,14天,一个已经被赋予时代意义的数字,
为什么是14天,根据病毒的潜伏期,只有经过14天的隔离,才会降低病毒对普通人的传染,
而当一个并没有感染的正常人,自愿去“隔离”14天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
显然这14天里,最可怕的早就不是病毒了……
另外就是他的行为艺术与当今魔幻现实的不谋而合,
第一就是谣言,很多人因为不认识庞宽,又因为他跟王校长有点相似,结果就直接闹出了乌龙,以为王校长在方舱隔离,还有保镖守着,
然而王校长奈何5G冲浪这时候也辟不了谣,因为他本人也早就……
第二是封禁,刚开播的一天,就有粉丝在微博上留言道:
“直播第一天直播间被封了。”(注:刚开始或许是因为不可控因素,到现在为止还是能正常观看的)
第三是隔离,开始还有观众围观,结果第二天,因配合防疫防控需要,庞宽行为艺术展就暂停对外开放,
假闭关成了真隔离,网友们哭笑不得地说:
“恭喜庞宽,喜提真·隔离!”
有很多值得揣测,只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并且这一切都只能发生在此地此时此刻,
而现实比艺术来的更加的魔幻与荒诞,正如网友说的:
“评论区有人觉得这是疯了吗?可是现在上海方舱里就是这样啊”、
“宽你别听他们的,躺14天绝对不会血栓,我都在长春躺40天了”、
“确实不会,我武汉的,前年躺了80多天也没事儿”、“吉林大学生洗澡都40天没洗了”……
而当这些令人不齿的、不忍直视的,那些对身心灵刻意的囚禁、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被搬到台面上的时候,
庞宽自己倒是置身事外、悠然自得,绝大部分时间躺着或坐着发呆,刷手机、喝酒、嗑瓜子……
时不时看看书,外放音乐,一时兴起换件衣服蹦迪,凌晨刷《甄嬛传》……
但人们的反应则大相径庭,是逃离、无法共情、否定现实,是对虚假正能量的需求,还是一种猎奇,是内心深处的窥探欲,
刚开始是线下,人们赶到画廊去,在台子上画画、在远处指指点点,
后来画廊被封了转为线上,直播间现在更是超过了300万的观看人次,人们像看动物一样,对他评头论足、下指令、看笑话,
而这一切都围绕着“什么时候拉屎”、“厕所在哪里”、“头发油了”、“真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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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屎尿屁这些事上?
为什么大家看见他上厕所、或是用湿巾擦着不可描述的部位时,既有一种偷窥欲被满足的快感,又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我想那是因为作为人,都有一种基本的廉耻感,这是人与动物最大的一种分别,
可当庞宽如此暴露地生活在镜头底下的时候,我们能说他就是不知廉耻吗?
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想象不到,这种原始自然的状态,这种一切围绕着底层需求,即吃喝拉撒的生活,
于是他们自动在庞宽直播与现实生活中,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旁观者或一笑置之、或冷漠无言,
疫情就像一道围墙,隔开了人们的生活,墙外人们安居乐业,墙内同样是人们叫苦不迭,
每一个个体同样是围墙,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可以尊贵地俯身倾听“底层人”的苦难,
殊不知新裤子歌里唱着“物质的骗局,匆匆的蚂蚁,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他不伤心”,那么你不伤心吗?
唱着“没有属于我的空间,没有属于我的空间,没有属于我的空间;没有属于我的空间”,那么你有吗?
唱着“我住在属于我的猪圈,这一夜无眠”,那你能证明你不在猪圈吗?
如果不是主动或被动地进入这种生活,或许没人也能体会到那种感觉,那种所有世界都在急速后退、一去不复返的14天,
庞宽或许正是以这种暴露隐私、自我囚禁的方式,来展现那些被困在疫情里、毫无隐私和尊严、举步维艰的人,
如果说我们是幸运的,免于苦难,庞宽是自找苦吃,那么那些人,他们就注定不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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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不久那篇关于方舱医院的文章里,150多人女生共用两个半洗手间,排队十几米,不能洗澡,
很多坐轮椅、中风的老人上不了蹲厕,他们带夜壶,有人抹黑上厕所、眼睛血压过高失明,
瘸的、瞎的、残疾的、瘫痪的、刚割完肿瘤的……一个一个被送到方舱,硬着头皮过着连年轻人都要咬牙苦熬的日子,
是这些随地大小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不知廉耻吗?
不是的,是某些人自以为有权力能剥夺、把人的廉耻感按在地上摩擦,是挤兑人的生存空间,压榨人精神世界,还喃喃自语道:
“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恶,甚至都没有快乐,仅仅是愚蠢而带来的狂妄,
关于“廉耻感”,孔子在《论语‧为政》里也谈到: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意思是:以政令来管理,以刑法来约束,百姓虽不敢犯罪,但不以犯罪为耻;以道德来引导,以礼法来约束,百姓不仅遵纪守法,而且引以为荣,
当一个人失去廉耻感,后是一群人,再后就是一个国家,
这也就不难解释,封控带来的不是和平,甚至连假象都假的让人觉得可笑,
而是人人自危且混乱,是大发国难财,是今天是邻舍明天是敌人,是公信力、更是个体信心的堕落,
且这是不可逆的。
有人常说:等疫情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原来是那个小提琴家自取灭亡、是那些跪下、哭喊的人不识好歹,是因其死去的那些人不幸运?
然后我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摸着良心说,我不能。
明白人心里应该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回不去了,
虽然这些对个体无情的击溃,群体激动了,终将归于寂静,
即便终有一天,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内心最黑暗的那个角落,始终潜伏着一只来自地狱的野兽,某一天,它会醒来,然后敲碎暗潮汹涌之上的岁月静好。
英国著名思想家洛克曾说:
“一个好的社会应该不让任何一个人陷入绝境,更不会逼任何一个人走入绝境。”
而这个绝境,断然不是以一个摇滚歌手,自愿在几百万人们面前展现屎尿屁,自愿经历身心灵的折磨开始的,
在将来,肯定也不以一声令下的“解封”为结束,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绝处逢生,只有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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