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日常生活半径变得非常狭窄,非必需的活动都收束得极其有限。在隔绝和孤立中,还有一种惘惘的危机环伺在侧。在这一年,国际冲突、气候异常、暴力事件、足球比赛……此起彼伏地勾勒出一幅远方的危机背景。《柯林斯英语词典》的2022年年度词汇中,“长期危机”高居榜首,仿佛“危机”这个词还不够形容2022有多么糟糕,要加一个“长期”的限定来让人丧失前进的信心。那么,我们该如何告别这个多事的2022,走向新的一年呢?1940年,当纳粹逼近巴黎时,德国犹太裔文学评论家和狂热的收藏家瓦尔特·本雅明知道自己必须逃离巴黎。在离开之前,他把自己最珍贵的财产之一托付给了他的朋友乔治·巴塔耶,后者把它藏在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档案馆里。这个作品是保罗·克利的单幅版画《新天使》。本杰明曾经这样描述这幅作品:“画作描绘了一位天使,看起来好像正要离开他正在凝视的事物。他的眼睛注视前方,嘴巴张开,翅膀张开。这就是人们描绘历史天使的方式。他的脸朝向过去。在我们看到一连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场灾难,这场灾难中残骸积叠,并被扔在他的脚前。天使愿意留下来唤醒死者,并使被粉碎的东西恢复原状。但是一场风暴正从天堂吹来,猛烈地吹击着它的翅膀,以至于天使无法收拢它们。风暴不可抗拒地将他推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面前的残骸越堆越高,直逼天际。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说的进步。”本杰明通过画中天使的形象描述了20世纪初无休无止的风暴,而在80多年之后,《柯林斯英语词典》对最近的历史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位居2022年“年度词汇”榜首的是“长期危机”,其定义为“长时间的不安全和不稳定”。这个新词正好适用于我们这个危机更迭、残骸遍地的时代。或许,面对今天,保罗·克利的天使也会露出有类似的表情。长期危机(permacrisis)是个新词,但它所描述的情况不是。根据德国历史学家莱因哈特·科塞莱克的说法,至少230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长危机的时代。科塞莱克指出,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危机是一个医疗或法律问题,但仅此而已。他写道,旧政权垮台后,危机成为“现代性的结构性特征”。19世纪,危机不断增加:经济危机、外交政策危机、文化危机和思想危机。在20世纪,这个名单变得更长。随之而来的是生存危机、中年危机、能源危机和环境危机。科塞莱克在20世纪70年代写这个主题的时候,他统计了200多种我们当时可能面临的危机。五十年过去了,可能会有数百种新的危机出现。即使我们实际上并没有面临比以前更多的危机,我们谈论它们的次数也要多得多。如此一来,也难怪我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长期危机的时代。每天早上醒来,如果听到新的危机,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沮丧。但是,事实上,纵观历史,也总有人将危机理解为转机。1857年,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一封信中写道:“这场危机让我感觉像在大海里游泳一样舒服。”一百年后,约翰·肯尼迪指出,在中文中,“危机”一词由两个字组成,“一个代表危险,另一个代表机遇”。最近,埃隆·马斯克认为“如果事情没有失败,说明你的创新能力不够。”肯尼迪对应对危机的解释影响深远,自那以后,很多人都在重复这种理解。宾夕法尼亚大学中国文学教授维克多·H·梅尔指出,这种思维方式“诱使人们欢迎危机,认为危机是不稳定的局势,他们可以从中受益。” 革命家、亿万富翁和政治家可能喜欢从危机中获利的机会,但世界上大多数人宁愿根本没有危机。如今,我们对危机可能会如何影响我们,要比以前了解得更多。一个常见的民间理论是,大危机的时代也会促使创造力的大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引发了现代主义绘画和文学的发展。第二次推动了科技创新。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经济危机激发了朋克的传播和嘻哈音乐的创造。这些都是事实,但心理学家也发现,受到危机的威胁时,我们会变得更刚性并锁定自己的信仰。创造力研究员迪恩·西蒙顿一直致力于研究音乐、哲学、科学和文学领域的突破。他发现,在危机时期,我们实际上容易变得缺乏创造力。在观察了欧洲历史上127代人中5000名有创造力的人时,他发现重大的创造性突破较少发生在政治危机和不稳定时期。有趣的是,心理学家发现,当我们感觉受到危机的威胁时,正是“恶意的创造力”蓬勃发展的时期。这些创新往往是有害的——比如新武器、刑具和巧妙的骗局。2019年一项研究观察了参与者使用砖块的情况,他们发现那些在执行任务前受到威胁的人,往往会比没有受到威胁的人想出更有害的使用砖块的方法(比如把砖块当作武器)。其他研究发现,外部威胁可以使美国大学生中的自由主义者开始像保守派一样思考,如果学生接收了威胁的信息后,他们的提防心理会加重,甚至开始采取立场,如不愿意支持LGBT人士等。这里最大的讽刺是,在危机时刻——真正需要改变的时候——我们往往变得不太能够改变。当然,对普通人来说,危机也并非一无是处,有研究表明,适度的危机可以帮助培养自己的复原力。此外,如果与其他人一起分担危机,我们往往会变得更有韧性。前Twitter副总裁布鲁斯·戴斯利指出“真正的复原力在于团结一致的感觉,即我们与周围的人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在一个“长期危机”时代,或许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不盲目相信乐观的趋势,也不独自投入挑战,而是创造一些确定性的东西,召唤出改变事物所需的创造力、独创性和能量。不知道这微小的安慰是不是管用。无论如何,拜拜2022!岁末读者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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