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家六千万的师傅昨天给我装了个马桶
这几天，眼瞅着装修进度条已经拉到了99%，但偏偏不是物流拉胯就是没师傅干活，阳的阳，回家的回家，剩下的1%进程推进的比龟速还慢。
但昨天运气好，安马桶和花洒的师傅几乎前后脚给我们打电话约了上门，于是我有机会在一天内见证了两个不同的人生版图。
马桶师傅先来的，五十出头的样子，身形肥硕，一双破旧的靴子上满是尘土，黑马甲里套着一件红灰的格子衬衫，看起来没有十年也有五年了，肘部和咯吱窝处全部爆开露着肉。
师傅很健谈，操着一口在北京十几年也没改变的河北口音，来了就拉着我们聊家常，先是问我们孩子多大，然后聊到他的孩子，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他的房子。
他探过头，神采飞扬地告诉我们：我在东四环有六百平的房子，四套，每套150平，全是拆迁得的！
我们笑着说：可以可以，师傅是真人不露相。
他又恢复了谦虚，哪有哪有，也是有贷款的。每个月还五万，所以房子租出去了，房租我愣一个子见不着，全交给银行了！
“国家现在也精明了，不给你钱，就给你大房子，让你自己再往里填钱。”
不等我们问，他主动讲到房子的来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我大爷。他是个老红军，长征把腿干废了，回来娶不到媳妇，一辈子无儿无女，就把我当亲生儿子。
我三十年前来北京打工，他也跟着来了，一来就拄着拐说，大侄子我给你要房子去，别说还真得着了。
九六年政策改革，允许个人把房子买断，我掏光了身上所有积蓄，跟我大爷一起凑出了十几万，拿到了红本。前几年赶上拆迁，人生直接改变了。
大爷帮我弄来的房子，我给他养一辈子老。
聊完房子，他开始聊起了人性：
“你说这个人呐，都是欺人有笑人无的，你比他混得差，他瞧不起你，往地底下踩你，混得好了吧，他又嫉妒你。
前几年我回老家，亲戚打量着我说：你去北京这么多年了，还没混上套房子？我赶紧说有房子，不大。
他们听见有点愣住，安慰我，行啊，能住就行，干你这行的也不能指望上大房子。
我是愣没敢告诉他们我在北京有六百平。
家里的农田全都包给了侄子，每天一到收秋的时候，侄子就打来电话，说收成不好，承包费能不能少给点，一年也就联系这一次。
远离故乡的人，大抵都有相似的心路历程吧。
师傅话虽密，但不耽误干活，老笨之前在网上搜的攻略一点都没用上。干完我们这单，他马不停蹄奔下家去了：年前的活全排满了，都不给人喘气的空。
老笨看着马桶调侃：马桶多少钱不重要，关键这可是身家六千万的师傅给装的，坐上去感觉肯定不一样。
马桶师傅前脚走，花洒师傅就无缝衔接来了。花洒师傅没有马桶师傅那么阳光健谈，脸色就没晴过，跟他讲话说多错多，问什么怼什么，负能量多的简直要爆出来。
装完花洒，我们问他能不能加点钱顺手装一下两个镜柜。镜柜是老笨从网上定制的，比较大，不包安装。
他打开包装看了一眼：这可不好装，至少一百块一个。这钱要的不多，我说没问题，那咱开干吧。
我说他会就不找您了，对吧？
我们想把镜柜放墙上比划一下，师傅又不干了：不用放，你就说在哪打眼就行，这东西这么大，怎么放墙上比划？
我没理他，看着老笨：不用师傅动手，咱俩搬上去看看。
师傅打了个没趣，怏怏地搭了把手，把镜柜抬了起来。
抬起来后，新的幺蛾子又来了。墙里密密麻麻布着水管，师傅又开始连连摇头：算了，干不了，避开这头，那头又不行。
我们被这么一连串打击，也有点崩溃了，我甚至都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么个大家伙了。但是转头瞥了一眼师傅，发现他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柜子的位置。
我知道他其实没放弃，这件事有戏。我们的彩虹屁赶紧跟上：师傅，发挥一下你的才华，以你的技术肯定没问题！
师傅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骂骂咧咧地又开始左右摆弄起那个柜子。摆了半天，好像突然生出了灵感，竟然拔出耳后的铅笔，圈起圈来。
这个圈对我们家的意义，那是丝毫不亚于有一位老人在南海干的那件大事的。
打完眼，安上柜子，刚刚好错过了所有水管，电线也被他想办法接好了，就差安上镜门了。我们以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没想到师傅又皱起眉来：完犊子了！完了完了，放弃吧，不行，打眼的时候忽略了侧边的开关，挡住门了。
放弃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我看了一眼开关：师傅您帮忙把开关拆了吧。
又增加了一项新的工作量，师傅的脸拉得更长了：你们就知道给我找活干，啥都让师傅干，师傅啥都会干是吧？！
拆完后，柜门刚刚好安上，我们正愁拆下来的洞怎么处理，还是师傅自己说：可以再把面板安回去，除了开门角度略小了一点，其他一点不受影响。
镜柜装好的那一刻，师傅脸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笑意：别说，这一整面镜子还真是好看，回头我也给自己整一个。
一旦钻到水管，麻烦就大了，要凿开瓷砖补水管，补完还要重新铺瓷砖，关键现在还是年底，工人全回家了，我们根本没处找人干活去。
我倒是想起当年IBM那个段子，一部很贵的机器坏了，没人敢弄，最后花一万美金请来个专家。专家研究了一下后在机器上花了一条线，沿着线打开机器，果然找到了故障所在。众人不服了：凭什么画一道线敢收一万块？
专家列了个清单：画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划线，9999美元。
比起来师傅这两百块，还要少了。
装修以来接触了形形色色的装修师傅，他们是众生百态的一个缩影。
有的师傅，在家躲阳躲了一个多月，宁肯饿死不出门接活，最后被老板娘软磨硬泡拉来。
有的师傅，一进来就盯着你的家开始评头论足，问你为什么不买别墅。
有的师傅，信誓旦旦跟你说他办事你放心，一转眼就把你留下无数要填的坑。
有个监理来了注意力完全不在工地上，只吹嘘自己水平多高，吐沫四溅地讲自家房子前几天装修，把能砸的墙全砸了。
“我连承重墙都砸了，城管来了都被我骂回去，就是不给开门”。
他一走我就联系平台解约了。
毕竟嘴能撒谎，做的事才是摆在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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