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少爷和饺子皮王子

2023-01-06 04:01

社交媒体上的新闻给我一种填鸭感。前几天随处可以刷到卡塔尔的饺子皮小王子，这几天则换成了万柳书院少爷。

但我不需要知道卡塔尔王室的任何事情，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去卡塔尔，我管你是国王还是埃米尔的儿子。我也不需要知道万柳书院多少钱一平方米，在海淀区房价排名第几，住了哪些大佬，少爷们一身衣服多少钱，家里墙上齐白石的画价值几何---几个零我都买不起，和我无关。

所有这一切都是运营的结果，意思是社交媒体可以设置议题，让人们集中在几个话题上进行讨论。饺子皮小王子和少爷有话题，有流量，那么就天天推到各种人面前，让人们感觉这是网络世界中一等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你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其实人不需要那么多共同话题，也不需要那么多“我知道”。前段时间我生病，更新完文章就再也没有更多精力去上网。于是所有的热闹我都不知道，就像是下矿井生活了几天。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错过任何重要的事。这几天里发生的热闹都过去了，关键是发现热闹过去，我心里反而觉得很清净，连带刷手机的时间也一并减少。和朋友聊天，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在一边听着就行，自己不知道的热门话题很快就会滑过，人们总是会不断变换话题。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中间我还能趁机多来几筷子。

但是他人帮你设置议题是大事。以一种半强制的方式让你关注什么小王子，什么公子，这是个大问题。即便你根本不关心，但是推荐系统极有耐心地一次两次，十次八次推送过来，就会让人误以为这样的信息很重要，误以为人们都在热烈讨论。因为人的生理特性就是这样，每得到10条消息，其中有3条是一样的，那么人就会下意识觉得这三条很重要，因为人们在反复讨论和提及。

这就是操控。

几十年前我就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时候我还在初中，同学人手一本外文书店买来的《外国流行音乐101首》。然后，大家找来听的音乐也就都变成那101首之一。当时我去翻书籍附录，一个个数编辑的人头，于是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蹦出来，让我悚然而惊：这就是说，十几亿人对于外国流行音乐的认知，听什么不听什么，就是由这么几个编辑决定的？

后来见到潘多拉推出，豆瓣FM随后跟进的随机推荐音乐功能，我才第一眼见到就感觉到释然。因为我下一首歌能听见什么，潘多拉和豆瓣FM的音乐编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没有给我一张推荐歌单，让我去听歌单上的内容，用他们个人的音乐品位给我洗脑。选择权还在我手里，虽然依然是一种算法模拟，但是随机推荐还是更接近于生活中的真实，遇见什么歌曲，是否点个红心，全看我在随机世界里如何漫步。

社交媒体告诉我应该关注什么新闻，应该关注什么人，那就等于是一帮编辑试图塑造在我眼中会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大对头。这就像是是一个肉食者，他打开社交媒体，发现推送来的全是素食菜谱，素食主义大V的观点，反复告诉自己素食在道德和健康上的优势。然后他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肉食者，是不是应该考虑加入素食者的阵营，因为他们看起来人多势众，很可能是历史的潮流。

即便你自己不受影响，但是你周围的人不是。你还是需要和他们吃饭、聊天，于是你又会发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也被包围了。他们的每一个观点，每一条论据，在网上都已经为他们准备齐全，短视频甚至还教会他们应该使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手势怎样的语气才能增加说服力，他们拿过来就可以在你身上使用。

对，万柳书院小王子现在的标准讨论动作就是讨论房价，讨论海淀区的教育水平，讨论富人区的平均财富水平；如果要上高度的话，那就应该讨论网民对此的追捧算不算是一种慕强---一切都设置完备，就等你加入了，就等你帮着编辑们完成年度流量任务考核，帮助支撑平台财报和股价---

回到最初的最初，这一切和我有个毛线关系？

我此刻关心的是春节究竟要不要回家？南北毒株是否确定不会交叉感染？返乡期间有没有可靠的猫咪托管服务？有没有人能够提供上门喂食和打针服务？饺子皮王子富可敌国又如何，知道了能帮我喂猫吗？万柳书院1000万元一平方米，知道了又能给我几平方米寄养？

以前有人对我说，靠提供完全无用之物给人们也能赚钱，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因为太多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交出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生活，换来他人给自己随便安排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