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中国版《寄生虫》：【万柳书院】的家庭教师是对京圈「少爷小姐」的祛魅

最近，一条胯下运球的变装视频，捧火了万柳书院的「少爷小姐们」。

一夜之间，有位ID为Edwinnnnnn的用户受到全网吹捧，短短几天涨粉上百万。

只因这则视频定位在万柳书院，位于北京海淀区，东临清华、南接北大，附近有全国最好的小学之一「中关村三小」，因此也被称为「顶级学区房」，一平方均价20万左右。

有了万柳的富豪标签，不少人继续深扒，个人简介上显示北京101中学，这可是学神学霸们的聚集地，以及视频里一扫而过墙上一幅齐白石的画，（如果是真迹的话）价值4.2亿元，一下炸出了网络世界的「老奴们」，吓得在读高中的「小少爷」火速退网。

很快又出现第二位「万柳少爷」（ID为16），邀请博主@羊毛月到家里做客，一起跨年包吃住行费用，直播不到半小时，收获20万打赏……

这场互联网上的狂欢，让@格格巫想起多年前在万柳书院做过家教，对象是一个10岁大的小女孩，在顺义国际学校上学，但为了周末补课方便，家长特意在万柳买了套房。

彼时的格格巫，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不知道万柳书院代表什么，只是趁着周末来兼职家庭助教。

坊间关于「京圈少爷小姐」的传闻，多停留在有钱人家小孩不学无术、生活压力小、回家继承家产等想象。伴随着这次「万柳少爷」梗的走红，格格巫有不同的看法。

以下是她的自述@格格巫的硬核笔记（小红书）。

我今年27岁，湖北武汉人，现在北京从事企业管理咨询的工作。

2017年，我刚到北大读研，学工科类专业。后来有朋友在一户人家教大语文，那家人刚好提出要找一个数学老师，于是在友人的推荐下，我就顺势应聘上家庭助教的职位。

在家乡上大学期间，我就有过两段的家教经验，既有给学生上课的，也有陪写作业的。再加上我一直是个纯工科生，辅导小学数学难度不大。

这次是通过简单的线上面试，一周后我就来到了万柳学院。约定的时间是星期六下午六点，但我怕迟到提前一小时就到了。

那时候，我对万柳书院的富人标签并没有什么概念。他们家在5楼，有一位保姆阿姨到小区门口接我上楼。

进门第一眼，我就见到了女主人，她那天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身上没有太多的配饰，手上戴着一个玉镯，脸上几乎素面朝天。

由于我到的比较早，小女孩的上一堂课还没结束，我就和女主人在客厅沙发坐着等。不同于初次面试时简短的问答，比如你是什么学校毕业，学的什么专业，对小学生数学有经验吗？

这次她更像一位久未谋面的长辈，会突然问起我今年多大，哪里人呢，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呢？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很像我曾经的女领导。她还带我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边走边和我说明室内的空间分布。

房子户型不大，在我看来和普通住宅没什么不同。大门的左手边是鞋柜，专门换鞋的地方，往前是摆着大木桌的餐厅，右边有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再往里走则是书房、舞蹈室、钢琴房，正对面是关着门的卧室。

不到20分钟，小女孩上完课出来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叫她瑶瑶，她喊我老师。

我负责指导她的数学作业，首先需要了解她日常的作业量，其次是要根据她的学习情况整理错题本，包括分析每周课堂测试的成绩，定期编写一套错题试卷，目的是要帮助她掌握并巩固好每一个知识点。

每次大约两小时的课程安排，一般安排在周末晚上6点到9点之间，有时也会根据其他课程的变动来调整时间。

一到上课前，书桌的斜前方都会摆好果盘、零食盘和一壶水。中间我会留10来分钟休息，只有在这段空闲里，瑶瑶才会起身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其余时间都坐在位置上，听我讲题目或是埋头写作业。

也是在中途休息时，瑶瑶会和我聊起天来，得知她有一个18岁的哥哥和6岁的弟弟，哥哥在美国读书，弟弟刚上小学。而她当时刚满10岁，在顺义国际学校读5年级，是家长为了方便补课，才特意在海淀买一套房。

除了周中学校的课程外，周末也被各种补习班排满了。周五一下课，她要从顺义到海淀，上大语文课；周六学钢琴、舞蹈，补语数科目；周日继续练习马术、声乐，再补上数外。

尽管瑶瑶的课业压力不小，但我从来没听到过她的抱怨。

兼职家教的生活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头天上完课后，瑶瑶妈妈找我私聊，大致意思是：

老师，我希望你以后对孩子严厉点，我们家不兴搞「快乐教育」那一套，只需要孩子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就够了。

尽管之前有过家教经历，但这种情况是我第一次遇到，以至于我第二次去的时候，都是「哭丧」着一张脸，不敢大笑或大声说话。

在辅导作业的过程中，瑶瑶妈妈几乎都会在旁随堂。不过在我们的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屏风，妈妈一般在喝茶、看书、写书法或者画画，既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同时又不会盯着看影响上课。

但这种气氛还是很紧张的，就连瑶瑶也能感受到其中微妙的变化。她很懂事，只是默默学习，有时趁她妈妈出去，还会偷偷看着我笑；我就假装很严厉，告诉她：「你别笑，赶紧写题目。」

老实说比起给孩子辅导功课，我更害怕的是面对家长的质疑。当瑶瑶成绩下降时，她妈妈会特意来问我：「为什么考试分数没有提高呢？你能跟我说一下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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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作为家长只能通过成绩来判断最近的学习情况，心里肯定会想：我花钱请老师来，就要看到成绩的提升。但她非常冷静且克制，不会上来就咄咄逼人，不由分说地一通指责，而是先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有一次课间休息，瑶瑶突然蹲在地上，跟我说她想去参加舞蹈比赛，但妈妈不让她去，更希望她学好钢琴。这时她妈妈看了一眼，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瑶瑶似乎感受到眼神的威慑，立马起身恢复常态。

对我来说，这段兼职家教的经历，只是每小时280元的收入。后来由于我个人的原因，临近期末课业压力大，再碰上搬家找实习，前后不到3个月就结束了。

离开前两周，我和女主人提前说好，也和瑶瑶打过预防针了。她的反应很平淡，可能对她来说从小到大换老师早就习以为常了。

过了一会，她问了我一句：「你为什么要走？」我就实话实说：「因为我要搬家了，过来还挺远的呢。」

她平静地接受了，说了声：「那好吧。」紧接着默默把头转回去，继续写作业。

我教过的小孩，都在4到6年级，尽管各自家庭背景不同，但绝大多数人在智力水平上是差不多的；生活作息也基本一致，周一到周五正常在校上课，周末则被家长安排满了其他课程。

对这些「精英家庭」的孩子来说，努力学习早已不是评判优秀的标准，但瑶瑶确实是我遇到过的最成熟、情绪调节和自控能力最强的一个。

©《寄生虫》

有一回我们在书房里上课，瑶瑶6岁大的弟弟来了，就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动静，朝门口生气地看了一眼，但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或是冲出去凶自己的弟弟。被吵得写不出题的时候，她就把笔放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几口气，再继续写作业。

在我的印象中，她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是有次我到点来上课，看到她坐在书桌前抹眼泪，我摸了摸她的头，问「你今天怎么啦？」。她一声不吭，只是摇摇头。

老师，刚刚不好意思，我不是对你不满意，是因为我妈妈骂我了，所以我情绪不太好，可能写作业的时候不是很集中。

让我最佩服的是，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她都能保持克制和隐忍。我想，这可能是原生家庭、父母带给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