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刚：美国的学校安全吗？

题图：作者所在学校在校园放了 21 把空椅子，悼念去世的 21 位师生。

作者：谢刚，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心理学硕士，Temple University 学校心理学博士，加州弗里蒙特市 (Fremont) 联合校区学校心理学家，Sofia大学研究生院积极心理学讲师。著有《我在美国做学校心理学家-走进真实的美国中小学生活》《习得幸福: 积极家庭心理成长手册》。

2022 年 5 月 24 日，18 岁的萨尔瓦多·拉莫斯在美国德克萨斯州乌瓦尔德镇的罗伯小学开枪，造成 19 名学生和两名教师死亡，另有 17 人受伤。这是美国近十年来发生的最致命的校园枪击事件。

不管以后几天警方发现再多关于凶犯动机的理论，永远不能改变的现实是 21 个无辜的生命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这彻骨的痛不知道怎样用语言表达。1999 年 Colorado 州 Columbine 高中枪击案、2007 年 Virginia Tech 大学校园枪击案、2012 年康州小镇 Newtown 小学枪击案等伤疤再次被揭起。美国学校的安全又成为全世界各大媒体最热衷的议题。

枪击事件曝光一小时内，我工作的公立学校总监已经向全体教职员工发出电子邮件，提醒大家如果有家长不放心一定耐心接待，并转发美国心理学会关于如何帮孩子应对悲剧的注意事项。

( http://www.apa.org/helpcenter/aftermath.aspx)

Newtown 小学枪击案后我们 43 所学校曾降旗并为遇难者集体默哀。今天则在校园摆了 21 个空椅子，上面是学生们自愿写的卡片或涂的彩石，表达哀思。

每位家长和老师的安全感都受到撞击：如果这样的悲剧可以发生在安宁的小镇乌瓦尔德，那它就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美国的公立学校没有围墙，更没有门卫。它们怎样维护学生的安全呢？

1999 年在费城市中心公立高中实习时，我确实有过安全的担忧。那里进校门必须经过类似机场里的巨大金属检测仪。但学生亲口告诉我，再好的仪器也无法阻止他们带枪进来，因为完全可以里外配合把枪从楼后的窗口钓上来。费城市里每年的谋杀案数量都是全国名列前茅，学校的治安差是和所在的大环境息息相关的。

从 2000 年开始在加州公立学校工作，经验告诉我，美国绝大多数的学校是很安全的。每所学校都有应对紧急情况的计划，步骤详尽，有条不紊。

2009 年我工作的高中有一位亚裔学生，一入九年级就引起老师担心，因为他常常表现和年龄不相符的压抑的愤怒，会把自己的拳头在墙上打到出血。学校马上邀请父母到学校开会，研究怎样帮助他，其中一项提议是进行全面教育心理测评，看需不需要提供心理辅导。可惜遭到父母拒绝，说他们在校外已经开始心理治疗。(美国教育法规定，没有父母签字，学校不得为孩子提供任何特殊服务。)

这位学生请假几天。然后一天早上校长突然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说她拦不住，儿子带了武器，正在去学校的路上。校长马上通过扩音器通知全校各班级进入戒严(lockdown)状态，所有学生在一分钟内进入离自己最近的教室，教室被反锁，百叶窗关闭，整个校园鸦雀无声。校长同时报警并通知学区总部，周围的初中和 4 所小学也被戒严。那位学生到高中校园后打不开任何教室，就朝附近的初中走去，还没到就被赶来的警察逮捕。因为是未成年人，而且未造成任何伤害，法律不追究责任。但他永远不能回到公立高中，被安排到专门服务有严重心理或行为问题的学校，完成学业的同时接受心理服务。

像篇头这样的悲剧虽然惨痛，但千万不要以为它代表美国学校的安全状态。除了治安极差的地区，在美国校园被谋杀的机率相比起其它原因几乎微乎其微。比如青少年死亡的最大原因，意外事故。2020 年有 2738 名 13 到 19 岁间的美国青少年死于车祸。只是因为校园枪击案对家庭、社区及社会影响更大，所以媒体报道更多。

美国学校一向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所在的校区，小学每月一次火警演习，一年两次地震演习；初/高中每年四次火警演习，两次地震演习。孩子对危险发生时应对的方式和撤退的路线十分了解。每个班级都配备应急用品，从饮用水、创可贴到便桶一应俱全。学校每年为教职员工提供 CPR 急救训练。我们也要签字，保证在天灾到来时除非自己有 5 岁以下的孩子，一律要坚守岗位，否则受法律制裁。再加上对建筑设施的要求，所以加州虽属地震带，孩子在天灾中遇难的机率比车祸小很多。而且，美国学校和当地警方都联系密切，学校周围一有风吹草动，比如追捕超速或偷车的嫌犯，附近学校一律戒严。

看看历年来校园枪击案的凶犯，每个都是有长久心理和行为问题的。比如 2007 年制造 Virginia Tech 枪击案的南韩籍学生 Seung-Hui Cho 在初中阶段就被诊断有焦虑症；2012 年制造康州 Newtown 小学枪击案的 Adam Lanza 也类似。美国文化崇尚人权和自由，成人后除非自愿，精神病症的治疗外界无法强迫。再加上对枪支的管理到现在不能达成共识，恶性事件时有发生，影响深远。

Plato 曾经说过，“有责任感的人无须法律都会循规蹈矩，而想造事的人有法律也视若罔闻。” 萨尔瓦多·拉莫斯这样的人，我们防不胜防。但我们不要因为他而失去对人性的信任，就像不会因为 911 而永远不敢坐飞机。

乌瓦尔德枪击案是悲惨的，但没必要因此为所有学校的安全担心。虽然没有围墙，教室的门上课时都是锁着的。教给孩子常识，学会在危险到来时保护自己是必要的，但不要恐吓他们。世间丑恶的事情永远都会时有发生，但并不会因此而遮蔽美好。

为遇难者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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