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B站的百大UP主名单，看到了小众文化崛起的趋势

曾航/文

有点让人大跌眼镜。刚刚公布的B站百大UP主名单，我很喜欢的游戏主播，红警HBK08获奖。他上B站开直播和做视频也就是一年左右，一年就猛涨了100多万粉丝。

一个播红警这么老的游戏的主播，居然一年时间就冲上B站百大UP主，这个出乎很多人意料，但是这背后所反映的大趋势，非常值得人深思。

一、

我还记得2015、2016年前后，正是国内红警业余比赛最困难的时候，那时候国内业余红警赛事最知名的比赛是红警冰天王和全能王，这样的比赛，当时都很难拉到赞助，那时候有个叫做东北乱炖的斗鱼红警主播找到我，问我们能不能赞助下。当时我们也刚开始创业，手头算不上多么宽裕，但是确实红警的用户跟我们太匹配了，后来没想到才花了一两万块钱，就能成为一届比赛的赞助商。我还专门安排人3D建模了一批天启坦克用3D打印做出来当作奖品。

我们公司的员工是真的很喜欢看这种民间的红警比赛，互联网的出现完全重塑了我们对红警这种老游戏的认知。上学的时候我们打红警，常常是跟电脑打，一局能打一两个小时，但是互联网发达后，联机对战开始普及，人与人之间对战，大家的水平越来越高，高手之间的对决，一般5-10分钟就是一局，节奏非常快，也非常好看。

当年两个红警天才选手，月亮3和HBK08的瑜亮之争，是圈内津津乐道的话题，HBK08那时候被称作“千年老二”，因为好几次在决赛当中输给月亮3。但是他的实力，也聚集了相当多的原始粉丝。

别看这种民间比赛没什么钱，但是在一帮爱好者的坚持下，办的有声有色，有赛事裁判组，有主播采访，有媒体报道，有奖杯。这种没有太多商业因素介入的民间小众爱好者赛事，很纯粹，很有意思。

2年后有一次我们在北京办活动，请了当年问我拉赞助的红警主播东北乱炖到北京来，我就记得那天晚上东北乱炖拼命的敬我酒，最后一直喝到吐出来，意思是当年我们的一笔赞助（其实钱很少）帮助他们挺过最困难的时期。

东北乱炖任何时候只要来北京，他的身边至少围绕着十几个铁杆粉丝，有的是老板，有的是学生，还有很多人是专门从外地很远地方飞过来的，就为了见他一面。这些红警主播跟我说，他们的梦想就是像英雄联盟比赛一样办一场现场版的红警比赛，有专业的场地，专业的比赛组织，圆这些民间业余选手一个梦想。

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种小众、紧密的文化小圈层，是这几年互联网上一股新崛起的趋势，它们的能量，正在逐步爆发。他们的生命力远超过你们想象。

二、

红警的重新崛起，跟直播平台的崛起有很大关系。简单来说，你小时候玩的红警，跟主播玩的红警，常常让人感觉不是一个游戏。直播和视频平台出现后，让某些小众文化的用户基数成倍的扩散。而且红警这种老游戏，现在吸引的并不只是怀旧玩家，大量90后和00后也是看了直播和视频后开始玩。

你小时候玩的红警，主要跟电脑打，一局恨不得打几个小时，节奏慢，无趣。而主播之间主要是联机对战，一般5分钟到10分钟一局，这短短几分钟里面有好多个高潮点，用户看的很爽，再加上一批专业主播的崛起，结合他们有趣的解说风格，更加有意思。

早期大家看红警直播主要在斗鱼等游戏直播平台上，没有结合视频，这样它的流量呈现出非常明显的波峰波谷趋势，就是有比赛的时候流量起飞，没有比赛的时候流量掉到底部。

后来B站这种视频+直播的平台开始流行红警的主播后，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像HBK08、月亮3、可爱大蚂蚁、红警魔鬼蓝天、红警藏龙、红警威龙等一大批主播，开始走视频+直播的路线，其中最成功的代表就是HBK08。

大概几个月前，我在办公室里面走，发现中午吃饭时好多同时在看HBK08的视频，我说这不是当年的比赛选手08吗？他不是已经过气了吗？怎么又突然崛起了？

他这种比较风趣幽默的解说风格，加上确实很强的游戏操作一结合，立马圈粉无数。

直播和视频，从来都不应该是割裂的。视频主要是拉新粉，而直播是稳固老粉丝，同时也是重要的变现渠道。所以这两年纯粹的直播平台，比如斗鱼、虎牙、映客、花椒都有衰落的趋势，新崛起的平台比如抖音、B站都是直播和视频结合的很好的。

看多了08这样的红警主播的视频和直播，我的水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大幅提升，直到有一天我和公司同事玩了几把对战才感觉出来，我1个人打3个同事，打了10把居然还赢了六七次。（有机会我也想找HBK08切磋下，看看我能坚持几分钟。）

视频和直播平台的崛起，极大加速了小众圈层的重新聚集，大家在某种共同文化或者“口味”的感召下，聚集在一些这个领域的头部主播下面。你可以理解，这个圈层头部主播的弹幕区和评论区，就相当于当年贴吧的跟帖，它的能量一点不亚于一个贴吧。

三、

红警的重新崛起其实跟一个叫做“红色警戒战网”的联机对战平台有很大关系。

大部分玩家可能都记得，过去你想联机打个红警可费劲了，首先你要下载一个红警游戏（大部分是盗版），而且还分很多版本，如果版本下错了，你就联机不了。然后版本如果跟你们的windows 版本适配不够，你还是联机不了。下载好游戏之后，通常是通过浩方或者腾讯对战平台联机，里面的玩家很少，想匹配到跟你实力相当的玩家，也不容易。总之，联机打的很不爽。

红警2因为是2000年时westwood 公司出的老游戏， westwood 公司早就被EA收购，后面又不怎么更新维护，相当于变成了没有妈的孩子。

后来有玩家搞了个“红色警戒战网”，相当于把对战平台和红警游戏（本质上是玩家自己改的 mod）二合一内置到一起，下载游戏的体验大幅增强。

简单来说，对战方便后，红警就有了社区的性质。一个简单的道理，你一个人自己打篮球，你能打多久？你和一群人一起打篮球比赛，你能打多久？玩单机的乐趣和联机对战的乐趣相比，可能是几十倍的差距。

这种社区性质让红警这种老游戏开始重新焕发青春。有很多朋友会说，红警是多么老的游戏，怎么还有人在玩？这个游戏不是早过时了吗？那么请问，象棋过时了吗？围棋过时了吗？麻将过时了吗？他们之所以不过时，是因为有对战，每一局都是全新的，同时互联网的出现又让他们开始媒体化和社区化，更加延续了生命力。

沿着这个思路，很多当年很火的老牌文化现象，一旦开始互联网化或者社区化，又有可能焕发第二春。我在B站上看到有个叫做棋手战鹰的围棋类UP主，也很火，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她解说下围棋，同样的道理，下象棋的，打德州的，玩古代盔甲的，玩摩托车的，都有可能在平台上形成新的文化圈层。

这就是B站和其他视频平台最大的不同，其他许多视频平台，比较依赖于头部的剧和综艺，或者头部的赛事，简单来说就是有热门剧和赛事播出的时候，流量就猛增，没有的时候，流量就猛掉，它缺少长尾的流量，这是一种很不健康的流量形态，因为热门内容的争夺是竞价模式，价格只会越来越高，最后你辛辛苦苦买来的流量，又留不住。

而像红警HBK08这种小众主播所带来的粉丝，则是非常优质的长尾流量。我自己每天不管再忙，都会先上B站追一下HBK08和月亮3等红警主播今天的最新视频，看完才睡觉，而其他视频平台，常常是要看一个世界杯或者某个热门剧才想到去下载一下，看完之后又好久不会去打开。

四、

小众文化的社区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过去，小众文化主要集中在贴吧、论坛这些地方。但是这些年来，小众文化逐步开始在B站、知乎、小红书这些平台聚集，我有个做广告的朋友去年做三个平台的广告代理，赚了不少钱，他把这三个平台合起来称作“小壁虎”。

所谓社区化，就是某种相同爱好的用户以某种形式的聚集。我的好朋友，著名文化产业投资人陈悦天曾经总结过文化到社群的五步法：

1）内容产生共鸣是通过优越感和愉悦感表现的

2）在一个人群中形成彼此间的认同和共同表达

3）然后用具体符号化、具象化的元素去关联这种感受

4）让用户的行为仪式化，不断重复，强调频次和仪式感

5）给内容在精神核和传播形态上有变化、变异的空间

他同时观察道，在这种文化的形成过程中，高频次的曝光相当重要，也就是说能日更的内容不要周更，能周更的不要月更，能月更的不要年更。因此HBK08这种游戏主播的内容因为制作成本极低，且效果还不差，非常适合日更，那么他与用户就保持了一定密度的联系，很容易形成一个紧密的社群。

刚才我还在和他交流，他算是一个非常重度的B站用户，一年在B站上看13000个视频，平均每天是35个，但是即使是如此重度的用户，他说今年的B站百大UP主，很多他都是听都没有听过，换句话说，小众内容正在快速崛起，B站正在快速youtube化。

在主播弹幕和评论区，很容易形成某种固定的文化现象，就是一批有相同记忆的用户，共同可以理解某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梗”，比如某些红警的专业术语。

信息流和算法的出现又极大的加速了这个进程，你喜欢看足球，平台就会给你一直推足球的内容，你喜欢看旅行，平台就会给你一直推旅行的内容……随着独生子女一代的崛起，用户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专精，任何一个细分领域，都会产生一批很懂的用户。

这就好像，有人感觉汉服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火起来了，但是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网上有多少个汉服的专业主播、网红，持续的生产优质内容，吸引一批有固定口味的用户逐步社区化。

我在苏州看到一家专门做战争类战旗游戏的公司，他们才40个员工，做了十几年战棋游戏，用户也很小众，但是日子过的非常滋润。你们可能连这些公司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不重要，现在互联网上有无数这样的隐形冠军和蚂蚁雄兵，他们的日子应该比许家印和张近东过的舒服。

作者曾航，资深媒体人，财经作家，现军武科技CEO，旗下有知名账号军武次位面、星海情报局、杨叔洞察、测评界的野路子等。曾任21世纪经济报道资深记者，并著有《一只iPhone的全球之旅》、《移动的帝国》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