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西
最近有姐妹问我，黛西寒假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回国过年？
说个拉仇恨的事儿，饼饼的寒假已经放完了，神兽已归笼。德国的寒假就两个礼拜，从圣诞节放到新年第一周，幼儿园更短，只放圣诞节和元旦中间的一周。不过也不用太恨我，等饼饼上小学了，一年放四个长假，除了寒假暑假，还有春假和秋假。反正听学校的意思就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每个季节都宜休假，不宜学习。这几天在朋友圈看到不少十分充实的“寒假计划表”，几点到几点干啥安排地明明白白，卯足了劲要弯道超车。
好像娃不放假，他们也想不起来鸡娃，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化学老师，不打下课铃，永远想不起来讲考试重点。我一直觉得，无论双不双减，假期的目的都是停下来，放松，调整。
另一种“充实的寒假”是带娃奔走于各种冬令营，集训营，兴趣班，儿童馆，儿童日。
德国也有特别多这样的“儿童活动”，我们也带饼饼参加过不少，一个连着一个的局。
但有时候想想，我真的不知道，这更多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儿童活动肯定有它的优点，更加儿童友好，更加省爹妈，但真的全是优点吗？儿童活动都是大人设计的，塞满了大人觉得小孩会感兴趣的东西，大人觉得小孩应该学的东西。我带饼饼去过那么多活动，问她最喜欢的是什么，她说，德国央行开放日。“德国央行开放日”就是字面的意思，德国联邦银行打开门，让人进去参观，主要面向成年人，我这种金融科班出身的很感兴趣，就带饼饼一起去了。没想到，她回来一直惦记，每次放假问她想去哪玩，答案永远是“德国央行”。更让我信仰崩塌的是，上次从巴黎回来我问她，如果迪士尼和德国央行让你选一个再去一次，你更想去哪？
银行开放日里，组织者为了稳住随行的孩子们，专门弄了个儿童活动区。工作人员带着孩子们，用颜料和手工材料装饰存钱罐、收纳盒，疯狂撒闪粉。
但饼饼告诉我，她不是惦记这些，这些没有很特别，在幼儿园里也能玩。（心疼幼儿园老师）她说，她想再去摸那个金条，原来金子这么沉，两个手都举不动一小块金条，所以幼儿园的金条是假的，对吗？
她说，她还想再去看看那个100万欧的沙发，它为什么值100万欧？为什么我们家的沙发不是100万欧？▼ 猜猜沙发里的填充物是啥？
她还说，欧央行的冰激凌也比外面的好吃。（这才是重点）你看，组织者为儿童设计了专区，但儿童感兴趣的都是专区外的东西。孩子渴望了解真实世界是怎么运转的，但大人觉得，小孩不懂这些，小孩玩玩手工涂色闪粉蹦床就行了。站在咱们大人的角度，带娃去参加“儿童活动”确实会轻松很多，里面全都是花花绿绿吸引小孩注意力的东西，娃不会作妖，而且还很有“教育意义”，总能学到点什么。站在孩子的角度，这等于把儿童从大人世界里“分割”出去了，而他们实际上对大人世界很感兴趣。无论假期塞满学习计划，还是塞满“儿童活动”，其实初心都很好理解。
当父母的能有啥坏心眼呢？只是想让娃过一个有意义的寒假。
但是，很多人活了三四十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
小时候支配童年的命题作文《记一个有意义的寒假》，我啃一下午的笔杆，写不出两行字。
什么叫“有意义的寒假”？比如寒假的某一天，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算有意义吗？当然有意义，但这个意义顶多配得上“有意义的一天”，不足以撑起整个“有意义的寒假”。你起码要去敬老院扫个雪，去孤寡老人家里表演个节目，或者参加比赛拿了奖，好像这种大动作才配得上一个“有意义的寒假”。
现在自己有娃了，我对“有意义的寒假”有了新的理解。现在的娃比大人都忙，虽然双减后补习班少了，放学也几乎闲不着，大屏幕小屏幕轮流转，啥都要学。其实生活中有很多值得学的东西，但他们平时没时间生活。那些大人觉得没意思的事，对娃来说可能都是无比新奇的体验。比如去拿快递，去超市采购年货，去家具店逛家具，很多人觉得带着娃怪麻烦的，宁可自己单独去，孩子还不如在家写作业呢，别浪费时间。我正好反过来，我就喜欢带着饼饼去拿快递，逛超市，看家具。拿快递让她刷二维码，看柜子门弹出来，从格子里拿出快递箱，她觉得太好玩了，提出一堆超纲的问题。就算她理解不了答案，又有什么关系呢？“提出问题”本身就是在学习。去超市，只要是她吃的用的，能从货架上够到的，都让她来负责取。虽然因此经常买到盒子底下烂了的葡萄，但少吃几个葡萄也没那么要紧，被坑几次就学精了，这些“糟糕的体验”也是学习。我的一个也在装修的朋友说，周末都是她自己去家具店考察，老公带孩子去儿童游乐场玩，“大人和孩子相互不影响”。
另一方面觉得，“互不影响”其实只是大人不想被影响，孩子都很愿意参与大人的事情，孩子也有权利参与家庭的事情。我们小时候，寒假没有那么多地方可去，没听说过什么儿童活动，家里可玩的东西也很少，寒假最期待的就是和大人一起赶集，囤年货，准备过年。超市里到处挂着大红的福字，还有刘德华恭喜我发财，恭喜我精彩。新体验不只是在天文馆，迪士尼，长隆这种地方才能获得，“教育意义”不是只有网课，益智玩具，绘本才能给。感受生活的热气腾腾，看到生活的意义所在，寒假就算没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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