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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又在朋友圈晒男友了。新的。
她依偎在他怀里，一脸小龙女看杨过的痴，配文甜得发腻：“亲爱的，此生你若不负，我必追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啊，这是她朋友圈出现的第几个“亲爱的”来着，让我数数。约莫就是一个星期前，她朋友圈的“亲爱的”还是一个玩摄影的黄毛。精瘦精瘦的，手指骨隔着屏幕都觉得硌人。我们叫他非主流，薇薇却叫他艺术家。动不动就晒他的自拍，什么抽象啊波普啊后现代啊，名词一溜一溜的，搭配枯瘦的躯体和同样肉麻的文案：“亲爱的，欣赏你的才华，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她帮黄毛筹划影展，虽然作品欠缺、场地暂无、投资没有，但不妨碍她吃下这张大饼，每天忙前忙后不亦乐乎，给黄毛拉投资找渠道，还亲自操刀设计了一个宣传网站。黄毛约模特拍片，她就自告奋勇做跟班，低眉顺眼一边站着，给大伙儿买咖啡拿外套订盒饭，蜂巢里最勤劳的工蜂都没她一半任劳任怨。她甘愿做他通往艺术大道上的垫脚石，肝脑涂地，无怨无悔，直到黄毛玩起了劈腿。借着玩摄影的花头，同时跟两、三个姑娘暧昧，聊天记录骚出花了，夸这个拥有两条“注定出片的锁骨”，夸那个“空谷幽兰般的超模气质”，还大胆“为艺术献身”，把自己的私处自拍发给人家：“这是我，满意吗？”啊，一个染着黄毛的瘦排骨汤汤水水的私处，真是想想都令人作呕。分手文案同样相当非主流：“终是秋风扫了落叶，庄周弃了蝴蝶，一朝梦碎，天涯两端。”那个星期朋友圈的画风简直不忍直视，什么“蒲草虽韧，磐石易转”，什么“痴心错付，此心枯槁”，什么“明月照沟渠，所托非良人”，一句比一句酸，酸死人了。嘿，她又行了，多情的小脑瓜又转起来了，犹如刚从冰面醒来奄奄一息的蝴蝶，一头扎进了洒满阳光的春日花海——她又恋爱了。喏，这不，仅仅一个星期，她就无缝衔接了“小黄觉”，并且无比迅捷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上了，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倘或你不认识薇薇，一定会为她的善变惊讶，但我作为她的老友，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黄毛”不是第一个，“黄觉”也不是第二个。早在黄毛之前，还有一个热衷豆豆鞋配紧身裤的小年轻，据说是个创业公司的总监。但你知道，创业公司嘛，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是总监，另外两个是总经理。总监对她很是抠门，路边摊的麻辣烫都要AA，情人节送了个充电宝还是二手的，美其名曰有纪念意义。没人知道薇薇喜欢他什么，但薇薇就是喜欢他，时不时就在朋友圈发骚话，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之类的。别人的爱或许能中规中规、沉默淡然，薇薇的爱永远惊天动地、山呼海啸。不官宣会死，不发朋友圈会死，不走亲访友也会死，一定要浓墨重彩让世界知道，然后……让全世界笑话。蚂蚁搬家似的，把薇薇的护肤品、项链、戒指，悄咪咪地一件一件顺出来，放到闲鱼上去卖……薇薇发现后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他抠门，知道他是个穷光蛋，但没想到这么下作，连用过的口红都要偷，还特么为了五块钱邮费，跟买家互喷半天啊啊啊啊~”
什么，你问总监之前还有谁？哦，那就是今天文章的男主角了。这哥们名叫徐慕江，严格来说，我是先认识他，再认识的薇薇。那时我在外地做项目，十八线开外的小城市，整个市区找不出一个大商场，晚上大伙儿没事干，偶尔就凑一桌打纸牌。徐慕江就是牌友之一，个儿高高，长得一般般，不好看也不难看。胜在一张嘴能说会道，管这个叫姐那个叫姨，男的一律称兄道弟，动不动就要两肋插刀的样子。这种江湖上的漂亮话，但凡智商正常都不会信，偏偏讨小女生喜欢。那时的薇薇还没这么酸不拉几，很腼腆，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一进门就笑眯眯地给我们每个人点头示意，然后小哑巴一般坐在徐慕江身边，立得一手很好的淑女人设。有人开玩笑：“嚯哟，慕江，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从哪骗来的？”徐慕江嘚瑟道：“哥，这你可冤枉我了，什么我骗她，分明是她骗的我好吗！”人家又问：“照你这么说，还是人家薇薇主动追的你？”徐慕江更嘚瑟了：“那可不！你自己问问，追到我这样的帅哥，是不是她的福气？”别的女孩听到这种话，要么会不好意思，要么会难免愠怒，可薇薇不同，她那少女娇艳的脸庞上，竟然瞬间蒙上一丝玫瑰花色的甜蜜，含情脉脉地望向正在洗牌的徐慕江，柔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嗯，没错的，是我的福气。”我那时年纪小，哪见过这种恋爱脑，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不过，还得是薇薇给力，很快她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这不过是开胃前菜，她能为徐慕江做的，根本没有下限。徐慕江在牌桌上宣布这消息时，薇薇照旧一脸玫瑰花色，他俩并排坐在一处，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傻不愣登，看得我触目惊心，半夜都要做噩梦。爸妈在她很小很小就离婚了，一直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后，妈妈就把她送去了寄宿学校，除了每月一付的生活费，再没有别的关照。按说，我和徐慕江都不熟，跟她就该更不熟了。奈何，我俩本无缘分，全靠薇薇死撑。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执念，认定“男友的牌友就是我的生死之交”，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她有必要帮男友稳定社交圈，建立好人缘。于是这姑娘就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加了我的QQ，并且充分发扬“自来熟”精神，一开场就把祖宗十八代交代得清清楚楚，姓谁名谁，家在何方，星座血型，甚至连“爸爸再婚生了弟弟，妈妈跟一个富商谈恋爱”这种事，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徐慕江那张口就来的两肋插刀多半是假的，但薇薇的两肋插刀却很可能是真的。她那点小脑子，那点小肠子，跟透明的似的，半点迂回不带——傻则傻矣，实在真诚。她约我去爬山，多啦A梦似的，在背包里藏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走一程掏出一个蛋黄派，再走一程掏出一瓶娃哈哈，一股脑塞我手里：“你吃，你吃啊，我包里东西多着呢。”那年冬天很冷，我得了一场很重的风寒，独在异乡孤苦伶仃，薇薇得知后，二话不说过来照顾我。她在厨房忙上忙下，一会儿剥葱，一会儿削姜，不多久给我端来一碗驱寒汤：“喝呀，我每次感冒都喝这个，可灵着呢！”好吧，从那以后，我跟薇薇彻底成了好友，恋爱脑就恋爱脑吧，恋爱脑不妨碍她可爱，恋爱脑也不妨碍她好。她在巷子里喂养了两只流浪狗，每天下班都会特意绕过去，往狗狗嘴里塞点小零食。她有一本厚厚的台历本，上面密密麻麻标记了很多纪念日，李姐的生日，张姐孩子满月，陈姐的订婚宴……并分别准备礼物送上祝福。她做得一手好菜，清蒸鲈鱼、宫保鸡丁、荷叶糯米笋、腊肉炒蒜苗，甚至会特意去学一门新手艺，只为让朋友尝尝家乡的味道。我才知道，不仅对恋人如此，对朋友、对同事、对陌生人，对路上的小猫小狗小蚂蚁，薇薇都是坚定的“恋爱脑”。她的爱从来热烈，豪迈地，不计后果地，对任何人付出。
那时还没有手机外卖，徐慕江跟人打牌，总使唤薇薇去买东西。大冷的天，非要吃什么甜酒酿丸子，让薇薇独自个去买，来回好几百米，鼻尖冻得通红通红。上一秒还这个哥那个姐跟人套近乎，下一秒马上拉长脸：“你今天是不是又喷香水了？熏得我头疼，一晚上没糊牌。”她非但不觉得徐慕江脑子有病，反倒陷入深深反思中，该不会真的是香水味影响了磁场，导致男友整晚输牌吧？她用自责的语气跟我复述了整件事，气得我脑瓜子嗡嗡疼，有病吧，有病吧，输牌跟香水有什么屁关系，这不就是渣男没事找事吗，抽他呀！宝贝到他已经完全不把薇薇当回事，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当着外人的面打骂都算轻的，他还有了新的暧昧对象。彼时我已调离项目组，回到省城工作，跟牌友们基本断了联系，只跟薇薇依旧友好。薇薇在QQ上跟我哭诉：“天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只出差几天，就跟别的女孩撩上了，他还叫人宝宝，说不好有没有开过房。”我说：“真心劝你分了吧，徐慕江真算不得什么良人，就算不出轨，平时对你也不咋的。”大概怕我说徐慕江坏话吧，那几天薇薇都刻意回避我，恰好手头工作忙，我也很快忘了这茬。直到某天深夜加完班，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黑糊糊的一团冲我奔来。那一晚，我彻底充当了一回知心姐姐，听她把心里的委屈翻过来覆过去地讲，我才发现她原来并不傻，徐慕江对她的坏，她其实早就知道。知道他不体贴、不上心、算不上什么理想男友，甚至可能没多喜欢她。薇薇瞥了我一眼，哭得更伤心了：“啊啊啊……他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呀！”薇薇呀，原本就是这么个人，为了心头这一点“喜欢”，就愿意赴汤蹈火豁出所有的人。成年以后，人人都无师自通地学会权衡利弊，即便是在感情中，也会不由自主计较得失。可惜薇薇不会，名也好，利也好，损失青春，付出感情，只要喜欢，她就愿意。听薇薇讲他们的分手过程，大抵是原先那个跟他撩骚的姑娘松了口，同意交往试试，有了新的，果断抛弃旧的，转头就跟薇薇提了分手。没出息的薇薇当然试图挽留了，奈何郎心如铁，结局诸位都看到了。为什么要加个“短暂”？那是因为，没过两个星期，徐慕江又回心转意了呀！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把这女人的脑袋摇几下听听，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水。哭也哭了，分也分了，就这么个不守男德的烂白菜，她居然还愿意回锅第二次？至于重归于好之后的种种，别问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薇薇没脸再跟我提，我也不想再去关心。一个蹬鼻子上脸，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是谁呀，她是薇薇呀，但凡稍微长点记忆，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没用，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劫，普通人的劫横竖不过一两道天雷，薇薇的劫是霹雳哗啦西里哇啦歪歪唧唧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反反复复地劈，周而复始地劈，源源不断地劈，无穷无尽地劈。
那六年的故事，浓缩起来大概就是：和好、受虐、被甩、和好、受虐、被甩、和好、受虐、被甩……徐慕江有新欢了，就把她扔一边，寂寞了，又把她哄回去。而横穿整个过程的，是徐慕江一以贯之的自私、索取、冷漠、苛待、没心没肺。他邀朋友来家吃饭，薇薇负责做八个大菜，做完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又扎厨房去洗碗刷碟。他不爽，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可以冷暴力三天三夜，任薇薇怎么道歉都不理不睬。他动不动就叫她滚，有一回三更半夜吵了架，竟然将她连人带行李丢门外……但有什么办法呢。感情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挨打的人都没叫疼，旁人再怎么着急都没用。不过，谢天谢地，挨打的虽然没脸疼，打人的嫌手疼了呀！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真厌倦了，又或许是到了结婚年龄不想再拖了，总之这次这哥们很坚决，搬了家，换了工作，手机号码通通拉黑，彻底不给薇薇死灰复燃的机会。薇薇两只眼哭得像桃核一样，视频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生气地吼道：“黄薇薇，没有男人你是不是会死啊！”薇薇愣住了，无声抽泣一会，又放声大哭道：“是啊，是啊，没有男人我就是会死，我不想一个人，我宁愿被欺负都不想一个人。”有一天奶奶下地干活，她一个人在家突然很想妈妈，就独自出门沿着乡道走了整整一天试图进城，幸好路上被好心人截住报了警，这才免于被拐走的命运。奶奶去世后，她被爸妈送去城里的寄宿学校。班上同学都嫌她是乡下来的，不愿意带她玩，只有一个女孩稍微对她亲近点。她就掏出所有零花钱，变着法儿逗那女孩高兴，给人买可乐买零食买早餐，即便明知那女孩同样瞧不起她，明知人家亲近她就是为了占便宜。算了，恋爱脑就恋爱脑吧，恋爱脑一不违法乱纪，二不伤天害理，骂她做什么呢。但凡不那么“恋爱脑”，但凡不是为了一点点温暖就愿意赴汤蹈火，她就不会是现在的薇薇，更不会跟我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果真如她说的那样，没有男人就会死，跟这个分了，过不了几天，一定会有另一个。你都不知道她的对象是打哪找的，跟菜市场买菜一样简单，随便收拾收拾出个门，回来就成双成对了。徐慕江之后半个月不到，就跟一个所谓的总监在一起。总监之后是黄毛，黄毛之后就是现在这位年轻版黄觉。她仍旧是一脸玫瑰花色：“挑了呀，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好吗？”但到底有了一些长进，除了不知从哪学了许多酸不拉几的句子外，还多少有了一点点点点点原则。好歹，学会了“当断则断”，知道出轨是要分手的，也知道人品太差的要远离。虽然眼光一如既往地差，究竟懂得了及时止损。我后来还见过他一回。是出差经过旧地，约了原先项目组的朋友吃饭，他闻讯也去了。我说：“挺好的呀，托你的福，找了新工作，也换了新对象，这几年升了职加了薪，日子过得挺如意。”他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道：“哦，那就好，那就好，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生怕他接下来要说出什么后悔莫及之类的话来恶心人，赶紧打断道：“你也觉得她很好吧？我也觉得。”可不咋的，我们家薇薇呀，除了脑子不好，就没有别的缺点。今天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齐齐劈下，我也要大声说一句，如果世上有天使，大概就是薇薇这样的，善良，纯洁，无畏，无条件钟爱世人。她不曾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永远赤诚，永远热烈，永远奉献。是这功利算计的现实世界中，最接近无暇无垢的那道光。各位渣男，这辈子能遇上薇薇，是你们做了九辈子狗修来的福分。偷着乐去吧。也祈愿上天啊，可怜可怜傻孩子吧，别净给整些汤汤水水的馊玩意，她爱了世人这么久，也该有一个人好好爱她了。今日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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