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俄亥俄火车脱轨化学品泄露，真的是“美国切尔诺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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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2月3日，大约50节火车车厢在俄亥俄州小城东巴勒斯坦附近脱轨，其中10节载有危险物品，五辆车含有氯乙烯，迫使附近的居民撤离家园，为了防止爆炸，当局一直在释放和燃烧这些化学物质，实施有控制的有毒气体释放，引发了一些问题：如果这些化学物质渗入环境会发生什么？如果居民和急救人员吸入这些烟雾，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一些媒体已经将这起泄露事件描述为“美国的切尔诺贝利”事件，但当地政府、美国美国环境保护署(EPA)和独立科学家都表示，该地区的空气和水目前已经恢复到了安全值。 

一位记者在参加新闻发布会时，因非法侵入而被捕。这起事件同样为阴谋论制造了话题空间，有媒体和一些美国极右翼政治人物声称，这起逮捕事件是“俄亥俄州警察逮捕了一名报道真相的全国新闻记者。”但在发布会现场上满是来自各个媒体的记者，从事发到目前，美国各主流媒体和地方媒体均未停止对事件的持续关注和批评。东巴勒斯坦警方在一份声明中说，这名记者在州长正在发言时做直播，“声音太大”，结果发生了争吵。警方说，他们在记者拒绝离开该地区后逮捕了他。这名记者在被捕五小时后获释。记者本人表示，他认为这起事件是“白人警察逮捕黑人的典型事件”，他并未提到逮捕妨碍了自己报道真相。 

这些不实或者夸张的说法可能导致事件本身失焦。这场灾难虽然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它敲响了警钟，提醒人们可能会发生更致命的货运铁路脱轨事故。据估计，2500万美国人生活在油列爆炸区，如果脱轨发生在东部几英里处，它将在匹兹堡市中心燃烧。而美国铁路业多年来监管不力，把利润放在安全之上，令人担心，下一次脱轨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事发地点在哪里？ 

发生脱轨事故的地区为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村，离它一小时车程，还有一个小城叫广东(Canton)。此地靠近宾夕法尼亚州边界，离匹兹堡市只有约50英里处。 

东巴勒斯坦村人口4700人，曾经有轮胎和陶瓷业，但近几十年来面临着去工业化和人口下降的问题。该镇发生过多次脱轨事故，包括1973年美国铁路公司(Amtrak)的一起事故，造成1人死亡，19人受伤。 

是什么导致了火车脱轨？ 

据铁路运营商诺福克南方公司和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称，这列火车从伊利诺伊州的麦迪逊开往宾夕法尼亚州的康威。 

正在调查脱轨事故的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NTSB)表示，他们认为其中一节车厢的车轴过热问题导致了事故。在2月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成员迈克尔·格雷厄姆(Michael Graham)表示，列车工作人员在事故发生前不久收到警报，并开始踩刹车。 

美联社援引一名退休火车工程师的话说，如果警报响起，火车应该停下来，并检查车轴。他估计，像这次脱轨的列车那样有140节车厢的列车可能需要开1英里才能停下来。 

这样的事故常常发生吗？ 

根据联邦铁路管理局(Federal Railroad Administration)的数据，美国每年发生大约1000次列车脱轨事故，不过并非所有事故都导致有毒化学物质泄漏。2022年有11起铁路事故释放了危险物质。2018年和2020年都发生了20起此类事件。 

去年，有多起列车化学品泄漏的报道。其中一次是在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据当地新闻报道，高度爆炸性气体甲基氯从一节有轨列车的一个松动的阀门中泄漏，导致消防部门疏散了现场周围两个街区范围内的人员。去年8月，《洛杉矶时报》报道，一辆油罐车在加州佩里斯的一条铁路上行驶时发生化学泄漏，导致消防队员关闭了高速公路的部分路段，并疏散了周边地区的人员。 

环保组织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atural Resources Defense Council)的高级战略总监埃里克·奥尔森(Erik Olson)说：“这些事故一直在发生，但它们往往不会引起媒体的注意。”他说，危险物质的意外排放通常发生在制造或使用化学品的工厂。 

奥尔森说，事故“几乎不可避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我们需要朝着使用毒性更低的化学物质的方向发展，这样在发生事故时，人们就不会中毒。” 

为什么当局决定烧掉氯乙烯？ 

《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和其他新闻媒体报道称，脱轨的油罐车中有五节装载着氯乙烯，这是一种危险、无味的化学物质，在美国主要用于制造塑料。它出现在日常用品中，如包装材料、家庭用品、信用卡和电线电缆涂层。 

这起事故在事故发生近48小时后引起了进一步的恐慌，当时一节火车车厢的状况发生变化，当局警告说可能会发生“大爆炸”。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在2月6日下午3点半左右，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实施了氯乙烯的可控释放。 

如果在此时吸入烟雾，居民将面临死亡或严重伤害，包括皮肤烧伤和肺部损伤。俄亥俄州紧急事务管理局表示，在下达疏散令前，大多数居民已经离开了该地区。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执法人员挨家挨户地敲门，确保所有剩余的居民在受控释放前离开。 

此后，五节车厢里的气体被缓慢地释放到一个槽中，然后在一条沟里被点燃烧掉，在东巴勒斯坦上空形成了巨大的烟柱。 

氯乙烯对健康有什么危害？ 

对于这次的氯乙烯泄露，人们一方面担心它和燃烧它所产生的气体是否可能立即带来健康危害，也担心它可能渗入土壤和地下水，带来长期影响。 

氯乙烯含量最高的地方通常存在于生产工厂附近的空气中，这些工厂的工人可能会接触到这种气体。这是一种致癌物质，会增加患肝癌的风险。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警告称，长期吸入氯乙烯“可能与”脑癌、肺癌和某些血癌“有关”。但受到氯乙烯最严重的影响的人，主要是长期或大量接触这种物质的工人，我们对这种化学物质如何影响人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对长时间吸入这种化学物质的工人的研究。目前还不太清楚像俄亥俄州这样的突然泄漏会对附近的居民造成什么影响。 

“短期暴露在高水平的环境中会导致头晕、嗜睡、疲劳和头痛，”环境保护基金会(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化学品政策高级主管玛丽亚·多阿(Maria Doa)在电子邮件中对《华盛顿邮报》说。 

那么燃烧后呢？氯乙烯在室温下是一种气体，当它着火时也会转化为其他化学物质，燃烧产物中有几种对健康有潜在危险。其中一种危险气体是光气和氯化氢。氯化氢是一种极易挥发的物质，可以与水蒸气结合产生盐酸。光气是一种有毒气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用作化学武器。 

目前检测：相对安全 

目前，东巴勒斯坦已经宣布解除撤离令。东巴勒斯坦消防队长基思·德拉比克(Keith Drabick)说，空气和水的样本表明，方圆大约一英里半径的疏散区对居民来说是安全的。 

美国环保署、俄亥俄州紧急事务管理局和一些学者表示，当地社区的空气监测没有检测到危险化学物质的水平。俄亥俄州环境保护局宣布该地区的饮用水是安全的，但在泄露的水道观察到的有毒化学物质水平“对鱼类有毒”。此外，周三，环保署报告称，其监测人员检测到了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这是一类有毒化学物质，但其水平低于引发公众健康担忧的阈值。它还报告说，检测到的颗粒物超过了公共卫生阈值，这主要是燃烧后的煤烟所导致的。 

美国环境保护署的詹姆斯·贾斯特斯(James Justice)上周三表示，根据社区周围空气监测仪的读数，任何家庭或企业内的有毒物质不太可能达到危险水平。 

环保署发言人雷切尔·巴斯勒还对CBS新闻介绍说，在允许居民返回之前，环保署将其空气监测数据提供给了卫生机构。她说，自从大火被扑灭以来，空气监测没有检测到危险化学物质的水平。 

目前空气检测仍在继续进行中，近450名房主已经签署协议，要求对家中的空气进行检测，巴斯勒说，截至上周五晚上，已对105个家庭进行了筛查，在所有房屋中都没有检测到氯乙烯或氯化氢。 

俄亥俄州环保局的柯克·科拉尔对《新闻周刊》说，在附近水道中观察到的有毒化学物质水平“对鱼类有毒”。美国环保署周五表示，诺福克南方公司的承包商已经在当地河道安装了一座大坝和一个水旁路，以防止进一步的污染，并阻止剩余的泄漏化学物质进入河流。 

至于听起来最不详的光气，上周五，美国环保署的社区参与协调员查尔斯·罗德里格斯(Charles Rodriguez)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对匹兹堡地方媒体Action News 4说，美国环保署确实检测到了一些光气，但不足以构成危险。 

“美国环保署确实监测了光气，但只在顺风处和控制燃烧开始时短期检测到大约十亿分之三的光气，”他写道。 

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公共卫生学院环境与职业健康副教授詹姆斯·法比西亚克(James Fabisiak)审查了美国环保署的数据后证实，检测到的化学物质并没有达到危险水平。 

法比西亚克表示，美国环保署的地面监测结果显示，空气中含有高浓度的颗粒物和一些氯化氢。他说，对于这种规模的燃烧来说，这些读数并不意外，而且消散得相对较快。 

“一切看起来都相对安全，”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东西会立即引起威胁或担忧，这些发现确实支持允许人们返回家园的决定。我希望，至少有一些对社区健康的后续措施，”法比西亚克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当地居民心有余悸，发起集体诉讼 

当地居民最担心的是后续问题。 

44岁的莫拉·托德对《华盛顿邮报》说，尽管联邦和地方官员反复告诉居民，空气质量是安全的，供水也没有受到污染，但她在家里闻到了类似洗甲水和燃烧轮胎混合物的刺鼻气味，觉得头痛恶心。她和家人暂时不打算回家住。 

居民埃里克·怀特宁告诉《华盛顿邮报》，有些晚上，空气闻起来就像“过度氯化的游泳池”，他的眼睛很疼。 

一位居民在推特上写道：“我的一些朋友……一天前回到了他们的家，现在正在离开——回到他们的酒店房间。他们正在经历疾病、肺部、呼吸、鼻窦炎等问题。” 

这与新泽西州一个社区的经历类似。2012年，一列火车在新泽西州保罗斯伯勒相撞，泄漏了2.3万加仑的氯乙烯，与东巴勒斯坦泄漏的化学物质相同。新泽西州卫生部2014年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一半的当地居民因化学物质泄漏而出现健康问题，不过这些多数发生在泄露后的一周，而且可以治愈，报告表示，尚不清楚是否会对健康产生长期的有害健康影响。 

报告指出，居民暴露在空气中的氯乙烯中，“氯乙烯的暴露量可能已经高到足以造成可逆的短期健康影响。”在火车脱轨后，超过250人因该事件前往急诊室就诊。患者报告出现头痛、鼻子和喉咙发炎、咳嗽、呼吸困难、眼睛发炎、头晕和恶心。可以看到，这些症状与东巴勒斯坦居民最近的症状是类似的。 

在过去几天里至少有四起针对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的集体诉讼。据估计，有至少1000名居民和企业主可能可以参与诉讼，居民们表示，火车出轨和随之而来的疏散迫使他们离开家园和企业，造成经济损失，精神痛苦，并接触到危险化学品。 

终极问题：这样的事故还可能发生 

火车脱轨并不罕见。根据联邦运输部下属的管道和危险材料安全管理局的数据，在过去十年中，有超过250列火车出轨。其中大约一半涉及危险废物。运载危险废物的列车面临额外的联邦法规，但在东巴勒斯部脱轨的诺福克南方列车不被视为“高危险易燃列车”。尽管氯乙烯具有可燃性，但行业游说者已经成功地限制了许多运载这种化学物质的火车不受最严格的联邦法规的限制。 

诺福克南方公司有游说反对安全法规的历史。这家市值550亿美元的上市公司反对联邦铁路管理局升级“内战时代”的刹车系统，该系统仍在美国火车上广泛使用，俄亥俄州的火车也没有配备这种技术。 

在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实施“精确调度铁路”的过程中，安全问题也有所增加，该运营政策被批评为企业的敛财行为。为了削减成本，该公司自2017年以来削减了五分之一以上的工作岗位，无视人员不足可能影响铁路安全的担忧，同时还启动了100亿美元的股票回购计划。 

公共卫生倡导者警告说，尽管没有人在事故中死亡，但这场灾难敲响了警钟，提醒人们可能会发生更致命的货运铁路脱轨事故。据估计，2500万美国人生活在油列爆炸区，如果脱轨发生在东部几英里处，它将在匹兹堡市中心燃烧，成千上万的居民处于直接危险之中。 

美国铁路公司机车工程师、前诺福克南方货运公司货运工程师罗恩·卡明科(Ron Kaminkow)对《卫报》说，“东巴勒斯坦事件是冰山一角，也是一个危险信号，如果不采取措施，情况会变得更糟，下一次脱轨可能是灾难性的。” 

根据美国交通部的数据，每年约有450万吨有毒化学品通过铁路运输，平均每天有1.2万辆运载危险物质的轨道车辆通过城镇。 

最近的一起事故发生在2013年魁北克省拉克-梅甘蒂克镇，当时一辆失控的火车爆炸，造成47人死亡。2020年2月，一列原油火车在萨斯喀彻温省根西岛外出轨爆炸，一周后，肯塔基州的一列乙醇火车出轨起火。 

根据公共健康倡导组织匹兹堡铁路污染保护(RPPP)的数据，仅匹兹堡地区在过去五年就发生了8起火车脱轨事故。匹兹堡事故的原因凸显出事情可能以无数种方式出错。2018年，铁路公司忽视了一条轨道上的裂缝，导致了一起脱轨事故，而另一列火车在安全设备不足的十字路口撞上了一辆自卸卡车。 

RPPP估计，目前在东海岸精炼的巴肯原油中，有高达50%的挥发性原油流经匹兹堡，约有17.6万名匹兹堡人生活在脱轨爆炸区。 

尽管如此，美国运输部在2020年批准了一项规定，允许液化天然气通过铁路运输，没有额外的安全规定。火车现在可以运行100辆或更多的油罐车。 

这一决定遭到了当地领导人、工会、消防部门和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反对。一个环保组织联盟在给监管机构的评论中写道，仅22节装满液化天然气的火车油罐就能储存与广岛原子弹相同的能量。 

安全列车联盟(Alliance for Safer Trains)协调员苏珊·梅希尔(Susan Mehiel)说，在佛罗里达州，扩大客运铁路服务的计划似乎也是为了提高背后公司的液化天然气运输能力。这个倡导公共安全的组织担心，高速客运列车与运载液化天然气和其他化学品的货运列车共用轨道，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灾难。 

梅希尔补充说，东俄亥俄州的人口密度低于佛罗里达州的大部分地区。她说，在密度更大的佛罗里达东部，液化天然气爆炸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因为你已经死了，所以连疏散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会非常可怕，”梅希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