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亥俄火车脱轨事件，这是切尔诺贝利级别的灾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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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诺福克南方公司(Norfolk Southern)的一列货运列车晚上9点左右在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East Palestine)脱轨，这是一个人口约4700人的小镇，位于匹兹堡和克利夫兰中间。2月6日，随着其中一节载有氯乙烯的车厢状态不再稳定，为了防止爆炸，当局决定释放氯乙烯并进行有控制的燃烧。
图源：NYTimes
事件近期引起了激烈反响。2月14日，微博上的前20个热搜中，有4个是有关俄亥俄事故的视频或新闻。中文媒体的大量关注甚至影响到了生活在北美的华人。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大批甚至住 在离事发地点十几小时车程之遥的华人分享了他们抢购瓶装水的经历，这进一步激发了恐慌情绪。
在Twitter和Telegram等社交媒体上，评论人士称目前的情况是“历史上最大的环境灾难”，或者简称为“切尔诺贝利2.0”。他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告称，下游各州的重要水库可能受到严重污染。他们还表示，当局、铁路公司和主流新闻媒体故意掩盖这场危机。下图显示了一个典型的例子，在打出“OhioChernobyl”标签并贴出了一段死鱼的视频后，很多评论者质疑说，视频中显示出了大量绿树，但俄亥俄州这个季节的树叶早就掉光了。此后有事实核查网站发现，这段视频实际上拍摄自阿根廷。
对此次火车脱轨和化学品泄露的关注是有道理的：氯乙烯和车厢中其他材料确实危险，而在事件发生后当局与民众的沟通缺乏透明度，这进一步加深了人们的不信任。然而至少目前缺乏事件对人类普遍有害或危险的证据。切尔诺贝利的死亡人数非常巨大，而在俄亥俄暂时没有死伤报道，州和联邦环境机构都立即在现场测试周围的空气和水，对污染土壤和河流进行检测和治理。至少从现有证据来看，当地遭受大的影响虽然重大，但称不上“切尔诺贝利级别”。
希望媒体和公众的持续关注能确保当地民众得到妥善安置和适当补偿，也希望这样的密切监督可以避免类似的重大事故再次重演。
当时发生了什么？
2月3日，一列货运列车晚上9点左右在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脱轨，这列火车有149节车厢，长2英里，当中有38节脱轨，还有12节在火灾中受损。在脱轨的车厢中，有11节载有危险品，包括5节载有氯乙烯。这种有毒化学物质以冷冻液体的形式运输，但在正常室外温度下很快就会变成爆炸性气体。
根据美国环保署编制的一份清单，其他易燃化学物质，如乙二醇单丁醚、乙基己基丙烯酸酯、丙烯酸丁酯和异丁烯也在运载目录中。这些化学物质中有许多是致癌的或潜在的致癌物质，或有可能刺激呼吸道和眼睛。
随着车厢温度升高，为了避免爆炸并喷发有毒物质，救援人员决定在2月6日释放氯乙烯并对其进行“有控制的”燃烧。燃烧地点冒出滚滚黑烟，几英里外都能看到。在一天后燃烧结束。
在决定焚烧氯乙烯前，当地对脱轨地区下达了强制撤离令，到了2月8日，官员告诉撤离的居民可以安全返回家园。州和地方卫生官员分析了脱轨地区和附近居民区的空气质量和饮用水样本，发现污染物低于担忧水平。
美国环保署(EPA)还表示，尚未从泄漏中检测到任何氯乙烯或氯化氢的副产品。
东巴勒斯坦居民有哪些担忧？
在此后的几天里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在化学泄露后，直接受到影响的是空气、饮用水和土壤三部分，而联邦和地方官员反复告诉居民，已经采取多项不同措施，试图遏制化学品泄漏造成的污染。
俄亥俄州环保署和州政府工作人员在水道中放置了围油栏，并对受污染的土壤和水进行了曝气。据俄亥俄州环保署应急响应办公室称，工作人员已经挖掘并清除了近500立方码的“受氯乙烯影响的材料”，包括土壤。环保署还封锁了受污染污地周围的沟渠，以免污染更多的水。
截至2月15日，美国环保署已对459户家庭进行了筛查，未检测到氯乙烯或氯化氢。
俄亥俄州环保局还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有控制释放化学物质的地区，土壤取样仍在继续。
至于饮用水，俄亥俄州自然资源局局长玛丽·默茨(Mary Mertz)说，泄漏事故发生后，俄亥俄州水道中12个不同物种的约3500条鱼死亡。从事故发生后的头几天起，鱼的死亡数量似乎并没有增加。死鱼大多是小鱼，比如鲦鱼和飞镖鱼。环保署的一名代表在镇上的会议上表示，这些化学物质对鱼类是致命的，但对人类并非如此，而且这条水道已经在重新繁殖鱼类。不过，当局还是强烈建议该地区的人们使用瓶装水饮用，尤其是这里有很多农业居民使用的是像井水这样的私人水源，在未经检测通过时不应该饮用。
至于这条水系可能导致的俄亥俄河污染问题。俄亥俄州环境保护局地表水部门负责人蒂芙尼·卡瓦莱茨(Tiffany kavarec)说，虽然有些水道仍然受到污染，但该机构相信污染物已得到控制。卡瓦莱茨介绍说，“燃烧化学物质羽流”确实流入了俄亥俄河，“但俄亥俄河非常大，它的水体能够很快稀释污染物。”
据信这股羽流以每小时1英里的速度移动。各地的处理办法是在羽流经过时关闭潜在的饮用水取水口，正常的水处理可以去除可能存在的任何少量污染物。
服务于事故下游地区的路易斯维尔水务局水质经理克里斯·博贝(Chris Bobay)表示，现在该机构检测到的化学物质含量很低，该化学品在向下游移动时正在降解。“我们最好的朋友是河流本身，它是一个非常繁荣的生态系统，可以自己解决问题，这对我们下游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博贝说。
尽管如此，从2月12日开始，以《华盛顿邮报》和CNN为代表的主流媒体开始披露，东巴勒斯坦镇的居民们仍然有许多顾虑与担忧，他们觉得重返家园并不安全。
居民在一度回到家后表示闻到了异味，感到头痛恶心、出现皮肤过敏、呼吸系统问题和其他不适。人们在社交媒体上报告家里有鸡、狐狸和狗突然死亡。
很多体会和观察是真实的。俄亥俄州卫生局局长布鲁斯·范德霍夫(Bruce Vanderhoff)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脱轨后当地空气中存在挥之不去的气味以及居民感到的不适，可能是由空气中的挥发污染物引发的，但它远低于不安全水平的。
然而范德霍夫表示，空气质量似乎并不是导致出轨附近动物死亡的原因。
“轶事具有挑战性，因为它们是轶事，难以验证，”范德霍夫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收集到的所有数据实际上都指向非常低的测量值，如果有的话。”
根据俄亥俄州农业部的说法，该州的食品供应是安全的，牲畜面临的风险仍然很低。该部门建议人们联系当地兽医，了解有关牲畜或宠物健康的任何问题。该机构表示，尚未收到任何关于与该事件直接相关的牲畜或宠物疾病或死亡的官方报告，但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尸检和实验室调查。
人们的观察和感受很快就与未经证实的、更为严重的报道融合在了一起，这些报道称，环境危害远远超出了烧伤地点。
右翼评论员斯图·彼得斯(Stew Peters)在Twitter上写道，“据报道，离事发地100英里远的地方还有死鱼和死牛。”他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这条推文的浏览量超过4000万次。官员们表示，他们没有收到对野生动物造成如此广泛影响的报告。
有哪些未知风险？
对于此次事件中监管机构的反应，专家和民众有很多不满，最主要的是太早宣布当地已经平安无事，太晚披露了火车上其他危化品的清单。
总部位于费城的环保倡导组织PennEnvironment的执行董事戴维·马苏尔(David Masur)告诉PolitiFact，他“非常怀疑监管机构、州政府官员和机构为居民们开绿灯的速度”。对马苏尔来说，这违反了医学伦理的“不伤害”原则。
与此同时，专家表示，泄漏的有毒物质对居民造成的危险还有很多未知之处。
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atural Resources Defense Council)是一家专注于环境和公共卫生的非营利组织，其健康和食品高级战略总监埃里克·奥尔森(Erik Olson)说，未知的风险远远超过了官员们给出的保证。
“这显然是一种非常有毒的化学物质，”奥尔森说。“我还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这些化学物质被释放了多少磅或多少加仑的公开清单。”
奥尔森补充说，到目前为止所做的空气和水测试似乎有限，“并不那么令人放心”。
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乔希·夏皮罗(Josh Shapiro)在一封公开信中批评诺福克南方公司 ，称其就脱轨影响提供了“不准确的信息和相互矛盾的模型”。不过，他在2月16日表示，独立测试在该州就空气和水质进行的检测，并未测得“值得担忧的读数”。
普渡大学灾难、环境化学和水质方面的专家安德鲁·惠尔顿教授(Andrew Whelton)说，虽然现在人们主要关注挥发性有机化合物，但还有其他种类的化学物质在泄漏中被释放出来。
惠尔顿告诉CNN，美国环保署还应该继续监测半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这些化合物在脱轨后在当地水道中更持久。
“由于它们的大小，它们不容易飞到空中，”惠尔顿说。“它们喜欢粘在土壤和其他材料上。问题是，这条小溪的污染程度如何，他们将如何补救？”
那么它类似于切尔诺贝利2.0吗？
可以确认，俄亥俄州发生的这场事故非常严重，而且影响可能要在未来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充分被观察到，但切尔诺贝利的破坏规模要严重得多。
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公共政策教授托马斯·伯克兰(Thomas A. Birkland)告诉PolitiFact，这一事件“令人担忧”，但这次脱轨“不太可能”像1986年发生在今天乌克兰境内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灾难那样严重。切尔诺贝利是一起放射性事故，直接导致数十名工人死亡，迫使大约10万平民撤离，在原核电站周围最终划出了一个人口稀少、半径19英里的禁区。
“没有理由相信这将发生在俄亥俄州，”伯克兰说。
切尔诺贝利事故是在核反应堆试验期间的一系列安全措施被忽视后发生的，导致了巨大的爆炸和火灾，扩散了大量的放射性化学物质，如钚、碘、锶和铯。
尽管出事火车上运载了致癌化学物质，并且在脱轨后发生了多次小型爆炸，但许多爆炸都是在可控的方式下燃烧的，东巴勒斯坦事件中的化学物质也不如切尔诺贝利核废料的威力大。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后，有两人当场死亡。一个月后，近30名急救人员死于急性辐射病，一人死于心脏骤停。事故发生后，据估计，数千人可能死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化学物质暴露引起的癌症和血液疾病，尽管这些数字仍有争议。
在东巴勒斯坦，没有人因列车脱轨或随后发生的火灾和爆炸而死亡的报告，但居民们表示，他们出现了呼吸系统问题、喉咙痛、眼睛发炎、头痛和其他疾病。
这次脱轨也不太可能把东巴勒斯坦变成另一个博帕尔(Bohopal)。1984年，在印度的博帕尔，一次工业气体泄漏导致数千人死亡，50万人受伤，一些人失明或出现严重的呼吸障碍。
布法罗大学土木、结构和环境工程系的杰出教授米歇尔·布鲁诺(Michel Bruneau)说，这次脱轨“不太好，但不是世界末日”。“这不是博帕尔。”
用火车运危化品的操作合理吗？
事发后，人们的一个常见问题是，为什么要用火车运这么危险的化学品。不过从数据上来看，这个操作本身问题不大：美国的铁路运送大量化学品。根据美国铁路协会的数据，货运列车在2021年运送了220万车化学品。
据美国联邦铁路管理局称，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铁路被认为是在全国范围内长途运输大量危险材料（包括化学品）的最安全的运输方式。
该机构的网站称，从1994年到2005年，导致危险物质泄漏的铁路事故仅造成14人死亡，而同期公路事故后的危险物质泄漏导致116人死亡。
一些自媒体指出，美国的火车出轨次数过于频繁，这似乎进一步证明火车并不适合运送危化品。
这个数字本身没有错。根据美国运输统计局和联邦铁路管理局的数据，从1990年到2021年，平均每年有1705次列车脱轨。但货运铁路行业的安全性这些年来事实上有所提高。上世纪80年代每年有3000多辆火车脱轨，但美国交通部报告称，2021年有1087辆火车脱轨，2022年是1044辆。
之所以数字这么惊人，与统计和上报有关。特拉华大学铁路工程与安全项目主任艾伦·扎雷姆斯基(Allan Zarembski)说，联邦铁路管理局要求，如果脱轨对轨道或设备造成的损失超过1.2万美元，就必须报告。
扎雷姆斯基说，许多报道的脱轨事故都发生在调车场，这是火车开始计划路线之前组装的地方。
“它们是铁路界的小车祸，”他说。车场脱轨通常是低速低能量脱轨，造成的损失在1万到3万美元之间，基本上规模类似于在机动车事故中损失几百美元的程度。
扎雷姆斯基说，在过去的10年里，每年大约有10到20起脱轨事故涉及危险物质泄露，导致危险物质泄漏的脱轨“极其罕见”。
宽松的监管导致了这次事故吗？
列车脱轨后，铁路安全专家和工会成员再次呼吁联邦政府对铁路行业进行更严格的监督。
一些左翼出版物和作家纷纷指责拜登政府和其他政府机构对铁路公司态度软弱。这些指控的焦点是，拜登政府选择不推动回滚奥巴马时代的一项规定，该规定要求在某些载有危险易燃材料的列车上更新电子制动系统。在去年的一份报告中，联邦铁路局表示，这些刹车系统“提高了列车的安全性和制动性能”，但该规定在川普政府期间被废除。
不过，其他行业观察人士说，这种批评是错误的，因为脱轨的火车没有装载足够多的易燃货物，不符合规定。这次脱轨似乎是由一辆车的车轴和/或车轮过热引起的，而不是速度或制动问题。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关于这起事故的初步声明提到了车轮轴承过热，但没有提到刹车。
这并不是说对刹车的监管不值得重视。批评人士说，两党都抵制改革，但改革将使美国人更加安全。据左倾新闻媒体The Lever报道，大多数火车运行的系统是车轮通过压缩系统一次停止一个车轮。相比之下，电子控制的气动制动技术可以让所有车辆同时停下，大大缩短了刹车时间。
回到较短的列车也可能有益。根据政府问责局的数据，2008年至2019年间，为了削减人力开始，火车长度增加了25%。现在有超过3英里长的普通火车，通常只由两个人驾驶。
尽管铁路行业实现了创纪录的利润，但多年来一直在裁员。在过去六年中，铁路公司裁掉了4.5万名员工，占其员工总数的29%。该系统积极优化，以尽可能少的工人运送尽可能多的货物。铁路工人甚至没有带薪病假。去年，国会不得不出面干预，以避免铁路工人因人手不足和病假而罢工。
火车事故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但真正的故事也许是，地方、州和联邦官员如何避免下一次灾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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