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灭亲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半部蓝翔的狗血剧与兴衰史。
撰文 | 佘宗明
2000年当第一次公开恋情时，王菲31岁，谢霆锋20岁，王菲年龄是谢霆锋的1.55倍。转眼到了2014年，如今两人破镜重圆，王菲45岁，谢霆锋34岁，王菲的年龄是谢霆锋的1.32倍。
现在问题来了：一，求两人年龄倍数与公历年的时间序列收敛函数。二，这事给张柏芝、李亚鹏留下了心理阴影，求阴影面积是多少？三，如果用挖掘机填补阴影面积，请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这是个挺暴露年龄的梗——8年前，它曾在网上一梗风行。
风行的原因不难想见：它有锋菲恋的时兴噱头，有「你的QED解不出我光量子的孤单」式的技术梗……最关键的爆点，还在于结尾的那句「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这熟悉的问题，很容易触动许多人的肌肉记忆：中国山东……找蓝翔。然后满脑子都是Super idol唐国强的笑容。
01
蓝翔曾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它虽是技校，名气却秒杀很多985、双一流。
虽然北方名校「纽伊斯特（New East）」与别名「布鲁弗莱」的蓝翔堪堪齐名，可这充其量也只是「南慕容，北乔峰」式类比：名为技校双子星，实力却不在一个量级上。
尤其是在存在感上，蓝翔在技校当中几乎是独一份的存在。它当年的风头之劲，连清华北大都得低下头来。
如果说，清华北大是院校里的少林武当，属于武林中的话事人，那昔日的蓝翔就堪比明教，依托的是贫下中农，走的是底层路线，却能迅即壮大，甚至于直接挑战名门正派们主导的舆论江湖秩序。
蓝翔前些年为什么那么火？我在当年的小爆款《蓝翔为什么是神一样的存在》中，对此做过分析：
蓝翔24年没变过的广告语——「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声调押韵，气势雄浑，提前几十年就get到了病毒式传播的要点；蓝翔彪悍的实力——「全国首家荣获驰名商标的职业院校」的名头，为它实现了人气的原始积累。
但若只靠这些，那蓝翔跟北方汽修学校、鸡公山文武学校仍处在同个层次。
蓝翔最终能脱颖而出，还得感谢《纽约时报》的免费广告——2009年，Google等美国公司被曝遭黑客攻击，彼时《纽约时报》撰文指出，黑客攻击与中国山东济南的蓝翔技校有关，还刻意强调其「军方」背景。
被「不怀好意」的境外媒体黑，让蓝翔暴得大名，也为它抹上一层神秘色彩。尽管蓝翔方面对黑客指证矢口否认，背后大概率是黑客盗用第三方IP地址，但这不影响坊间由此编排出各种段子，如：
蓝翔有八个专业：数控，其实是高达控制专业；厨师，实为化学武器制造与防御；电焊，是激光武器与高能粒子武器设计；无线电，磁电声光波探测与预警系统；计算机，不做解释……
神秘感，本就是对人们窥探兴致的撩拨。《天龙八部》里低调的扫地僧分分钟变成旷世高手的武林轶闻，激发起人们的亢奋意绪，原因亦在于此。
带着土炮气息的蓝翔，在公众眼中，似乎也有这股潜质——其貌不扬，却身怀武功盖世，只不过深藏功与名。在「军方背景」「黑客摇篮」等传闻的渲染下，山炮味十足的挖掘机、汽车吊机，俨然跟航母一样高大上。
不管怎么说，这曾是中国民营职业教育院校的高光时刻。
02
但，琉璃易碎彩云散，蓝翔高光不长久。蓝翔名声变得黯淡，是从「蓝翔家族」互揭家丑开始的。
说到互揭家丑，蓝翔或许可以在「7大专业60多个工种」之外，再开设一门新课程——课程名字就叫「大义灭亲纲要」或「实名举报学概论」。
授课导师不用另请名师，由「举报学十级学者」荣兰祥一家人亲自授课就行。这家人的爱恨情仇，则是活教材。
招生口号可以在沿袭基础上稍加变通：大义灭亲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不像某些人喜欢「与天斗，与地斗」，蓝翔家族喜欢与自家人斗。
这家人的相互举报史，弄成IP卖版权，应该比撕×大片《庆渝年之当当事变》能卖出更高的价值——因为狗血指数加倍。
先是发妻举报荣兰祥。
2014年，已经交恶的蓝翔创始人荣兰祥、孔素英夫妇，获判离婚。
同年11月21日，孔素英跑到北京向几个部门递交举报信，指控荣兰祥涉七宗罪——寻衅滋事、聚众斗殴、家暴、生了6个娃、有3张身份证。
后是荣兰祥举报发妻。
2017年，荣兰祥一「报」还一「报」，申请财产保全后，将孔素英举报至法院，理由就是她把争议财产天伦花园给擅自处置了。
补充下背景信息：2013年底荣兰祥、孔素英闹离婚时，蓝翔控股的房地产公司在二人老家河南商丘开发的天伦花园，成了争议财产。但孔素英在公检法查封后将其给卖了。
结果是，孔素英因「非法处置查封的财产罪」被判了有期徒刑2年3个月。一块被判刑的，还有孔素英的三个女儿——包括荣婷。
2020年4月20日，孔素英刑满释放，刚走出监狱门口，又因同一罪名被济南警方带走，接着又被判了9个月，服刑到2022年1月21日才出来。
而后是发妻再度举报荣兰祥。
2021年10月13日，孔素英再次举报荣兰祥，说他实际控制的蓝翔名下房地产公司涉嫌偷税上百万，商丘税务局一查，还真是。
然后是女儿举报荣兰祥发妻（即自己的生母）。
就在前两天，荣婷举报生母孔素英，说她在媒体上称自己生活困难、全靠娘家接济，是「为博取同情而捏造」；她持有美国绿卡、在西雅图有别墅，之前非法处置争议资产是为了把钱转到美国去。
她还透露，母亲曾送钱送房子给律师，让他帮着把已被查封的争议房产合同成交日期篡改到查封之前。她说自己举报，是因为不愿再当挡箭牌。
最后是发妻又准备再举报荣兰祥。
在辩称女儿举报内容不实、系受荣兰祥指使后，孔素英称，下一步，将以打架、涉黑、持枪、强奸、虚假诉讼等名义，继续举报荣兰祥的违法行为，誓死不回头。
03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面，还穿插着很多「文争武斗」的剧情：
2014年9月4日，蓝翔副校长带着上百名学生从山东跑到河南商丘，在争议房产天伦花园门口与孔素英家人斗殴，惊动了警察，包括荣兰祥女儿在内的多人因此被拘。此事震惊了全国。
事情发酵后，荣兰祥召开发布会，否认跨省打架是自己指使，还称孔素英是邪教分子。孔素英一怒之下，将其告上法庭，荣兰祥败诉，被判道歉赔偿。
2016年3月1日，已是荣兰祥前妻的孔素英，来到济南的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请求法院禁止荣兰祥实施家暴、骚扰。
真·最恨不过枕边人。
你说：亲亲相隐，又何必？可他们播的是宫斗剧，你却非得调到传统文化频道，逼他们看《论语》节目，终归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你说：举报可以铁面，分手应该体面。可人家没准回你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体面。
透过这场狗血剧，俞渝经历「夺章门」后总结的那句教训，似乎又可以投在了现实大屏上——
特别想给人的建议，就是夫妻不要在一起创业。
就算共同创业了，也要懂「有一种爱叫做放权」。
原因无他，人性经不起考验——如果经得起，那就是考验还不够。特别是创业从「共患难」过渡到了「同富贵」时。
很多人默认「蓝翔=荣兰祥」，殊不知，蓝翔早些年是两个人共同撑起来的：荣兰祥开油漆班，孔素英开缝纫班，捱过了最艰难的初创期。二人闹掰，也绕不开一个「利」字。
荣兰祥和孔素英走过的路，李国庆和俞渝又走了一遍。这的确容易让人总结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但把视角从合伙创业切换到企业兴衰上，还有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蓝翔兴衰与个人、时代的关系。
这几年，蓝翔热度不比从前，只有家庭互撕狗血剧有了新番，它曾经的辉煌历史才会被记起和提及。
蓝翔的困境，表面上起于内斗，深层次因由是「时代变了」。
说得更透彻些，时间没有站在蓝翔这边，家人内耗则将它又往下拽了一把。
04
今天的蓝翔，早已不是昔日的蓝翔了。
几年前，蓝翔出来的员工出来贴膜，你都感觉他会「智能通讯设备表面高分子化合物线性处理」。现在呢，蓝翔已平平无奇——还不是古天乐那种。
几年前，段子的尽头是蓝翔。现在呢，即便蓝翔的宣传打开方式是：几个女生脆声说，「我在斯坦福大学，隔着一个太平洋的北京大学，旁边的清华大学，距离五百公里的山东大学，然后打车二十分钟的山东蓝翔技师学院，等你噢。」网民的反应也是：别蹭了。
如果将蓝翔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那现阶段，蓝翔显然是处在「后红利期」。
从1988年到20世纪末，蓝翔抓住的红利叫「部队三产制度」。
早些年，蓝翔经常拿出来标榜的Title是：全国唯一向部队输送技术士官的民办职业学校。
荣兰祥将技校法人改成了某军官，自己则负责日常经营，校址设在部队大院，转业军人解决了他起初的生源难题。
截至1997年该制度画上历史句号，蓝翔已经做大，生源规模达到万人左右。
2000年-2013年，蓝翔更是搭上了时代红利的便车，迎来高速发展期。
那些年，有几件事成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驱动：加入WTO带动出口；房地产投资逐渐加码；基建火热。
货物进出口的港口需要大量叉车、吊车、装载车，房地产和基建也离不开各类工程车作业。服务业兴起，则带动了高端烹饪厨师的衍生需求。
当时中国刚好处在职校发展不均衡、专业技术人才畸缺的时期，率先推行「把工厂搬进学校」教学模式的蓝翔走红，绝非偶然。
2014年到现在，蓝翔则处在了另一个发展区间。
2014年10月，蓝翔就被曝出生源减少90%，业绩遭遇「塌方式亏损」。
很多人都将原因归结为荣兰祥的家丑。
可不容忽视的背景是：产能过剩之下，靠基建和房地产投资拉动经济的模式逐渐遭遇瓶颈，「去库存」成了关键词。再到后来，外贸也受影响了。
工程机械行业只能是随时代浮沉。
在职业教育被重视的情形下，蓝翔的机会窗口倒没有完全关闭——2017~2020年，蓝翔技校实现营收复合增长18%、净利复合增长超40%，平均ROE超过19%。
但另一个数据是：蓝翔股东数量从之前的超2万人，降到了8000人左右——这注解的，是「蓝翔还有多少发展空间」的问题。
05
将时间线拉回10年前，蓝翔还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说到蓝翔，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培训界「黄埔军校」，是它的挖掘机技术很强。
可如今，蓝翔后面自动关联的词，变成了「家庭混战」。未完待续的蓝翔家族狗血剧，为蓝翔延续着稀薄的存在感。这挺让人唏嘘的。
细想来，「苦海，泛起爱恨，在时间，逃不过命运」的，又何止是蓝翔？太多企业，都是「浮沉随浪，只能记今朝」。
时代红利衰减，在釜底抽薪；企业内斗，也在消耗元气。只不过，人们归因时，只会看到那些家庭或个人缠斗，看不到大环境的变化。
就像看《红楼梦》时，许多人总会将「四大家族」的衰落，归因于他们的明争暗斗，而不是「时代已变」。
✎作者 | 佘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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