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秘访、对决演讲：俄乌冲突一周年，和平难定

▲ 俄乌冲突已持续一年，战场形势几经震荡。多国加速军援乌克兰，更多进攻性军事武器进入俄乌战场。（人民视觉 / 图）

“西方正利用乌克兰作为对抗俄罗斯的‘试验场’，而‘俄罗斯不会屈服’。”2023年2月21日中午，普京在国情咨文讲话中表示。

数小时后，拜登在华沙发表演说，誓言继续支持乌克兰。

就在演讲前一日，拜登还冒险进入乌克兰“战区”。在防空警报声中，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同游修道院。

毫无疑问，俄乌冲突一周年，俄与美国为首的西方“角力正在加剧”。正如《纽约时报》评论称，双方“相隔数小时，800英里，誓言坚持战斗，直到对方撤退”。

当地时间2023年2月2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王毅在莫斯科会见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时强调，形势越复杂，越不能放弃和平努力，希望俄乌冲突各方克服困难，继续为对话谈判创造条件，寻找政治解决的有效途径。

对于未来，住在乌东城市哈尔科夫的瓦迪姆态度悲观，“我个人希望通过谈判结束战争。可惜目前我还看不到希望。”

一场隔空演讲，让局势陡然紧张。

当地时间2月21日中午，在莫斯科商栈展览中心，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国情咨文。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这是俄“特别军事行动”以来的首次国情咨文，由普京亲自撰写。演讲持续了1小时45分钟，成为普京在联邦议会发表的“时间最长的演说”。

“西方精英不隐瞒自己的目标——让俄罗斯遭受战略性失败。迄今为止，西方已经支出了1500亿美元的对乌军援。”普京说，“是他们发动的战争，我们动用力量，为的是阻止战争。”

每年，普京都会发表国情咨文，但2022年和2017年并未发表。按照传统，俄政府成员、国家杜马和联邦委员会议员以及公众人物都将被邀请参加这一活动。今年，参与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的军人代表也被邀请旁听。

演讲中，普京24次提到西方，11次提到美国，10次提到北约。

“美国自2001年以来发动的战争导致近90万人死亡，超过3800万人沦为难民。北约及美国军事扩张给全球安全带来威胁。全世界有数百个（美国军事）基地，布满整个星球，你们只需要看看地图。”普京指责西方。

在临近演讲结束时，普京突然宣布，俄方暂停参与《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对于暂停原因，普京说，美国要求俄罗斯履行上述条约条款，自己则“随心所欲”。该条约于2010年签署，旨在限制俄美两国核武器数量。自俄美《中导条约》2019年失效后，这一条约成为两国间唯一的军控条约。

在普京演讲结束数小时后，美国总统拜登在波兰华沙发表了另一场演讲。拜登演讲有乌克兰难民被邀请参加。据联合国难民署统计，自俄乌冲突开始以来，已有超过210万乌克兰人进入波兰。

演讲中，拜登用非常尖锐的语言指责俄罗斯领导人，甚至在讲话中10次单独点名普京。

拜登表示，美国及其盟友本周将宣布更多对俄罗斯制裁措施。他同时宣布，美国将在明年主办北约峰会，庆祝北约成立75周年，并重申了北约第五条有关集体防御的承诺，即一旦确认成员国受到攻击，其他成员国将作出即时反应。

尽管白宫发言人屡次表示，拜登的讲话在时间上只是一个巧合，毫无针对俄方领导人的意图。但是，在相差不到24小时里，美俄领导人对俄乌局势发表了迥然不同的观点，被媒体称为“对决演讲”。

当地时间2023年2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国情咨文。他提出，北约及美国军事扩张给全球带来安全威胁。 （人民视觉 / 图）

在“对决演讲”发生前，另一场“突然造访”已汇聚了世界目光。

当地时间2月20日上午8时，拜登抵达乌克兰首都基辅火车站。在抵达基辅时，拜登特意佩戴蓝黄色条纹领带（这也是乌克兰的国旗色）。

这是自2022年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以来，拜登首次访问乌克兰，也是自1991年老布什访问基辅后，近几十年来第一位访问乌克兰的美国总统。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赞颂此访为“乌克兰的重要时刻”和“历史时刻”，“是对乌克兰人表示支持的重要标志”。他还在社交媒体上附上一张两人站在两国国旗前的照片，证实了这次出访的真实性。

这是一场未经预告的访问，多家美国媒体称之为“赌注极高”。

其实，拜登此前已经敲定了本月访问波兰的行程。但事实证明，拜登此行目的地并不在于波兰，而是在波兰以东的乌克兰——冲突正酣的战区。

从事后的媒体报道中，可以勾勒出这次秘密之行的轮廓。

出行前一天，拜登和夫人还在美国公开出席活动。看似寻常的一天过后，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拜登及其团队于2月19日凌晨启程前往欧洲。

此次出访的随行团队异常精简，仅含“必要出访人员”。和以往美国总统出访时乘坐的大型飞机不同，拜登此次乘坐的是一架C-32飞机，这款飞机通常用于前往小型机场。

从美国、波兰再到乌克兰，这场近22小时的旅程，包括了复杂的交通工具——飞机、总统车队和火车。自俄乌冲突开始以来，乌克兰领空一直处于关闭状态，世界民航飞机都谨慎地选择绕行。

乘飞机秘密抵达波兰后，拜登的车队再次驶往波乌边境。随后在一列含8节车厢的火车里，在黑暗的乌克兰乡村中“颠簸行驶了10个多小时”。

拜登在访问时表示，他曾“多次访问基辅，包括在结束自己副总统任期几天前”，但“赌注从来没有如此之高，风险也从未如此之大”。

此前，美国官员一再否认拜登会在访问波兰期间访问乌克兰。美国“政客”新闻网援引一名乌克兰官员的话报道，这次访问的筹备时间非常短，仅约一周时间，且保密等级极高，直到2月20日才宣布。

俄乌冲突已持续一年，战场形势几经震荡。

冲突之初，俄军一度“围攻”乌克兰首都基辅，乌总统泽连斯基也多次传出“遭刺杀”传闻。2022年4月初，俄军撤离基辅等地，战场重心开始转往顿巴斯和乌南部地区。短短数月时间里，俄军控制了乌克兰大片区域。

进入2022年下半年，战局逐步发生改变。

9月，乌军在美西方支持下发动多次反攻，重新控制赫尔松州部分地区和哈尔科夫州，并将战线推回到卢甘斯克等地。随后，战场呈拉锯态势。

当地时间2023年2月11日，俄外交部副部长韦尔希宁在接受俄媒采访时表示，俄罗斯已准备好与乌克兰进行无条件谈判。他表示，所有军事行动都是以谈判结束的，俄罗斯对此也做好了准备。

然而，乌克兰并未接受这一“橄榄枝”，回应“不可能和俄罗斯展开和平谈判，只有乌克兰获得胜利才能让这场冲突完全结束”。

泽连斯基本人也表示，乌克兰不会为了与俄罗斯达成潜在的和平协议，而“放弃任何乌克兰领土”。

“2022年俄乌双方曾多次谈判，并取得了重要进展。可以说当时和平协议的框架已摆在谈判桌上了，但是由于多方面因素，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所长杨晨曦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冷战后三十多年间，美西方和北约不断以“剥洋葱”方式，弱化俄罗斯的安全环境。而乌克兰也逐渐倒向西方，成为反俄前线，进而造成俄乌矛盾的激化。

“俄乌之间，本应在外交、政治上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正因外部因素不断地拱火，这场危机才会不断升级，刀兵相向。”杨晨曦认为，“多轮和谈无疾而终，这与美西方国家的不断鼓动有直接关系。”

冲突开始之初，俄乌双方分别于2022年2月、3月在白俄罗斯、土耳其等地举行多轮谈判。谈判成员中包括国防部长、总统助理等级别官员。而在2022年3月29日的谈判中，乌总统办公室顾问波多利亚克还表示，希望两周内能达成协议，希望两国领导人能够会面。

但随着战事胶着及各方军援，乌克兰的态度愈发强硬。

到了2022年6月3日，俄乌谈判乌方代表团团长阿拉哈米亚话风突转，“目前没有任何理由提议继续谈判”。

其身后，多国加快军援乌克兰，更多进攻性军事武器进入俄乌战场。比如“海马斯”多管火箭炮系统、“豹2”主战坦克和“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远程火箭弹等。

一方面，乌克兰从美西方争取了大量经济和军事援助。另一方面，俄罗斯则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多方制裁，经济遭受诸多打击。

拜登造访基辅时，旋即宣布将向乌克兰提供5亿美元的新一揽子军事援助计划，包括“更多的火炮弹药、反装甲系统和空中监视雷达”。

美西方持续的对乌军援、对俄罗斯的全方位制裁，以及国际场合对俄的舆论打压等，成为了乌克兰“硬扛”的底气。杨晨曦认为，“这反而让乌克兰失去了政治、外交上的回旋空间。”

“在对乌克兰军事援助上，美西方坚持了‘够用’原则。”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孙冰岩认为，西方的军援是根据战场形势而调整的，一方面不能让战端扩大，一方面又要削弱俄罗斯。

“西方希望在重大损失后，让俄罗斯知难而退。美国战略非常明显，通过一年给乌克兰几十亿军事援助，削弱俄罗斯的军事实力。”孙冰岩说。

乌克兰东部城市哈尔科夫是工业重镇，这里也是乌克兰第二大人口城市。现如今，这座城市没有一点生气。

从乌克兰网友“叶丽莎”拍摄的视频中，可以看到战火给城市带来的“伤疤”：大楼在震荡中歪斜，地铁栏杆“躺在”列车轨道上。不知哪户人家的冰箱，悬空在二楼，衣柜的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城市里不时响起警笛声，分别在凌晨一点、二点、三点……

叶丽莎自嘲，这是城市的“闹钟”，听到一声就知道，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对于空袭，瓦迪姆也并不陌生。冲突前，他在哈尔科夫一家摩托车商店做配件销售员。

随着战事推进，许多发电厂的变电站都遭到了炮击和破坏，哈尔科夫城中时时陷入黑暗。

“每天都会固定停电3-5小时，停电时，整个城市都被一种恐怖和危险的氛围笼罩，每个人都很害怕。唯一的光源就是汽车前灯和行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瓦迪姆说，空袭时，天空会闪过导弹摩擦空气产生的火光，周围则是不断爆炸的声音。人们只能躲在地下室或防空洞里，在街上的人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会被爆炸击中。

“我祖父母房子的周围全被轰炸了，炸弹随时也可能落在我家——那我也就没命了。”瓦迪姆说。

战火中，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

瓦迪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的父母已经年迈，不想离开家乡。而当前冲突正在进行，他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男人不能离开乌克兰，这是我们的法令。”

战争发生次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下令进行全面军事动员。从动员令生效之日起90天内进行，且禁止18至60岁的乌克兰公民男性离开乌克兰。

俄乌冲突已经一年，瓦迪姆还没有收到征兵通知，但他却失去了工作，还要忍受不断上涨的物价。

“市场上很多商品短缺，许多产品的价格都上涨了2-3倍。”瓦迪姆说，以鸡蛋为例，战争前的价格是36格里夫纳/打，而现在涨到了70格里夫纳。

瓦迪姆的很多女性朋友离开了哈尔科夫，有的前往欧洲其他国家。只是，离开的人也有新的困境。

“因为这不是有计划的移民，他们离开时没有储备资金，但所幸找到了一份工作，现在只能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并努力融入当地社会，他们很难适应新的国家。”瓦迪姆说，“这就是难民的命运。”

瓦迪姆期待和平，但他对前景感到悲观。“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也看不到未来几年，这里会有任何改善。”

当地时间2023年2月20日，在防空警报声中，美国总统拜登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同游修道院。 （人民视觉 / 图）

乌克兰北邻白俄罗斯，东北接俄罗斯。历史上，三个国家同属古罗斯族的分支，关系紧密。冷战时期，美国前国务卿、战略学者布热津斯基就提出，“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欧亚帝国”。

“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非常特殊。可以说，既是兄弟，也是仇家。”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叶天乐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从基辅罗斯政权开始，俄乌相爱相杀就开始持续，至今已有千年之久。双方都在各自的立场下审视历史，划分利益。

比如，对于俄罗斯“家长式”压制，乌克兰内部一直有很多怨言。而原属于俄罗斯的克里米亚地区，则因为领导人决策而划给乌克兰管理。

苏联时期，双方矛盾被一定程度上内部掩盖。冷战结束后，双方民族、文化、能源、经济等各方面矛盾爆发。

“目前来看，乌克兰似乎总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实际上，双方的恩怨非常复杂。如果把它放到俄乌民族关系史的1000年中，这次战争也就是俄乌长期恩怨的一个片段。西方的挑拨像催化剂一样，加快了这一进程。”叶天乐说。

自从1991年国家独立后，乌克兰逐渐形成了“东南亲俄、西北亲欧”的政治断层线。每一次政策转向，都会激发另一派的强烈反对。

2013年，乌克兰爆发“颜色革命”，亲俄派的亚努科维奇被赶下总统宝座。与此同时，顿巴斯的亲俄与反俄势力之间爆发武装冲突，并相继宣布成立两个“独立的共和国”。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美西方国家持续对乌克兰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使俄乌冲突问题更加尖锐。美国智库“国防重点”(Defense Priorities)研究员萨沙·格雷泽直言，美国不应该继续欺骗乌克兰走上“不归路”。

冲突一年来，俄乌双方无论是军事人员还是国民经济都遭遇沉重打击。截至目前，俄罗斯占领乌东四州大部分地区。但乌克兰则继续争取美西方国家的军事援助，并表达出“打到底”的强硬态度。双方和谈曙光尚遥遥无期。

另一方面，俄乌冲突加剧了大国对抗和世界分裂，全球化进程遭受打击，供应链面临断供风险，对全球经济产生了长期影响。

“现代战争中没有赢家，其胜利的一方所付出的代价可能比失败的一方还要多。战争一旦开启，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杨晨曦提出，国际社会普遍强调本国的和平稳定，安全发展。虽然美西方挑起了危机，看似是“赢家”，但这并不符合国际社会的普遍利益。

在“和谈遭拒、军援到位”背景下，俄乌局势会进一步升级吗？

“‘一日千里式’的质变不太可能出现。”叶天乐认为，从当前战场僵持的局势来看，双方的作战能力差距不大。但随着美西方对乌军援的增加，局部的争夺可能会升级，人员伤亡会更多一些。

孙冰岩则预判，“未来，俄乌会陷入一场长期的低烈度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