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一桩抢劫案能像1983年的“Brink’s Mat黄金案”那般,拥有如此巨大且持久的影响力。
一伙劫匪本打算抢劫几百万英镑的现金,阴差阳错却发现保险库里堆了6800根金条,价值2600万英镑,按照现在的金价换算,得有一亿英镑。
案发后不久,国际上数家黄金交易所跌停,持有这批金条的某投资银行也传出破产消息。虽然十天后,抢劫团伙中的三名罪犯落网,但直至今日,当年的黄金仍只追回一半,且在近四十年中,共有二十多名相关人员因此失踪或被杀。
如今,这场“黄金大劫案”终于得以翻拍,剧集由英国本土的BBC和美国的Paramount+联合制作,剧名就叫《黄金劫案》。导演之一的阿奈尔·卡里亚因执导2019年的英剧《纯粹》为人所知。演员方面,有在《唐顿庄园》中饰演“伯爵老爷”的休·博纳维尔、因《敦刻尔克》和《流人》出名的杰克·劳登,以及在美剧中经常露面的实力派演员多米尼克·库珀。但本剧并不像《骗中骗》《十一罗汉》那样,将剧情的重点放在前期的谋划和具体的劫持部分,而是在开头简单交代这一过程,旋即以大量的篇幅去展现劫匪们如何销赃、警察们如何办案。毕竟,现实中的“Brink’s Mat黄金案”,就是劫匪们歪打正着所致。案件真正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在于它如何像滚雪球一般,影响到英国的政商界,甚至是整个社会。所以,从第一集开始,《黄金劫案》就向我们展示了警匪之间斗智斗勇的过程。对于劫匪们来说,这些足金金条不比现金,可以慢慢花出去,打上具体编号的金条压根无法在市场上流通。于是乎,一条几近完美的洗钱脉络就此诞生。劫匪老大米基,先是联络道上的销赃掮客肯尼斯。肯尼斯知道如何让这些痕迹明显的金条变得来路模糊,但这个脏活得由熔金店的老板约翰来做。约翰再把其他的黄金首饰、破铜烂铁和金条一起熔铸,变成新的金条,并以收买的方式,弄到合法正规的金条手续,最终转手卖给英国的四大黄金生产商,回笼现金。但这样快速套现的手段,必定会引起警方注意。于是乎,掮客肯尼斯通过人脉关系,结识了律师埃德温,让他将这些巨款分几笔存入瑞士银行,再将钱分批取出,用来购置实业,如地皮、房产等。如此一来,销赃后的钱便会变得干干净净,让警方拿不到证据。这也是本剧的一大看点,当劫匪们通过盘根错节的黑白两道关系洗钱时,到底是洗白的速度更快,还是警方破案的效率更高?不过说实话,《黄金劫案》毕竟不是好莱坞大片,它没有设计精巧的场景道具,也没有预算惊人的特效场面,这种“警匪智斗”的冲突过程,更多是通过角色们的独白和剧情演绎来完成。在此期间,几个犯罪分子的支线故事,反倒更引人注意。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多米尼克·库珀饰演的律师埃德温。其刚一出场,便以一则“凯撒的老婆”的俚语彰显人设:一个狡猾冷酷的狠角色,靠着为黑警做辩护,结交人脉,跻身高层。但埃德温实则是个凤凰男,出身伦敦底层社会,连婚姻都成为他阶层跃升的手段。在他的第三次婚姻里,妻子是名门望族,埃德温虽从一个贫民区的穷小子,变成了大庄园里的体面女婿,可这一切不尽如人意。岳父打心眼里看不起埃德温,就连妻子也会在生活中对其指指点点。埃德温就像是《北京爱情故事》里的石小猛,满怀自卑,却硬作高傲,非得在权贵俱乐部里扬名立万。所以他才会紧紧抓住洗钱销赃的机会,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能力,暗暗买下岳父掌权的学校的地皮和建筑。与其说埃德温一意孤行地走向不归路,是为了直达权力的顶峰,不如说这是他的一次任性报复,对妻子及其所象征的英国上流社会做出的对抗。当埃德温最终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贫穷的下层社区被戴上手铐,坐进警车时,那个在路边静静凝视埃德温的小男孩,又何尝不是他少年时的写照呢?剧集在这一桥段,说尽了一个拼命想要挣脱原生身份,可最终败在此处的男人的悲剧。他其实和埃德温类似,只不过少了些腹黑和滑头,多了些实干和憨厚,但当巨大的机会降临时,他同样抵抗不了诱惑,最终离心离德,成为妻子眼中的陌路人。和以上两位刻画得立体鲜明的罪犯相比,掮客肯尼斯、硬汉戈登反倒显得过于单薄。这两位本该显现出更为丰富的性格光谱,挖掘出人物背后的不堪和无奈,毕竟,肯尼斯是操控整个销赃事件的幕后智囊,而戈登则像是《绝命毒师》里的“炸鸡”古斯和杀手迈克,一个绝对冷静理智的犯罪分子。可遗憾的是,肯尼斯和戈登最后的败落,有些过于轻松儿戏。尤其是肯尼斯在审判后说出的那句无能诅咒,完全将这位极富魅力的恶棍做了降维处理。《黄金劫案》这种“有佳句,没佳章”的毛病,确实让它在不少地方显得冗长无味,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比如第四集中段,在肯尼斯被捕六个月后,故事突然以一对黑人夫妻开场,看似郑重其事的铺垫,实则不过是为了补充和戈登相关的一段小情节而已。当然,本剧虽然问题不少,但好在它如同《美国犯罪故事》系列一样,通过一桩案件来折射英国社会的隐性沉疴。剧中,黄金劫案为何历时多年仍无法彻底告破?警方在侦查的过程中又为何屡屡受阻?劫匪和销赃的掮客到底从何得到庇佑?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在第五集的一处桥段中道破根由。只见警局内部的塞格里斯特上尉向埃德温意味深长地说道:“伦敦第一个共济会分会成立时,甚至比大都会警察局成立还要早100年。一直有两个系统,我们的系统更强大。”这种从警局内部,一直蔓延到英国政商界高层的黑色势力,让劫匪米基、掮客肯尼斯以及熔金店老板约翰的犯罪活动可以轻松展开,不受阻碍。而一旦东窗事发,稍有危险,真正顶罪的还是那些出自底层的可怜虫。至于那些从黄金劫案得到好处的权贵们,则躲在暗处,丝毫不受影响。而这一无限黑暗的内核,或许也是《黄金劫案》依然值得一看的最大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