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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海燕
开年以来，内娱“叔圈”疯狂崛起。张颂文凭借《狂飙》成为上升速度最快的中生；张译因精湛的演技成为粉丝眼中的“叔圈天菜”；吴京登顶内地演员票房第一名；沈腾则成了票房保证。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两天，还有一部剧正在悄无声息地完结，那就是黄渤主演的新剧《打开生活的正确方式》。作为昔日内娱最扛票房的男演员，黄渤这部剧不但收视不如人意，甚至口碑也表现不佳，豆瓣评分仅为4.4，让人大跌眼镜。
《打开生活的正确方式》剧照黄渤已经很久没有爆款了。除了这部没有引起什么水花的都市剧，他主演的离我们最近的作品还是去年的《外太空的莫扎特》，作品口碑票房均未达预期。另一部由他主演的影片《被光抓走的人》，票房失利，不少观众批评黄渤的角色说教味太重。而另外一些票房还不错的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夺冠》《我和我的祖国》，则属于拼盘电影。
《一出好戏》剧照
《打开生活的正确方式》讲述的是一个中年危机故事，黄渤扮演的男主角边亮是公司中层，住在繁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里，妻子贤惠美貌，原本夫妻感情琴瑟和鸣，孩子优秀懂事。
但转折来了，事业上，边亮升任公司副总失败；家庭中，儿子中考失利。这还不算完，初恋女友也对人到中年的主人公余情未了，总想拆散他的家庭。多方夹击中，主人公竟还有个未能实现的厨师梦。这部剧原本也许是想表现，一个长期裹挟在社会主流价值观下的社会精英，如何与社会现实碰撞后，在人到中年之际，重新认识亲情、爱情和友情。可惜，大多劣质都市剧的缺点，这部剧一样没落下，因为剧情狗血浮夸，创作新意匮乏，人物形象单薄，最后观众的感受是，看了一部中年杰克苏偶像剧。不知道黄渤是怎么挑中这个剧本的，反正我在看这部剧时，第一反应就是：太拧巴了。他出演的男主边亮本是职场精英，却突遭中年危机，这本应当是焦虑的，但在黄渤的表演里，你看不到这种状态。比如升职之日，边亮因为堵车迟到，开会的领导们早已散场了，他还是正常整理好仪容进门去了。也许是为了表现松弛，黄渤特意甩了甩头发，给人的感觉非常刻意，但实际上，这里他对领导们的散场本来是不知情的。微博上有个网友说，“黄渤是底层努力拼搏出来的中产味，这自然就显得苦闷，而这苦闷里是没有喜剧色彩的”，我挺认同。而偏偏，黄渤的表演又是喜剧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细碎夸张。拧巴就是这么来的。黄渤以前的确最擅长演绎底层小人物，他刻画的很多角色，都有股认真较劲的天真，但又不是憨与痴，而是透着股精明算计劲儿，算计中又有股不服输的坚韧，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也许正是因为过往角色塑造得太深入人心了，如今黄渤这张脸，在荧幕里一出现，就自带扑面而来的悲凉底色，在这种底色之上，再来讲一个顺风顺水的中产男人，如何遭遇了一点职场挫折，如何在婚姻的围城内外徘徊，如何想要寻找自我，是毫无说服力的。能看到黄渤表演里的挣扎，比如剧里有几个片段，是说边亮不想成为高层斗争的牺牲品，在职场中左右为难。知道领导是在给自己画大饼时，边亮的心情是复杂的，疑虑、生气、无助、隐忍、尴尬，但最后展现在黄渤身上，是很轻巧的搞笑应对，好像这只是一件小小的办公室插曲。比如在公司，边亮突然发现总部派来做评估考核的领导，就是他的初恋女友时，反应是瞪大双眼，面露震惊，然后笑意盈盈，假装云淡风轻。这种反应也不能说错，毕竟确实精准表达了主人公的所思所想，但问题是，这种所思所想也太喜怒形于色了，完全不像一个老成的职场人士的反应。对了，还有中年人的爱与性。有的演员演爱情，即使是一场露水情缘，也能让人理解，他们为什么深陷其中，怎样求而不得，怎样在道德伦理失控的边缘徘徊。但遗憾，黄渤的脸上看不到这样的性张力。剧中黄渤和大美女朱珠、李曼们各有几场感情戏，剧组营造得很用心。像朱珠出演的校花冬晓，对边亮念念不忘，在车上她主动靠近，脸贴脸距离近到快能亲吻，在这样氤氲着暧昧气氛的密闭空间里，极易摩擦出情欲的火花。画面是很美，但奇怪，你看不到少年爱情的那种张扬直白，也看不到人到中年，面对感情的微妙，反而觉得主人公好像一旦感情受挫，他马上要歇斯底里，痛哭不已。这或许也印证了一句话，演员是看脸的。尽管大众总是期待演员能靠演技不断打破自己，希望他们消解生活中的自我，同时消解作为演员的自我，但实际上演员尤其是喜剧演员，难以做到一人千面，自身的局限性必须承认。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很难像评价别的演员那样，去评价口碑收视双扑街的黄渤。
在接受采访时，黄渤谈到，从出演《无人区》开始，他就想转型，他自知喜剧表演会束缚自己。拍《无人区》时，他本意是想演一个纯纯的坏人，可电影上映后，观众还是忍不住大笑，黄渤说，这让他感到遗憾。
《无人区》剧照在功成名就之时，黄渤的感受是，“好像别人觉得你挺棒，但这就是最无聊的时候。”于是他开始当导演、演话剧、不断拓宽戏路、来FIRST青年电影展，推行“HB+U”新导演助力计划、监制电影《风平浪静》、也参与带公益性质的综艺节目。这些年转型的演员不少，但黄渤的这些闪转腾挪仍然有些不一样，使人感到，他是有自我表达原则。这或许才更能说明问题。一个被公认有内在才华的演员，在不断的自我突破和尝试后，反而只能拿出这样作品，到底是为什么？很多人将之归结为黄渤不再好笑了。这种不好笑，也许有黄渤自身境遇的变化。黄渤20多岁时因怀揣歌手梦，到北京闯荡，当过歌手，组过乐队，都未成功，幸亏低谷期时意外被导演管虎选中，拍了处女作《上车走吧》，才一脚踏入演艺圈。2002年，黄渤已经27岁，才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又因外形，引来一片质疑。直到遇上宁浩后，他才算是真正一炮而红。
从2005年《疯狂的石头》，到2015年的《寻龙诀》，整整十年，黄渤可以说都处在高峰时期。但也就是从《寻龙诀》开始，黄渤在采访中表示，他发现自己总在忙，而且忙得盲目，他开始感到一个演员真实的中场危机。不过在我看来，还有另一个现象更值得注意，即国产剧整体表达主题的变化。如前所说，黄渤擅长刻画的是草根小人物，如《生存之民工》里的薛六，市侩狡猾与善良专情兼具，倍尝生活的疲惫与艰辛，依然有柔软的内心，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哀鸣，浸透了人世的不公和悲苦。
如《疯狂的石头》中，黄渤扮演的盗贼黑皮，偷鸡摸狗，又笨又愣，絮絮叨叨，可内心单纯，在他身上你能看到现代不少人身上近乎绝迹的道义与情意。再比如寻子主题电影《亲爱的》，黄渤饰演的父亲田文军，是为了寻子偏离了正常生活轨迹的底层可怜人，找儿子却被骗，他流露出了绝望与愤怒，面对儿子却“相见不相识”时那份痛心和无助，田文军这个角色因此拥有了更丰满的人性。这部电影里，黄渤的几处哭戏令人动容，尤其是最后找到孩子掩面痛哭那刻，从表面的波澜不惊，到内心的汹涌澎湃，都表达到了。
黄渤塑造的这些经典角色，大多是社会转型时期的真正草根，故事围绕他们的喜怒哀乐和人生悲喜展开，他们就是故事的主体。但如今，草根和底层已经逐渐消失在大小荧幕上，甚至在主流社会舆论中，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已经过去的春节档里，大热的《狂飙》中，人们讨论高启强作为“卖鱼佬”时的心酸与挣扎，但更津津乐道的是他成为“大哥”以后。打着喜剧标签的《满江红》主角都是小人物，却是被宏大使命卷入历史场景的小人物，那只是巧妙地在用小人物之口讲述“大”故事。也正是真正的小人物故事不见踪影后，国产剧才慢慢集体转向叙事单一的中产都市剧。但一方面，这些都市剧对所谓社会和人性的关注，几乎如同微博热搜一样，仅仅是一种标签化的表达；另一方面，黄渤本身的气质已经与这种“塑料精致感”格格不入了。两者叠加，翻车效果立竿见影。从这个角度，黄渤面临的转型瓶颈，也是整个影视剧市场共同面临的转型瓶颈吧。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