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未婚生子成为可能,女性拥有了生育自由吗?
2023年1月31日,四川省卫健委出台《四川省生育登记服务管理办法》。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将“夫妻应当在生育前进行生育登记”改为“凡生育子女的公民,均应办理生育登记”,这意味着生育登记不再需要以结婚为前提,同时取消了生育数量的限制,简化了生育登记的要求。
其实不仅仅是四川,福建、广东、陕西等全国多地在2022年均发布了放宽生育登记要求的条例。
这些改变意味着女性未婚生育在法律上成为可能。对于许多未婚妈妈和有生育意愿的单身女性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未婚生育也许会在未来成为常态,不必再受社会观念与法律的限制。
但四川的管理办法发布后,也引发了讨论与争议——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是不是在鼓励非婚生育?这一政策是否惠及了“私生子女”,他们享有同等权利,可以瓜分家产,却不必承担父亲犯罪的连带影响。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熊跃根曾说:“‘生育’作为女性一种独特的经验和权利,在生殖医学和生殖生育服务产业的快速发展下,面临着日益严峻的伦理挑战。”
除了技术带来的伦理问题外,“生育”这一女性独有的经验一直被限制,女性并不享有这种自由,是否生育、何时生育、如何生育都被家庭、社会与传统约束着,而不断更新的条文与认知能否真的实现将更多生育自由归还给她们?
制度:生育政策为何变化?
从社会观念到法律法规,非婚生育在中国一直是受到限制的事。
2002年,《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颁布,其中规定非婚生育需要缴纳社会抚养费,这也被视为是针对非婚生育的“罚款”。直到2020年9月27日,该管理办法才被国务院废除。
非婚生育的孩子不能进行生育登记,会影响后续上户口,成为所谓的“黑户”,之后上学、生活等等一切都备受阻挠。换言之,非婚生子女并不能享有与婚生子女相同的合法权益,他们从出生似乎就披着阴影,低人一等。
2016年,国家出台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问题的意见》,规定非婚生子女可经过亲子鉴定后进行户口登记;2021年的《民法典》规定非婚生子女应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权利。
生育政策发展变化背后,是日益降低的生育率和结婚意愿。
2023年1月17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自1962年以来人口首次出现负增长。民政局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结婚率仅为5.22%,是42年以来的新低.
技术: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随着技术发展,生育自由的边界拓宽了,冷冻卵子、建立精子库、人工授精……种种方式使得人类生育的途径更为丰富,但这种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自由总是与风险相伴。
1949年,日本诞生了第一个人工授精儿。这项技术被用于不孕不育人群,使他们拥有了生育自由。然而,人工授精技术在日本刚面世时曾饱受批判,被斥责是“通奸”“人体实验”“违反伦理”,甚至有人工授精儿表示“不想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诞生”,因为自己仿佛一个异类。
后来,许多想有孩子的单身女性和同性伴侣也会使用这项技术,这也推动了精子库的建立。在人工授精技术发展较早的美国,已经建立了较为成熟的精子库和管理机制,确保不会造成传染病的传播,同时也开拓了商业市场。
如果能够选择,“优秀精子”是大部分人都想拥有的。在日本,早期的精子捐赠大都来自名校庆应义塾大学。
1980年,美国加州福尼亚成立的“生殖选择资料库”引发热议,因为这个精子库只收集诺贝尔科学奖获得者或智商180以上男性的精子。
多伦·布莱克就是从这个精子库中诞生的。
母亲对他寄予厚望,实施英才教育,外界也十分关注他的成长。多伦不想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但也倍感压力。他无法融入同龄人,孩子们都叫他“精子种”。成人后,他远离了独立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也没有成为科学家,而是成了一名小学老师。
多伦离开后,他的母亲和多名宠物犬一起生活,当被问到一只爱犬的父亲时,多伦的母亲随口回答:“不知道,也有狗的精子库。”
当生命的诞生变得可人为操控时,人们如同培育优质宠物犬一般渴望培育出一个完美的孩子,这或许已经违背了技术诞生的初衷,且走向了失控。
选择优质精子只是冰山一角,潘多拉魔盒深处,是人类对基因操控的可能。
电影《千钧一发》就预言了这样可怕的未来——科技的发达使得人们改变基因变得轻而易举,没有经过基因改造的“原生态”婴儿一出生就处于劣势,有各种疾病,寿命短,在社会上低人一等,饱受白眼。如果使用技术成为常态化,那么它势必将成为某种特权,并造成更大的不平等。
这个可怕的未来似乎已经悄悄走近。
2018年,一对名叫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诞生。因为其父亲有艾滋病,南方科技大学原副教授贺建奎声称通过改变婴儿的胚胎基因,使其免受艾滋病毒感染,他因非法行医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人:如何避免女性成为生育工具?
冻卵技术是让女性拥有生育自由的一种手段。
生物机能对女性来说很苛刻。男性的精子会不断产生,而女性的卵子则在不断减少,并会不断老化。
“生物时钟”让社会和家庭催促着女性在适合的年龄尽快生育,而冻卵技术则可以让女性保存下有活力的卵子,在想要生育的时候重启,让女性一定程度上减小生育焦虑。
但冷冻卵子比冷冻精子和受精卵困难,且技术尚未成熟,在冷冻、解冻的过程中,卵子本身会变性,甚至破裂,即使顺利解冻的卵子进行了受精,也无法保障孩子一定能够正常出生。
技术受限之外,政策上也有阻碍,根据中国2003年颁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冻卵服务目前并不能提供给单身女性。
代孕则是另一项被关注的技术。然而,当代孕母亲仅仅成为生育的工具,她的身体已然被“生殖机器化”
《生育的选择》中提到了“M婴儿事件”——高中学历的代孕母亲玛丽收下1万美元,经历9次人工授精后生下一个女孩。怀胎十月,以及给初生的婴儿哺乳,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母爱,不舍得交出这个孩子。于是,她在1987年提起诉讼,这也是世界上第一起代孕母亲和委托人之间争夺孩子归属权的案例。法院判定,这种缔结金钱协议、创造并转交孩子的行为无异于新生儿买卖。
这样的行为不仅将新生儿作为商品,还损害了代孕母亲的健康与感情。当初玛丽收下那笔钱时,也未曾想到伤痛会如此强烈。身体与心灵的代价,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作者小林亚津子在《生育的选择》中发问:“建立在金钱协议上的代孕生产,是否到成了在社会上和经济上占据优势地位的人对贫困女性的剥削?”
把人当做工具,是一个错误的开端。
对非婚生子的政策支持,一定程度上保护了那些未婚生育的单亲妈妈,也为想生育的单身女性提供了更多可能。
但也有风险,当社会对单身女性生育的限制变少了,那在未来会不会有更多女性尚未考虑清楚就被动地进行了生育?当我们说生育自由的时候,有多少人能明晰与自由并存的风险,并能够承担风险?
政策、技术向好发展的同时,也期待给予女性更多生育保障与风险规避。
生育之于女性的意义早已改变。波伏瓦说,女性的自然使命是生育,因为整个机体是朝着延续种族的方向发展的。但是,“人类社会从来不听任自然摆布。特别是将近一个多世纪以来,生育职能不再只受到生物学的偶然性所左右,它受到意志的控制。”
技术发展导向的现代文明或许应该是将女性从生育的痛苦中解放,如费孝通所展望的那样,“不必用自然方法去怀孕和抚育胎儿,这终究是一种痛苦的事,人类有责任去为妇女免除这痛苦,以人工的方法使生殖细胞结合,在机器里把胎儿养大。”
科学技术远比伦理和法律发展得更快。如果想正确地使用技术,将人类推向更幸福的境地,需要不断思考并改变既有观念。最重要的是,当我们讨论生育自由时,不应以任何一位女性的牺牲作为自由的代价。
安可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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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心怡
来源:看天下实验室(ID:vistaedu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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