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卵应该解禁，但也许拯救不了生育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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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远举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据悉国家卫健委有关部门组织，正在征求专家关于放开单身女性冻卵的意见。

随着技术进步、经济发展，福利制度的建立，丰富的选择抑制了女性的生育欲望。这是一个全球同此凉热的现象。

与此同时，人工授精、试管婴儿、冷冻精子、卵子等现代技术也为人们的生育意愿提供了更多选择，生育意愿哪怕被延后，生育行为仍然可实现。

这当中引发较大争议的是卵子冷冻技术，这项技术是指对卵母细胞进行冷冻和超低温储存，以保存女性生育力为目的的医疗技术。

在国内，冻卵属于限制性应用的辅助生殖技术，主要应用于不孕症治疗中取卵当日无精子的应急冷冻、剩余卵子保存，以及在肿瘤患者的生育力保存中尝试应用，还未对健康的未婚未育女性开放。

一直有女性在争取，但结果不乐观。2018年12月，时年30岁的徐枣枣（化名）向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寻求冻卵服务，各项健康检查结果显示自己身体状况良好，符合冻卵需要，但医院以其单身身份及非医疗目的为由拒绝为其提供冻卵服务。

此后， 徐枣枣以“一般人格权纠纷”案由将医院告上法庭，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停止对其一般人格权的侵害，为其提供冻卵服务，并判令被告承担本案诉讼费。

本案在2019年12月和2021年9月先后两次开庭审理。历时近四年，2022年7月22日，徐枣枣收到一审判决书，法院驳回其所有诉讼请求，她表示将会上诉。

在今年两会上，冻卵议题成为代表委员们关注的重点议题。

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院长徐丛剑在一份《关于在特定条件下允许未婚女性保存生育力的提案》中写道：“未婚女性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超过一定年龄没能生育，但有强烈生育愿望的，可以考虑先予生育力保存，待生育的其他条件满足后，再按程序完成辅助生殖技术。”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葛均波建议，为解决大龄女性错过最佳生育期的问题，应增加各省市有资质的生育辅助机构精子库以及卵子库的设施，供适龄人群储存优质精子以及卵子，为生育困难家庭给予支持，并加大对再次生育风险增加群体的健康保障力度。

全国政协委员、海南省妇女儿童医学中心生殖医学中心首席专家卢伟英也在今年两会期间提交了一份关于允许单身女性冻存卵子的建议。她强调，并非提倡盲目冷冻卵子，加强生殖健康科普、提倡适龄婚育和优生优育仍是工作重点。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院长乔杰认为，基于延迟生育时间、保存生育功能，可以对于单身女性“限制性开展”冻卵，循序渐进地推进，规范管理、试点先行。

2020年两会上，也有类似建议，不过当时国家卫健委答复表示：“不符合我国法律法规，禁止给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此一时彼一时，在严峻的人口形势以及这些委员的推动下，冻卵解冻，已经进入议事日程。

其实，从严格的法律逻辑来看，冻卵并不存在法律障碍。

国家卫健委的法律依据是原卫计委2003年颁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其规定，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

不过，这仅仅是部门规章、规范性文件的层面，立法位阶较低、效力层次也不足，未必能直接干涉公民存储自身细胞的权利。

《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第二十四条显示：“本办法所称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是指运用医学技术和方法对配子、合子、胚胎进行人工操作，以达到受孕目的的技术，分为人工授精和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及其各种衍生技术。”

《管理办法》对概念做出了进一步的明确：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及其各种衍生技术是指从女性体内取出卵子，在器皿内培养后，加入经技术处理的精子，待卵子受精后，继续培养，到形成早期胚胎时，再转移到子宫内着床，发育成胎儿直至分娩的技术。

显然，《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禁止的，是人工辅助生殖的整个过程。从这个角度，严格意义上地看，冻卵，与人工授精，或代孕并不等同。

卵细胞与一般的体细胞不同，具有生殖的潜力，但如果没有现代技术的辅助，仍然只是一个细胞，所以，在严格禁止其进入生殖环节的前提下，冷冻卵细胞不过是一项普通的医疗服务，和冷冻一个红细胞没有区别。直接禁止冻卵，或许在程序上并无依据。

我国民法典、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等法律也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相关问题做出了原则性规定。其中，民法典第1007条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细胞、人体组织、人体器官、遗体。但这也未涉及冷冻自身细胞。

所以，冻卵并不意味着生殖，完全可以按照普通体细胞来对待，至于后来的生殖，留待几年、十来年后去解决。对于当下很多人来说，这个时间窗口过去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冻卵有着现实的社会意义。

冻卵给了女性更多的选择与自由，对于即便已有孩子的家庭，也是一种“生育保险”。我国有大量的独生子家庭，如果一个现在18岁的家中独子去参军、当消防员、当警察，从事这些高风险的职业，为国做奉献。他们的母亲，现在大约在40多岁，尚有生育能力，仅仅因为孩子去从事了风险职业就再生一个，代价巨大也无必要，但为了应对将来的风险，选择冻卵，是不是就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呢？

送子为国奉献，中年母亲难道不应该公正地享受技术的好处吗？冻卵服务在国外，在很多周边国家都可以合法地进行。经济条件更好的人，可以去国外，禁令不会阻碍她们，所以，这项禁令，某种程度上并不公平。

应该看到的是，冻卵技术，也有风险。取卵需要药物动员卵巢多排卵，这会刺激卵巢，不但在当时会导致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以及手术取卵操作的出血和感染风险一系列风险，危害女性健康，在未来也会增加卵巢癌的可能性。

此外，由于冻卵的受孕机制，没有经过自然选择，所以，安全性和有效性，尤其是子代安全性仍然需要长期随访资料进一步证实。

当然，另一方面，应该看到的是，人类的生育并非一个纯生理性行为，也是一个社会行为。父母的生理特征，比如年龄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父母的社会特征也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一个妈妈在40岁生育，虽然比在25岁的时候生育，孩子的生理性风险更大，但妈妈经济社会地位的提高，能为孩子带来一个补偿。

当下，一些理念更先进的公司把冻卵作为一种公司福利提供给员工。Facebook与苹果就向员工提供了冷冻卵子服务作为福利。

在国内，携程成了中国第一家向员工提供此类服务的公司。携程在公司内部拓宽生育基金的内容与使用范围，为中高级女性管理者提供10万元至200万元不等的费用，及不超过7天的带薪休假，使她们能享有冻卵等高科技辅助生育福利。

所以，允许开展冻卵是合理的、公平的、人道的。不过，指望冻卵来提升生育率，是异想天开，在这个方面，作用微乎其微。

前段时间，四川、广东等地，都已取消了对生育登记的结婚限制，引发热议。有人认为这是为了刺激生育，把生育与婚姻解绑。其实这是过度解读。

我国《民法典》早有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而生育登记也并不等于上户口，它更偏向于人口监测、孕产妇服务等功能。

所以，婚姻和生育从来没有绑定，任何情况下生下来的小孩，都不会成为黑户。所谓的解绑，是现在有些地方仍将生育登记作为领取生育保险、申请津贴的前置条件，未登记者可能无法获得保障。这些钱对非婚生育来说，是不会构成障碍的。

的确国外的非婚生育率很高，但这和想象中的单亲妈妈不一样。

荷兰在1960年的非婚生子女占比为1.4%，到了2020年已经飙升至53.5%，这还不是经合组织国家里最惊人的数字——智利在2019年的比例达到75%，法国非婚生子女达到了62.2%。

但是，实际上，这些所谓的非婚生，并不意味着孩子没有稳定的父母和家庭。改变的只是婚姻的名称、形式，但家庭养育孩子的本质没有变。

从1884年到2004年的120年内，智利都禁止离婚，所以人们选择不办理结婚手续。1998年修改的《亲子法》明确保障非婚生子女的权利，促使智利非婚生育的比例进一步上升。

法国则是在1999年推出了民事互助契约（PACS）制度，初衷为保障同性情侣的权益，缔结契约者能享受与婚姻同等的税收和福利待遇，而少了许多婚姻里的义务。所以，很多异性情侣也选择这种方式，2017年，高达96.2%的民事伴侣都是异性情侣。这种关系下的孩子也属于非婚生子女，但这未必是单亲家庭。

婚姻是因为生育而产生的一种制度，在现阶段的人类社会，养育孩子仍然需要某种经济同盟或者劳动同盟，所以，家庭仍然是生育行为的保障，指望单亲妈妈来拯救生育率，是异想天开。

特别是在中国，在精养观念下，养育成本非常高，指望单亲妈妈更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