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尸、家暴与致命爱人
最近有两起事件,放在一起说说。
一,是香港名媛碎尸案,二,是吴秀波儿子家暴。
在书单君看来,两件事的本质是一样的——
都是发生在伴侣之间的暴力事件。
相比而言,吴瀚的女友是“幸运”的,她选择分手,逃离了家暴。
而名媛蔡天凤是不幸的,她没有料到前夫一家的凶残,遇难了。
事情终会过去,但由此引发的思考,却不应该就此停止。
就像在两起事件中,再次出现的“不完美受害者”论调。
“为什么她没有及时离开?”
“为什么她没有及时止损?”
这样的声音,几乎在每一次家庭暴力事件中都会出现。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因为受害者懦弱?
英国犯罪模式学者简· 蒙克顿·史密斯,在研究了400多起亲密伴侣凶杀案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把自己的研究写成一本书叫《致命爱人》。在书中,她告诉我们:
亲密关系暴力事件中的受害者无法及时脱身,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她们陷入了伴侣精心布置的一场“情感操纵”。
这样的“情感操纵”之所以行之有效,不仅因为操纵模式隐蔽而难以察觉,更因为我们的法律、舆论等社会环境对施暴罪行的开脱,这些因素,共同助长了亲密伴侣暴力事件的猖獗。
在家暴或伴侣凶杀案中,关于施暴行为最常见的一个解释就是“一时冲动”。
比如在吴瀚女友的声明中,就多次提到了“情绪失控”。
书中也有一个例子。
文森特杀了自己的妻子唐娜之后,打了报警电话自首,当下就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被逮捕后,他只是一味声称:“就像是一股血气冲上头,我就是啪地断了线。”
这种说法,就是当下社会被广泛认同的“激情犯罪”。
在“激情犯罪”的解释下,伴侣间的家暴、凶杀,似乎都是双方在争吵下,一方头脑发热失去理智后下了毒手。
施暴者也很乐意接受这一观念,因为这不仅容易被人理解,还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博取大众同情。
文森特就一直坚称自己是这段关系中的受害者。
他觉得从未有人倾听他的心声,自己失去了一切却没人在乎:
“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没有人看到这些事情是怎么影响到了我。她毁了我的生活,却没人在意。”
按照他的解释,是妻子做了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激怒了他,所以他才忍无可忍的。
但史密斯戳破了这个谎言,看她看来,“激情犯罪”的论调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凶杀案中的受害者已经无法发声,从凶手和辩护人口中的真相, 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几千年以来,我们一直在使杀害配偶的行为合理化,认为这是“由于激情而犯罪”——也就是情杀。这个想法巧妙地解释了令人费解的对至爱亲人的杀戮。它鼓励我们相信,人们可能会在某些发现之后——比如婚外情或者可怕的背叛,出于嫉妒或愤怒而冲动地杀害他们的情人或配偶。”
警方的调查支持了史密斯的判断。
文森特并非是和唐娜在吵架过程中的一时冲动。
文森特事先选好了作案的时间、地点和方法。而唐娜只是像往常一样,下班后走向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这期间,文森特足够有时间保持理性,但他没有。
而且,文森特没有给妻子一刀致命,而是一刀又一刀,足足砍了38刀。
“激情犯罪的辩解是虚假的”。
史密斯说,让人们认识到这一点至关重要:
“一旦我们不再认为这些谋杀是冲动的,我们就能开始挑战这样一种观点,即他们是不可预测的,或者超出了调查分析和法医的理解。”
换句话说,亲密伴侣凶杀案是可以预测的案件。
可预测,就代表着可预防。
于是,凭借多年对亲密伴侣凶杀案的研究,史密斯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凶杀时间轴”。
“凶杀时间轴”呈现了亲密伴侣变成致命爱人的8个阶段,每一段都对应着不同的情感操纵表现。
“为什么受害者无法及时逃离?”
“凶杀时间轴”也许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因为受害者已经不知不觉地生活在操纵之下。
上世纪80年代,史密斯刚加入警察队伍时,接到过一起家暴案件。
受害人是一个不到18岁的女生,被男友用一记重锤砸得头破血流。
然而,警察到来后,女生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地板一动不动。她拒绝了医护人员的劝诫,也拒绝去医院就诊。
接下来的事情,让史密斯更加不理解——
女生丝毫不打算去投诉袭击她的男友。
看着愤怒的史密斯,一旁的老刑警却平静地告诉她:“她们就是这个样子的。”
老刑警说自己接到了太多类似的案件,见惯了受害者拒绝救助的场面。
这件事对史密斯触动很大。
多年后,她成为一名犯罪模式学家,再次回想这件事,她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伴侣的情感操纵中,女生的反抗意识被削弱了。
这正是“凶杀时间轴”第三阶段的表现。
这一阶段的操纵模式,还有一个著名的概念来解释,就是“煤气灯效应”。
“煤气灯效应”,指的是一种意图让被操纵的受害者觉得自己情绪紊乱的行为模式。
电影《煤气灯下》,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女主宝拉,跟着丈夫搬到一个陌生的生活环境,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每当宝拉觉得孤独无聊想要出门时,丈夫就会使用一系列情感操纵的手段,把她留下来。
丈夫先是故意把家里的东西弄丢,然后让宝拉承认是自己在家弄丢的,以此让宝拉思维混乱,加重自我怀疑。
然后,丈夫又在晚上故意将屋内的煤气灯调暗,同时在楼上制造一些脚步声。紧接着男主回到楼下,再把煤气灯调亮。
当宝拉询问煤气灯的变化和楼上的声响时,丈夫却坚决否认,让宝拉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精神不正常。
渐渐的,宝拉越来越恐惧,她的信心被摧毁,不敢再反抗丈夫。
“煤气灯效应”还有一个名字,叫“认知否定”,它通过心理操控和洗脑,让受害者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怀疑和否定,丧失掉反抗的意识。
就像“凶手时间轴”第三阶段情感操纵的结果,就是要确保伴侣是顺从的,并且被困在这段关系中。
史密斯说:“我们不应当只是指望看到瘀伤和骨折。相比那些直接的暴力,这些隐形的被忽视的情感操控,也许更可怕。”
这大概也是“凶杀时间轴”最大的意义所在。
它让那些身处情感操纵的人,清晰地看到自己当下的处境,也让那些潜在的受害者,及时洞察到另一半的变化,从而及时抽身,避免更大的不幸。
然而,要想真正解决伴侣之间的暴力案件,仅仅靠“凶杀时间轴”是不够的。
史密斯想表达的, 也不止于此。
一项数据显示:在英国,平均每周有2名女性被伴侣杀害;在美国有3名;在墨西哥,这个数字变成了5名……
三年新冠期间,英国的亲密伴侣凶杀率更是翻了一倍多。
其中,82%的受害者都是女性。
为什么女性受害者这么多?
书中有一个家暴的案例。
30岁的单亲妈妈劳拉,在朋友介绍下,认识了同一社区的男友克里斯。
但在两人还没确立关系时,克里斯就向全社区宣布了两人的关系。这就造成一个结果,就是其他人把两人之间的任何不和,都看成情侣间的争吵。
后来劳拉提出了分手。克里斯不同意,一直骚扰她,经常半夜敲劳拉的家门。
为了保护孩子,劳拉报了警,但克里斯一再强调自己只是情侣吵架,而警方也最多是劝他离开。
就这样, 警察一走,克里斯又继续骚扰,根本不在乎警察。
劳拉意识到,阻止克里斯唯一的办法,就是顺从他的要求,否则,克里斯就会变得越来越危险。于是,劳拉最终打开了房门。
而等待她的,就是克里斯的强暴……
在劳拉的故事中,警方的毫无作为,是许多家暴事件的一个缩影。
就像那个不愿意上救护车的女生,也许她曾经上过,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
正如史密斯所说:“当受害者朝着有操纵欲的施暴者发起猛烈挑战时,她们是在冒险。她们需要知道她们是有备而来并且万无一失的;她们需要更多地信任这个系统,而不是忧心于离开的后果。”
然而,她接着说:“不幸的是,我们的司法系统并没有提供任何保证。”
在她看来,这正是当我们解读女性对威胁、暴力和恐惧的反应时,往往会忽略的一点——
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几乎没有胜算的威胁,而不是处于一个可以尽力保护自己的环境。
也许,是时候改变一下我们使用权力的方式了。
2009年,一个叫克莱尔·伍德的英国女士,结识了新的男友阿普尔顿,并很快陷入热恋。
但克莱尔不知道的是,阿普尔顿过去有针对女性的严重暴力倾向和犯罪史。
这最终导致了在两人的一次争吵中,克莱尔被阿普尔顿勒死并焚尸。
事实上,克莱尔提过分手,但受到了阿普尔顿的骚扰。克莱尔报过警,但警方几乎什么也没做。
克莱尔的新闻,引爆了英国媒体。
克莱尔的父亲指责英国警方毫无作为,并表示如果之前知道阿尔普顿的犯罪史,女儿就不会死。
最终,在各界反家暴组织的推动下,英国出台了著名的《克莱尔法案》。
《克莱尔法案》赋予了女性新的权利,根据该法案,女性有权向警方提出申请,查询伴侣的暴力前科。
一个人的过去很重要,就像一个有着情感暴力历史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在恋爱之前及时了解到对方的历史,不失为一个防患于未然的办法。
当然,《克莱尔法案》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对于家暴受害者的保护,开始被纳入国家司法层面。
史密斯说,任何人都可能落入情感操纵的陷阱,任何人都可能是亲密伴侣暴力事件的受害者。
而一个社会的舆论环境,终究取决于每个人的观念。
那么,如何正确看待亲密伴侣的暴力事件?
我们应该牢牢记住一句话:不要让关系凌驾于行为之上。
家庭暴力首先是一种个人的危险行为,其次再是夫妻之间的问题;
施暴者首先是一个危险的罪犯,其次再是丈夫、男友或者情人的身份。
就像史密斯所说:
“当我们认识到操纵和暴力的人是十分危险的,而这不仅仅是一段糟糕的关系时,我们就能迎来最为重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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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笔下长青
主编:左页
图片来源:《正义回廊》《煤气灯下》《直美与加奈子》
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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